溫州是中國民營經濟和民間金融最發達的地區。近年來，國內(nei) 外的市場需求變化使溫州的實體(ti) 經濟出現了一些困難，市場資金紛紛流向高風險的非實體(ti) 經濟。2011年的宏觀信貸緊縮，最終導致溫州出現了較大範圍的信貸危機。2012年3月28日，國務院批準實施《浙江省溫州市金融綜合改革試驗區總體(ti) 方案》，決(jue) 定在溫州建立“金融改革試驗區”，通過金融體(ti) 製創新，構建多元化金融體(ti) 係，防範和化解金融風險，為(wei) 全國金融改革提供經驗。

　　經過30多年的體(ti) 製改革，中國的經濟創新已經從(cong) 一般的商品市場進入了“人力、土地、資本”三位一體(ti) 的要素市場，戶籍改革、土地改革與(yu) 金融改革，正成為(wei) 中國確立真正的市場經濟體(ti) 係的試金石。金融改革的核心問題是金融一元化向多元化的發展問題，它包括金融機構多元化、利率市場化、監管保險製度化、貨幣兌(dui) 換自由化等“四大改革目標”。

　　從(cong) 這次溫州金融改革試點的十二項（“溫州十二條”）內(nei) 容來看，“四大金融改革目標”都被不同程度地觸及，其範圍和規模都超過了溫州在1987年和2002年的兩(liang) 次金融改革試驗。在微觀層次上如此全麵地觸及原有一元化金融體(ti) 係的改革，這在中國恐怕是具有裏程碑意義(yi) 的第一次。如果說安徽小崗村是中國農(nong) 村改革的發源地，那麽(me) ，浙江溫州無疑就是中國金融改革的發源地。因此，溫州試點哪怕是程度有限，其意義(yi) 就仍然是非同尋常。

　　在金融機構多元化方麵，“溫州十二條”鼓勵民間資金參與(yu) 地方金融機構改革（包括發起設立或參股村鎮銀行、貸款公司、農(nong) 村資金互助社，符合條件的小額貸款公司可改製為(wei) 村鎮銀行），推進農(nong) 村合作金融機構股份製改造，引導民間資金設立創業(ye) 投資企業(ye) 、股權投資企業(ye) 及相關(guan) 投資管理機構。“溫州十二條”還涉及了金融產(chan) 品多元化，提出推進非上市公司股份轉讓及技術、文化等產(chan) 權交易，推動更多企業(ye) 尤其是小微企業(ye) 通過債(zhai) 券市場融資。

　　金融機構多元化的目的，是使民間實體(ti) 在存款、貸款和投資等三個(ge) 主要方麵確立合法的市場活動空間。1998年通過的《商業(ye) 銀行法》規定民間資本不能創辦銀行，所以，“溫州十二條”等於(yu) 突破了現行法律的框架，勢必推動相關(guan) 法律的修訂。銀行之外的投資公司方麵，2012年2月底，溫州首家民間資本管理公司---甌海區信通民間資本管理股份有限公司，已正式試營業(ye) ，“甌海信通”注冊(ce) 資金達1億(yi) 元，主要開展資本投資谘詢、資本管理、項目投資等服務，但不能吸儲(chu) 或放貸。隨著“試驗區”的設立，樂(le) 清、瑞安2家民間資本管理公司也將開始試營業(ye) 。

　　1980年10月，溫州蒼南縣金鄉(xiang) 農(nong) 村信用社，就開始了存貸款浮動利率的試驗，但此次“銀行利率市場化試點”並沒有到位。如此，合法吸收存款的民間機構，最高存款利率依然不得超過中國人民銀行的同期同檔次存款基準利率；合法發放貸款的民間機構，“借貸利率不能超過基準利率4倍”的高利貸限製仍然有效。不過，如果存款利率浮動合法化，就必然使各地的資金湧入溫州，導致全國存款市場的動蕩，溫州的特區製度創新也就變成了特區製度套利。所以，“溫州十二條”的變通做法是，把溫州的民間資金引向合股村鎮銀行、合股貸款公司、合股投資企業(ye) 、企業(ye) 債(zhai) 券市場、產(chan) 權交易市場等等。

　　這樣，能夠吸收存款的民間機構，將逼迫通過提高資信和服務來進行存款業(ye) 務競爭(zheng) ；而不願接受低息存款的人，則能通過合股機構進行放貸和投資。經過如此的“放貸投資合股化”，沒有吸引力的低息存款，就會(hui) 被引向高股息競爭(zheng) 的新空間。在貸款方麵，民間金融機構的主體(ti) 規範化，等於(yu) 為(wei) 利率的自由浮動空間注入了合法競爭(zheng) 的元素；競爭(zheng) 隻會(hui) 使市場利率產(chan) 生向下的壓力，所以，高利貸的問題將由於(yu) 競爭(zheng) 壓力得到緩和。“溫州民間借貸登記服務中心”的創立，無疑將有利於(yu) 這一市場過程的發展和完善。實際上，過去借貸利率的向上壓力，主要是“放貸主體(ti) 非法、求貸主體(ti) 無路”造成的，是製度推動型的資金短缺，這也是宏觀緊縮導致資金鏈斷裂的製度根源。

　　在我看來，上述的“放貸投資合股化”是這次“溫州金融特區”最妙的一著。它不僅(jin) 通過溫州本地“股息競爭(zheng) 產(chan) 生的高股息壓力”，繞過了存款利率市場化對全國存款市場的衝(chong) 擊，而且還通過溫州本地“放貸競爭(zheng) 的低利息壓力” ，繞過了貸款利率市場化對高利貸法規的衝(chong) 擊。因此，“放貸投資合股化”是“沒有利率市場化的金融主體(ti) 市場化試驗”，是“溫州十二條”的關(guan) 鍵所在。當然，魔鬼還在細節之中，接下來國務院和溫州將會(hui) 出台一係列試驗區改革的細則（可關(guan) 注控股權、企業(ye) 債(zhai) 門檻、區外貸款及金融衍生品等問題），這個(ge) “合股機製”能否真正生效，最終還要看政府的市場管理能力和有關(guan) 製度的配套實施情況。

　　在監管保險製度化方麵，“溫州十二條”要求建立民間融資備案管理及監測製度，拓寬保險服務領域，加強社會(hui) 信用體(ti) 係建設及信用市場監管，建立金融業(ye) 綜合統計及監測預警製度，建立金融綜合改革風險防範機製及責任機製。

　　顯然，這方麵有很多複雜的具體(ti) 工作，需要溫州政府仔仔細細地落實，特別是在涉及存貸業(ye) 務的保險機製方麵（包括資信審核、融資擔保和存貸保險）。在中國民間金融的曆史上，明中葉以後出現在中國南方的“錢莊”和北方的“票號”，其發展的危機都與(yu) 保險機製的缺失有關(guan) 。另外，有關(guan) 的稅收政策也有待進一步的規範化（現行銀行業(ye) 需繳納5%的營業(ye) 稅，而一般經營性企業(ye) 隻需要繳納3%的營業(ye) 稅）。

　　最後是關(guan) 於(yu) “貨幣兌(dui) 換自由化”的第四個(ge) 方麵。雖然中國相關(guan) 的宏觀政策一直沒有大的變動，但變通性的自由兌(dui) 換實際上已經有了：1996年12月1日，人民幣就實現了外貿收支、非貿易往來和無償(chang) 轉讓等經常項目的自由兌(dui) 換，迄今已放鬆或部分放鬆管製的資本項目也有20～30項。“溫州十二條”提出的“研究開展”個(ge) 人境外直接投資試點，將可望突破目前僅(jin) 適用於(yu) 證券投資的QDII（Qualified Domestic Institutional Investors合格境內(nei) 機構投資者）。溫州的個(ge) 人境外直接投資，實際上已經有了一些變通的做法，所以，個(ge) 人境外直接投資試點多少是對現實的合法化。但在另一方麵，它還是有利於(yu) 減輕外匯儲(chu) 備較多的壓力，有利於(yu) 人民幣自由兌(dui) 換範圍的擴大和內(nei) 外投資的自由流動。隨著國家放鬆對內(nei) 外直接投資及證券投資的管製，人民幣或許有望在不久的未來實現“完全自由兌(dui) 換”，最終使人民幣成為(wei) 真正意義(yi) 上的國際化貨幣。

　　除了上述四個(ge) 涉及“金融改革目標”的方麵，“溫州金融特區”的做法還將有利於(yu) 消減“非法吸儲(chu) ”、“非法集資”、 “集資詐騙”等金融違法犯罪現象，溫州著名的“地下錢莊”也即將成為(wei) 過去。如此，民間企業(ye) 、特別是民間中小企業(ye) 貸款難的問題將得到解決(jue) ，溫州更多民間大企業(ye) 家和民間金融大亨的湧現，或將不是什麽(me) 天方夜譚。

　　總之，在溫州設立“金融綜合改革試驗區”，可以說是中國本屆政府卸任前最重大的經濟改革措施之一，它對中國民間金融和民營經濟的進一步發展壯大，將是再怎麽(me) 高估也不過分。中國特色的經濟改革，一直充滿了“下推上動、以點帶麵”的漸進色彩，人們(men) 自然期待金融改革的“溫州模式”，最終能夠實現突破並星火燎原。（本文核心內(nei) 容原載於(yu) 《東(dong) 方早報》4/6/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