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末年，繁重的徭役和嚴(yan) 酷的刑律，加劇了民眾(zhong) 的負擔，激化了社會(hui) 矛盾。國破家亡的六國貴族，特別是楚人的舊部，對秦朝原本就心懷不滿，秦二世的昏庸讓他們(men) 愈發激憤難忍，於(yu) 是便借助沸騰的民怨加入了反抗的洪流。隨著大澤鄉(xiang) 首義(yi) 的烽火漸趨燎原之勢，錯過押送徭役期限的劉邦，也在芒碭山起義(yi) 。占據沛縣後，當地德高望重的老者，推舉(ju) 賢能公道的蕭何當頭，蕭何婉言謝絕，一力舉(ju) 薦劉邦做沛公。那麽(me) ，蕭何為(wei) 何不願當頭呢?

　　謹慎自省

　　蕭何不願當頭，是發自真心的，並非出於(yu) 謙讓。關(guan) 於(yu) 蕭何的身世，《史記》隻是承襲《漢書(shu) 》的描述，寥寥數筆帶過。他從(cong) 政前的經曆，正史中能夠查到的資料不多。從(cong) 零散記載中大致可以看出，年輕時的蕭何，盡管是縣令手下的刀筆吏，卻不像是貧民出身。他熟諳史籍、文書(shu) 、律法，既能駕馭行政事務，又能恪守職業(ye) 道德。照此推斷，蕭何出身雖非豪門，也算中等水平的小康之家，抑或書(shu) 香門第。劉邦稱帝後，以蕭何功最高，封萬(wan) 戶侯，父母兄弟十餘(yu) 人均獲封賞。可見，蕭何一族並非小戶人家。清代修纂的《江南通誌》裏說，蕭何舊宅在豐(feng) 縣城東(dong) 門一處最偏僻的地方;豐(feng) 縣博物館現存的蕭何故宅記事碑也是這樣記載的。這處所謂的故宅，當是他為(wei) 官之初所建。及至他做相國期間，“置田宅必居窮處，為(wei) 家不治垣屋”。這樣做，用他的話說：“後世賢，師吾儉(jian) ;不賢，毋為(wei) 勢家所奪。”兩(liang) 相對照，雖然看不出蕭何的家世淵源，但也足以說明，蕭何崇尚節儉(jian) ，以求自愛自保。這種恪守淡泊、不事奢華、甘為(wei) 人梯、秉持公允的心性，貫穿於(yu) 蕭何一生，念茲(zi) 在茲(zi) ，無時或忘，從(cong) 中也可以讓我們(men) 照見蕭何所以不願當頭的內(nei) 在動機。

　　蕭何不願當頭，首先是因為(wei) 他沒有野心。從(cong) 蕭何在各種場合的言行舉(ju) 止看，不論情勢對他有利還是不利，他都能權衡利弊，從(cong) 不作非分之想。蕭何一心想做個(ge) 太平官，但拿下沛縣後，太平官做不成了，而且也沒退路了，隻能一不做二不休，拉起隊伍保家守土。按理說，不論從(cong) 資曆上還是從(cong) 能力上，蕭何都有資格當頭。由他來做首領，可以說是順理成章，當之無愧。不僅(jin) 父老鄉(xiang) 親(qin) 們(men) 看好他、信賴他，就連劉邦也服氣。但就蕭何的資質和秉性而言，骨子裏就沒有當出頭鳥的念頭，不願冒著滅族的風險主事。於(yu) 是便剖明心跡，一力推舉(ju) 劉邦當頭，並竭誠協助他穩定民心，徐圖大業(ye) 。他在輔佐劉邦的過程中，不貪戀富貴，不越權爭(zheng) 功，留給世人的更多的是納賢、薦賢、讓賢的佳話。

　　蕭何不願當頭，更多的是出於(yu) 審慎。當時的蕭何，是家人中唯一吃皇糧的，自然要考慮後路。盡管我們(men) 不能說蕭何膽小怕事，但他待人處事周到細密，有時甚至還趨於(yu) 保守，卻是不爭(zheng) 的事實。劉邦的隊伍草創初期，勢單力薄，立足未穩，至少同秦軍(jun) 遭遇過兩(liang) 場生死對決(jue) 。每到瀕臨(lin) 絕境，蕭何都主張保存實力，以圖後計。可劉邦卻絕不退縮，硬著頭皮死磕。當然，蕭何的規勸不是沒有道理，這兩(liang) 場惡戰幾無勝算，即便險勝，也是重創之下死裏逃生。劉邦問大家怕不怕死，幾位鐵哥們(men) 都說不怕死。隻有蕭何說，我怕死。可怕死有用嗎?既然怕也是死，不怕也是死，不如拚死一搏，說不定還能活下來。這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膽魄，蕭何是不具備的。及至坐到相國的位子上，蕭何就更是如履薄冰，謹小慎微。

　　慧眼識人

　　蕭何不願當頭，還因為(wei) 他心裏沒底。芒碭山上下來的這幫人，就是一群烏(wu) 合之眾(zhong) ，連綠林響馬都不如。即便後來打了幾場勝仗，也還不是一支像樣的隊伍，比起朝廷正規軍(jun) 和嚴(yan) 整的項家軍(jun) ，差了不止一兩(liang) 個(ge) 檔次。從(cong) 以往的結交中，蕭何深知劉邦重交情，講義(yi) 氣，不怕事，能成事，號召力強。盡管如此，他對於(yu) 這樣一個(ge) 草台班子，究竟能夠走多遠，心裏是沒底的。有人說蕭何有預見，有遠見，料定劉邦能得天下，就言過其實、倒因為(wei) 果了。蕭何最初看好劉邦，力推劉邦，的確有眼光，但也並非神機妙算，而是走一步看一步，漸次看準的。就當時情勢而言，他隻是覺得劉邦更適合領軍(jun) 打頭，凝心聚力，卻未必料到他將來必能定鼎天下。

　　蕭何不願當頭，同他心理上的自我地位有很大關(guan) 係。蕭何是個(ge) 識時務的智者，很清楚自己的斤兩(liang) ，知道自己適合幹什麽(me) ，能夠發揮多大作用。秦監郡禦史來當地督查公務，發現蕭何的辦事能力和考核成績均佳，打算入朝進言征調蕭何，經他再三辭謝，才沒被調走。蕭何為(wei) 何不願入朝做官，司馬遷沒說。縱覽蕭何的一生，通讀蕭何的為(wei) 人，原因可以給出多種，可以說，蕭何眷戀故土，想一直在家鄉(xiang) 為(wei) 父老盡綿薄之力，也可以說，他覺得自己不太適合做大官，到上麵去應對不過來，反招其禍。有人說他對天下大勢了然於(yu) 胸，預見到秦王朝氣數已盡，才放棄進京做官的。這樣的推斷，無異於(yu) 美化加神化，誇大了蕭何的眼力。那他後來為(wei) 何又躋身廟堂，做了漢朝的相國呢?應該說，蕭何的人生之旅乃情勢使然，是一步一步走向高位的。《史記·蕭相國世家》的文尾，循例以“太史公曰”作結語。大意是說，蕭何原為(wei) 秦朝的刀筆吏，平淡無奇。及至漢朝興(xing) 起，借助帝王的餘(yu) 光，謹守關(guan) 中要地，利用民眾(zhong) 對秦法的不滿，順應社會(hui) 潮流，推行新政。韓信、黥布等皆被誅滅，而蕭何的功勳愈顯燦爛。司馬遷的評述說明，蕭何的輝光更多的是後期展露出來的。

　　貴在自知

　　作為(wei) 能力的自我定位，自知之明尤為(wei) 重要。我們(men) 知道，任何一個(ge) 有規模的團隊，要維持正常有序的運轉，通常離不開主事、謀事、執事、督事等幾大類人員。史上包括英雄豪傑在內(nei) 的人才很多，但不是什麽(me) 人都適合當頭，有人適合做輔臣，有人適合做禦史，有人適合做將帥，有人適合做軍(jun) 師。這樣的分野，與(yu) 外在的氣概關(guan) 係不大，區別在於(yu) 內(nei) 在氣質與(yu) 涵養(yang) 。領袖群倫(lun) 者，不見得是全才，但必須是敢想敢幹敢擔當，有勇有謀有魄力。知兵如韓信者，怯於(yu) 當頭;善謀如張良者，請辭主帥。蕭何的角色更像是“後勤部長”兼“人力總監”。

　　其實，曆史上類似蕭何這樣的明智之士很多，如薑尚、管仲、諸葛亮、劉伯溫以及與(yu) 蕭何同期的張良、範增等。他們(men) 足智多謀，卻又不願當頭，而是以識珠的慧眼相中一位明主，然後為(wei) 其出謀劃策，指點江山。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他們(men) 之所以不自立為(wei) 王，甘願輔佐他人，同蕭何的心性相差無幾。作為(wei) 開國元勳，蕭何鞠躬盡瘁，善始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