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書之“天道”
發稿時間:2019-07-15 10:54:42 來源:學習(xi) 時報 作者:錢遜
四書(shu) 內(nei) 容豐(feng) 富,涵蓋天道和人道。為(wei) 人之道、為(wei) 學之道、為(wei) 政之道是人們(men) 日用常行當行之道,是人道;天人合一、人禽之辨、中和之道是宇宙萬(wan) 物自然運行之道,是天道。此六項構成四書(shu) 整個(ge) 思想體(ti) 係的主要內(nei) 容,亦宋儒所說“大道之要”,或道統的主要內(nei) 容。
天人合一
中國人關(guan) 於(yu) 天人關(guan) 係的思考,起源於(yu) 上古。殷商以上,中華文化中宗教思想占著主導地位。在天麵前,人完全是被動的,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獨立存在。
西周初,人們(men) 從(cong) 夏、商、周三代的更迭中認識到“天命靡常”“命不於(yu) 常”,天命並非一成不變。由此引起了思考。既然夏商都自稱秉承天命而號令天下,又何以終致滅亡?天命因何而轉移?周繼商而立,如何才能永保天命不失?由對曆史變遷的探究引出了對天人關(guan) 係的思考。得出的結論是:“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夏、商因為(wei) 不能敬德,才丟(diu) 失了天命。所以想要永遠保持周的統治,就要“敬德”,“王其德之用,祈天永命”。
這樣,第一次把人作為(wei) 與(yu) “天”不同的力量,思考人在天命轉移中的作用,提出了天人關(guan) 係問題。這是一個(ge) 意義(yi) 深刻的轉變。有了這個(ge) 轉變,人們(men) 開始把眼光轉向了人,發展了人文方麵的思考。
以後中華文化就沿著這個(ge) 方向發展。到春秋時期,政治、道德思想已經有了長足的發展,積累了豐(feng) 富的思想資料。在這樣的背景下,孔子在整理古代文獻,繼承上古以來中華文明的優(you) 秀成果,又總結西周以來人文思想發展成果的基礎上,提出了儒學思想體(ti) 係。孔子的思想,已經擺脫了天命的羈絆,一切為(wei) 了人,一切依靠人,是獨立於(yu) 天的,自主的、自由的人文思想;而且它已經是一個(ge) 包括為(wei) 人之道(人道)和治國之道(治道)的思想體(ti) 係,而不隻是一些零散的觀點、思想。儒學思想體(ti) 係的創立,是具有重大意義(yi) 的突破,標誌著中華文化從(cong) 天為(wei) 主宰,敬鬼尊神到以人為(wei) 本,天人合一這一根本轉變的完成,中華文化發展進入一個(ge) 新階段。
孔子“與(yu) 命與(yu) 仁”,天命在他思想中仍有重要地位。在孔子思想裏,命和仁是不同的領域。仁是從(cong) 現實的人事出發,是為(wei) 了社會(hui) 的安定和人的完善,又是完全由己,依靠人來完成的;是人的自由、自主的領域。孔子所說的命,是指人力所不及,人力不能支配的領域。命是外在的、必然的、不可抗拒也不可知的領域。命不可知,但必須知有命之存在。知命,即知有人力所不及,不可知的領域之存在。因為(wei) 它是必然的、不可抗拒的,所以對天命應抱敬畏的態度。
孔子思想中的命和仁又是統一的。孔子的仁學體(ti) 係,他弘道行仁的一生,完全立足於(yu) 人的自覺。同時,他自信自己行道符合天命,和天命是一致的。他所做的一切,從(cong) 人的方麵講,是人的自覺;從(cong) 天的方麵講,同時也是天命之當然。從(cong) 這個(ge) 意義(yi) 上看,孔子的人生即是天命,天命也即是人生,體(ti) 現了人生和天命的合一。但他也留下一個(ge) 問題沒有解決(jue) 。對於(yu) 命,他隻說道的行或廢,取決(jue) 於(yu) 命,誰也無法抗拒。對於(yu) 為(wei) 什麽(me) 人生和天命(人道和天道)是一致的?人能不能認識和怎樣才能認識天命天道?這個(ge) 問題,他沒有回答。
《中庸》說: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三句話,把天、性、道、教四者聯係到一起,成為(wei) 一個(ge) 統一的體(ti) 係。實際上也就是把天和人聯係起來,提出了天人合一的核心思想,隻是這一思想在《中庸》中沒有得到充分的闡述。
這個(ge) 工作後來由孟子的性善論而得到完成。孟子說:人有天賦的惻隱之心、羞惡之心、恭敬(辭讓)之心、是非之心,這“四心”是仁義(yi) 禮智的根源。仁義(yi) 禮智根於(yu) 心。由此,他進一步說:“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yang) 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壽不二,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性根於(yu) 心,所以盡心可以知性。而性是天賦,是天道天命在人之體(ti) 現;所以“知其性,則知天矣”,知性即可以知天。人要知天知命,不假外求,隻反求諸己,修養(yang) 自己的心性即可。通過盡心、知性,上達於(yu) 天,為(wei) 的是“事天”,即順應天道,安頓自己的人生,也就是安身立命。
如此,天道和人道,必然和自主,不再是分離的兩(liang) 個(ge) 領域,而是相溝通而合一,達到了天人合一。孟子性善論基礎上形成的這一天人合一思想,乃是“中國文化的中心思想和主要特質之所在”。
孟子這一思想,對天人關(guan) 係問題作出了完滿的回答,有著深遠的影響和無法估量的意義(yi) 。
如此,從(cong) 殷周之際到春秋戰國,從(cong) 春秋末年孔子創儒學,再到戰國時期孟子道性善,中華文化對天人關(guan) 係的認識,經曆了幾個(ge) 階段的發展變化。從(cong) 殷商時期的一切聽命於(yu) 鬼神,到西周初年由“天命靡常”的認識而轉向“王其德之用,祈天永命”,開始對人文的思考。再到孔子擺脫天命的羈絆,建立起獨立的人文思想體(ti) 係,“與(yu) 命與(yu) 仁”。再經《中庸》到孟子,溝通天人,建立起天人合一的思維模式。經過數百年間的發展,中國人用自己的方式解答了天人關(guan) 係這個(ge) 人類麵臨(lin) 的基本問題。從(cong) 此中華文化走上了自己獨特的發展道路。
人禽之辨
“我是誰?”這個(ge) 人生麵對的基本問題,四書(shu) 中有自己的回答。這就是《孟子》中關(guan) 於(yu) 人禽之辨的論述。
孟子性善論的核心精神是強調人禽之辨。他反對和批駁告子“生之謂性”的觀點說。他說:“人之所以異於(yu) 禽獸(shou) 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他強調從(cong) 人和禽獸(shou) 的區別上看人性。認為(wei) 隻有把人與(yu) 禽獸(shou) 區別開的那些屬性,即人之所以為(wei) 人的那些特征才是人性。
孟子所說的異於(yu) 禽獸(shou) 的那“幾希”,就是人生來就有惻隱之心、羞惡之心、恭敬之心(辭讓之心)、是非之心“四心”。此四心是仁、義(yi) 、禮、智的“四端”。人所以為(wei) 人,是因有此四心;若無此四心,“非人也”。
以人之所以為(wei) 人的特性為(wei) 人性,是人性論上一個(ge) 大創造和大貢獻。古往今來,在人性問題上,“生之謂性”幾乎是所有人的共識。然而,一物的性,是指該物區別於(yu) 他物,所以為(wei) 該物之特性。正如孟子所指出,生之謂性並不能正確反映人性。
孟子以人之所以為(wei) 人的特性為(wei) 人性,給正確認識人性,怎樣認識人的本質、特點提供了正確的思路,也給正確認識人生價(jia) 值、確立人生理想、回答“我是誰”的問題奠定了理論基礎。這對於(yu) 我們(men) 認識和安頓人生有著根本的指導意義(yi) 。
人真正可貴之處、真正的價(jia) 值,在於(yu) 他所具有的“仁義(yi) 忠信,樂(le) 善不倦”的善性。孟子稱之為(wei) “天爵”。而人們(men) 平日追求的“公卿大夫”、名利地位,並不是真正的價(jia) 值。這些都是人所給予的“人爵”,人可以給你,也可以從(cong) 你這裏取走,不是真正的價(jia) 值。
對味、色、聲、嗅、安逸的追求,雖然也是生來就有的本性,但它不是人所獨有的,所以不認為(wei) 它是人性。對仁義(yi) 禮智、天道的追求,雖然也受命的影響,但它是人的本性的要求,所以不把它歸之於(yu) 命。這就說明,人應該自覺努力發揮自身固有的善性,“修其天爵”,以實現自身真正的價(jia) 值。對於(yu) “公卿大夫”、名利地位、物質生活的享受,則應遵道順命,不做妄求。
生命的價(jia) 值、意義(yi) ,在於(yu) 義(yi) 。所以有“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於(yu) 生者;死亦我所惡,所惡有甚於(yu) 死者”的人生價(jia) 值觀;有“殺身成仁”“舍生取義(yi) ”的人格境界。
所以,認識人禽之辨,是儒學的核心價(jia) 值,是為(wei) 人之道的理論基礎和根本出發點。
中和之道
中庸、中和,是儒學根本的核心價(jia) 值。《論語》中講到中庸與(yu) 和。說:“中庸之為(wei) 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以中庸為(wei) 最高的德。關(guan) 於(yu) 和,說:“禮之用,和為(wei) 貴。先王之道,斯為(wei) 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但《論語》中並沒有把中庸與(yu) 和相聯係,也沒有對中庸與(yu) 和做更多的闡述。
《中庸》第一章:“喜怒哀樂(le) 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wan) 物育焉。”把中與(yu) 和相連,提出了“中和”的概念。
無過無不及,不偏不倚是中,中是平常不變的常道,所以叫中庸。喜怒哀樂(le) 本於(yu) 人性,“未發”時的本然狀態,沒有過與(yu) 不及,無所偏倚,是中。發而表現於(yu) 外而能無過無不及,不偏不倚,處於(yu) 適度的狀態,叫作和。中是萬(wan) 物的本然狀態,所以是天下之大本。和是人事追求的目標,所以是天下之大道。中與(yu) 和互相聯係,密不可分。中庸和中和,說的其實是一個(ge) 道理。“《中庸》之‘中’,實兼‘中和’之義(yi) ”,“中庸該得中和之義(yi) 。庸是見於(yu) 事,和是發於(yu) 心”,“以性情言之,謂之中和;以禮義(yi) 言之,謂之中庸,其實一也”。
《中庸》對中庸、中和思想分別從(cong) 各個(ge) 方麵展開進行論述,對中庸、中和之道的特性、表現,功效和修養(yang) 的方法、途徑等作了全麵的闡述,是理解中庸、中和思想的最重要的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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