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針對社會(hui) 上出現的一些否定、懷疑民營經濟的言論，我結合此前人民銀行易綱行長在G30國際研討會(hui) 上提到的競爭(zheng) 中性原則，提出了“兩(liang) 個(ge) 中性”原則，即“競爭(zheng) 中性原則+所有製中性原則”。之所以提出“兩(liang) 個(ge) 中性”原則，是因為(wei) 競爭(zheng) 中性原則很重要，但如果沒有所有製中性原則，競爭(zheng) 中性原則很難落到實處。因此，建議把所有製中性也作為(wei) 重要原則，形成係統性的“兩(liang) 個(ge) 中性”原則。對此係統性的“兩(liang) 個(ge) 中性”原則，我認為(wei) 有必要做進一步的哲學思考。

　　一、什麽(me) 是“中性原則”

　　所謂“中性原則”，指的是絕大部分社會(hui) 事物不是由非黑即白、非此即彼的單純對立兩(liang) 方麵組成的，而是存在大量中間事物和中間地帶，甚至這些中間事物才構成了社會(hui) 事物的主體(ti) 。因此，對待各項社會(hui) 事物，不能簡單地用兩(liang) 分法去區分內(nei) 外、敵我、對錯，而是要以“中性原則”來實事求是地分析判斷和處理。

　　1、中性的普遍性

　　中性是具有普遍性的事物特征。 《道德經》裏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wan) 物”。這其中的“一生二”的哲學意義(yi) 是事物即矛盾是由對立的兩(liang) 個(ge) 方麵組成的，矛盾雙方對立統一的演化，呈現出來就不是“二”，而是“三”，所以“三生萬(wan) 物”。因此，“一分為(wei) 二”是表述認識事物的最終性質，“一分為(wei) 三”則是認識事物現存狀態的思維方法，兩(liang) 者不能混同。事物的現存狀態往往可以一分為(wei) 三，所以有正、有反，也有中;有有益、有害，也有無害;有姓資、姓社，也有更多的既不姓資也不姓社。

　　我的老朋友艾豐(feng) 曾經詳細地闡述了“中性論”，他認為(wei) ，在所有領域中，“中”是一個(ge) 廣泛的存在。不僅(jin) 有無階級性和無社會(hui) 製度屬性的事物存在，就全社會(hui) 而言，就人類整個(ge) 發展史而言，中性的事物是社會(hui) 存在的主體(ti) 。中性事物的存在，是人類社會(hui) 得以發展、文化得以傳(chuan) 承的根據，是繼承和創新能夠結合的基礎。在階級鬥爭(zheng) 和意識形態領域，整體(ti) 來看，也是無階級性和有階級性、無製度性和有製度性的各種要素的組合體(ti) 或融合體(ti) 。

　　2、什麽(me) 是競爭(zheng) 中性、所有製中性

　　什麽(me) 是競爭(zheng) 中性?就是所有參與(yu) 市場競爭(zheng) 的主體(ti) 必須公平競爭(zheng) ，政府的行為(wei) 不給任何市場主體(ti) 參與(yu) 者尤其是國企帶來任何“不當的競爭(zheng) 優(you) 勢”，不特別保護某一個(ge) 競爭(zheng) 者。20世紀90年代，澳大利亞(ya) 在其《競爭(zheng) 原則協定》中提出“競爭(zheng) 中性”概念。後來經濟合作與(yu) 發展組織(OECD)，將“競爭(zheng) 中性”的含義(yi) 進一步拓展，為(wei) 了使國有企業(ye) 與(yu) 政府之間的關(guan) 係不給國有企業(ye) 帶來額外的競爭(zheng) 優(you) 勢，明確政府采購等八個(ge) 方麵的標準。

　　什麽(me) 是所有製中性?就是各種所有製企業(ye) 之間不僅(jin) 要平等競爭(zheng) ，而且要一視同仁，不分我高你低，不因所有製差別而進行歧視，也不應對不同所有製規定專(zhuan) 門的限製措施。我認為(wei) ，競爭(zheng) 中性原則很重要，但如果沒有所有製中性原則，競爭(zheng) 中性原則很難落到實處。因此，建議把所有製中性也作為(wei) 重要原則，形成“競爭(zheng) 中性+所有製中性”雙重原則。各種所有製都是平等競爭(zheng) 、一視同仁。競爭(zheng) 中性和所有製中性原則都是為(wei) 公平、公正的市場發育成長創造環境，以發揮市場配置資源的決(jue) 定性作用。

　　二、改革曆史進程中“中性原則”起的作用

　　回顧曆史，對“中性原則”的自覺運用和把握，在kaiyun官方地址開放的曆史進程中，對於(yu) 推動改革的前進，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1.計劃與(yu) 市場競爭(zheng) 論中的突破口

　　眾(zhong) 所周知，在改革開放之前，中國的經濟體(ti) 製是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ti) 製。當時意識形態的主流是計劃經濟等於(yu) 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或商品經濟等於(yu) 資本主義(yi) 。現在看來，這是典型的庸俗二元對立的錯誤看法，將事物的最終性質和當前狀態混為(wei) 一談，將市場經濟這一無階級屬性的事物跟資本主義(yi) 綁定。經過改革開放醞釀階段的真理標準大討論，基於(yu) 實事求是的態度，人們(men) 逐漸接受了“中性原則”。人們(men) 或者沒有準確地認知“中性原則”，但是小平同誌強調的“不管白貓黑貓，能抓住老鼠就是好貓”，正是典型的“中性原則”的一種深入淺出的闡述，為(wei) 廣大人民群眾(zhong) 所熟知。他提出的“三個(ge) 有利於(yu) ”標準，也是“中性原則”的政策衍生。小平同誌在南方談話中著重指出：“計劃多一點還是市場多一點，不是社會(hui) 主義(yi) 與(yu) 資本主義(yi) 的本質區別。計劃經濟不等於(yu) 社會(hui) 主義(yi) ，資本主義(yi) 也有計劃;市場經濟不等於(yu) 資本主義(yi) ，社會(hui) 主義(yi) 也有市場。計劃和市場都是經濟手段。”這就完全是“中性原則”具體(ti) 而生動的闡釋和運用。

　　基於(yu) 這些“中性原則”的運用，諸多有識之士認識到，商品經濟和市場經濟並無社會(hui) 屬性，它們(men) 不是資本主義(yi) 的專(zhuan) 利，社會(hui) 主義(yi) 也可以用。改革因此首先在計劃與(yu) 市場競爭(zheng) 論中取得了突破。在1984年十二屆三中全會(hui) 《中共中央關(guan) 於(yu) 經濟體(ti) 製改革的決(jue) 定》的起草過程中，我明確提出了“社會(hui) 主義(yi) 商品經濟”的概念，並最終為(wei) 中央所接受。改革開放40年來所取得偉(wei) 大成就證明，帶階級屬性的“社會(hui) 主義(yi) ”和“商品經濟”、“市場經濟”這樣中性事物的結合，是對“中性原則”自覺運用在改革開放進程中最為(wei) 重要的突破和勝利。

　　2.學習(xi) 國外經濟管理經驗

　　根據“中性原則”，反映社會(hui) 化大生產(chan) 的經濟管理經驗，屬於(yu) 典型的中性事物，也是資本主義(yi) 可以用、社會(hui) 主義(yi) 更可以用的事物。西方發達資本主義(yi) 國家經過幾百年的發展，已經發展出許多成熟的經濟管理經驗，包括宏觀調控的經驗、微觀企業(ye) 管理的經驗、資本要素市場組織管理的經驗等等。這些經濟管理經驗都屬於(yu) 中性事物，不帶有階級屬性，又都是成熟發達的市場經濟體(ti) 製的組成部分。這些國外經濟管理經驗十分有利於(yu) 市場經濟，並無害於(yu) 社會(hui) 主義(yi) ，最終大大有利於(yu) 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我們(men) 要發展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就要毫不猶豫地學習(xi) 這些先進的國外經濟管理經驗。

　　在改革開放的進程中，我們(men) 自覺運用“中性原則”，充分地學習(xi) 國外經濟管理經驗。譬如1985年召開的“巴山輪會(hui) 議”，我們(men) 邀請了諸多西方發達國家的專(zhuan) 家學者，向他們(men) 學習(xi) 如何將宏觀調控與(yu) 市場作用結合起來。這次學習(xi) 討論的結果，為(wei) 十三大提出“國家調節市場，市場引導企業(ye) ”的新體(ti) 製框架奠定了重要基礎，使得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的最終確立向前邁進了一大步。

　　再如“股份製”這一微觀經濟組織形式，過去長期以來認為(wei) 這是資本主義(yi) 的專(zhuan) 利，因為(wei) “股份製”是與(yu) 資本、資本市場緊密聯係在一起的。現在看來，資本隻是一種生產(chan) 要素，股份製也隻是生產(chan) 要素的組織形式。在創新經濟不斷發展迭代的情況下，勞動力要素和科技創新要素越來越重要，正逐漸取代資本要素在生產(chan) 中的地位，“股份製”也因此不斷發展，形成如“期權激勵”、“股份合作製”等等新的經濟組織形態。黨(dang) 的十六屆三中全會(hui) 明確指出：“使股份製成為(wei) 公有製的主要實現形式。”這充分說明，“股份製”是一種中性的事物，“股份製”作為(wei) 市場經濟的重要內(nei) 容，應當被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充分發揮和利用。

　　3.中共諸多重要政策文件蘊含著“中性原則”的內(nei) 核精神

　　中共多次提出競爭(zheng) 中性和所有製中性的內(nei) 核。中共十八大提出“毫不動搖鼓勵、支持、引導非公有製經濟發展，保證各種所有製經濟依法平等使用生產(chan) 要素、公平參與(yu) 市場競爭(zheng) 、同等受到法律保護”。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hui) 提出：“公有製經濟財產(chan) 權不可侵犯，非公有製經濟財產(chan) 權同樣不可侵犯;國家保護各種所有製經濟產(chan) 權和合法利益，堅持權利平等、機會(hui) 平等、規則平等，廢除對非公有製經濟各種形式的不合理規定，消除各種隱性壁壘，激發非公有製經濟活力和創造力。” 十八屆四中全會(hui) 提出要“健全以公平為(wei) 核心原則的產(chan) 權保護製度，加強對各種所有製經濟組織和自然人財產(chan) 權的保護，清理有違公平的法律法規條款”。十八屆五中全會(hui) 強調要“鼓勵民營企業(ye) 依法進入更多領域”。十九大把“兩(liang) 個(ge) 毫不動搖”寫(xie) 入新時代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的基本方略。曆次中央全會(hui) 文件表述的核心實際上與(yu) 競爭(zheng) 中性和所有製中性的內(nei) 涵並無二致。即無論各種市場主體(ti) 的所有製成分，在政策環境、法律保障、要素供給等方麵，俱應平等競爭(zheng) 、一視同仁。

　　三、下一步改革離不開兩(liang) 個(ge) 中性原則

　　把握好中性原則，不僅(jin) 是新時期對基本經濟製度的創新和發展，而且對深化國有企業(ye) 改革、促進民營經濟發展，乃至全麵深化改革都有重要意義(yi) ，下一步改革中離不開兩(liang) 個(ge) 中性原則。

　　1.創造良好營商環境需要落實兩(liang) 個(ge) 中性原則。中國的改革已經到了深水區，到了啃硬骨頭的階段。這個(ge) 硬骨頭主要講的就是改革要麵臨(lin) 的既得利益的阻力。類似行政壟斷、歧視民營企業(ye) 等等都是既得利益格局的具體(ti) 表現。為(wei) 此，就必須通過落實兩(liang) 個(ge) 中性原則，破除行政壟斷，把加快推進壟斷行業(ye) 改革作為(wei) 深化經濟體(ti) 製改革的突破口。與(yu) 此同時，各部門、各地方、各司法機構都應當在中共領導下高度重視兩(liang) 個(ge) 中性原則，各部門、各地方、各司法機構必須協調一致，補齊政策和法律短板，為(wei) 民營經濟發展提供公平、穩定的環境。

　　2.國有企業(ye) 改革需要落實兩(liang) 個(ge) 中性原則。中國40年改革開放的進程，也是國有企業(ye) 不斷改革的進程。1993年黨(dang) 的十四屆三中全會(hui) 提出建立現代企業(ye) 製度，為(wei) 國有企業(ye) 改革指明了方向。2003年黨(dang) 的十六屆三中全會(hui) 提出發展混合所有製經濟，實現投資主體(ti) 多元化，使股份製成為(wei) 公有製的重要實現形式;提出產(chan) 權是所有製的核心和主要內(nei) 容，建立歸屬清晰、職權明確、保護嚴(yan) 格、流轉順暢的現代產(chan) 權製度。現代產(chan) 權製度和現代企業(ye) 製度，都是屬於(yu) 中性事物的範疇，從(cong) 這個(ge) 角度出發，資本市場和在資本市場上的進退，都屬於(yu) 中性的範疇。因此，國有企業(ye) 瘦身健體(ti) ，國有資本有進有退，國資委職能從(cong) 管人管事轉到管理國有資本上，都是落實兩(liang) 個(ge) 中性原則的體(ti) 現，並無關(guan) 階級性。進一步推動國有資本更多地投向關(guan) 係國家安全和國民經濟命脈的重要行業(ye) 和關(guan) 鍵領域，則是推動中性事物與(yu) 社會(hui) 主義(yi) 屬性的結合，更值得鼓勵。

　　3.應對國際貿易糾紛需要落實兩(liang) 個(ge) 中性原則。當前，中美之間的貿易摩擦和糾紛是影響中國經濟持續健康發展的重要因素之一。貿易摩擦的進一步升級和擴大以及由此帶來的負麵影響也是可能誘發係統性風險的重要誘因之一。因此，我們(men) 必須積極主動地采取各項改革開放措施，來化解這一風險。一方麵，我們(men) 必須針鋒相對，據理力爭(zheng) ，堅決(jue) 回擊特朗普政府的貿易訛詐和不合理要求;另一方麵，則要加快完善中國的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體(ti) 製，創造更加公平合理的市場環境，增強核心競爭(zheng) 力，減少被攻擊的破綻。其中很重要的一個(ge) 方麵，就是要主動落實“兩(liang) 個(ge) 中性”原則。以中美貿易摩擦為(wei) 例，實質焦點是兩(liang) 個(ge) ：一是對國有企業(ye) 的定性，認為(wei) 中國國有企業(ye) 享受特殊政策，處於(yu) 不公平的競爭(zheng) 優(you) 勢地位;二是希望壓製中國的高科技產(chan) 業(ye) ，保持美國高科技的競爭(zheng) 優(you) 勢。主動落實“兩(liang) 個(ge) 中性”原則恰恰是應對這兩(liang) 個(ge) 矛盾焦點的重要法寶。“兩(liang) 個(ge) 中性”原則的緣起本身就是在國際貿易中為(wei) 創造不同國家、不同所有製經濟在市場經濟體(ti) 係中的公平競爭(zheng) 環境。對這一原則的主動應用和落實，加快中國經濟結構性改革，有利於(yu) 中國市場經濟地位在國際上被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