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率市場化是金融領域最核心的改革之一。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提出，深化利率市場化改革，降低實際利率水平。央行2019年工作會(hui) 議明確提出，穩妥推進利率“兩(liang) 軌合一軌”，完善市場化的利率形成、調控和傳(chuan) 導機製。央行發布的2019年第一季度《中國貨幣政策執行報告》則指出，繼續深化利率市場化改革，穩妥推進利率“兩(liang) 軌合一軌”。

　　從(cong) 20世紀90年代中期起步，我國的利率市場化改革穩妥推進，成效顯著：全麵放開金融機構貸款利率管製，對商業(ye) 銀行和農(nong) 村合作金融機構等不再設置存款利率浮動上限，利率管製基本放開;以上海銀行間同業(ye) 拆放利率(Shibor)、貸款基礎利率(LPR)、國債(zhai) 收益率曲線等為(wei) 代表的金融市場基準利率體(ti) 係已基本形成;初步構建起利率走廊機製，央行市場化的利率調控能力和傳(chuan) 導效率進一步增強……

　　我國的利率市場化改革下一步怎麽(me) 走?什麽(me) 是利率“兩(liang) 軌合一軌”?利率並軌對企業(ye) 、居民等有何影響?記者采訪了相關(guan) 專(zhuan) 家。

　　“利率兩(liang) 軌”導致貨幣供給與(yu) 實體(ti) 經濟需求經常出現不匹配，容易造成存款“搬家”

　　利率市場化改革，像是一場馬拉鬆比賽，經過多年的穩步推進，如今已到了最後衝(chong) 刺階段。2019年第一季度《中國貨幣政策執行報告》指出，當前利率市場化改革的一個(ge) 核心問題是穩妥推進利率“兩(liang) 軌合一軌”，理順資金價(jia) 格決(jue) 定機製。

　　什麽(me) 是“利率兩(liang) 軌”?即存貸款基準利率和市場化無風險利率並存。市場化無風險利率主要包括質押式回購利率、國債(zhai) 收益率和公開市場操作利率等指標性利率。

　　一方麵，存貸款基準利率仍是我國存貸款市場利率定價(jia) 的錨。雖然目前存貸款利率浮動的上下限已經放開，但央行仍繼續公布存貸款基準利率，作為(wei) 金融機構利率定價(jia) 的參考。其中，貸款基準利率一直作為(wei) 金融機構內(nei) 部測算貸款利率時的參考基準和對外報價(jia) 、簽訂合同時的計價(jia) 標尺。另一方麵，我國市場化無風險利率發展良好，對金融機構利率定價(jia) 的參考作用日益增強。

　　利率體(ti) 係因此表現出明顯的“兩(liang) 軌”特征，而“利率兩(liang) 軌”的存在有諸多弊端。

　　新時代證券首席經濟學家潘向東(dong) 認為(wei) ，“利率兩(liang) 軌”削弱了貨幣政策傳(chuan) 導效率，目前經過央行多輪降準和定向降準後，我國市場化利率DR007(銀行間市場存款類機構質押式7天回購利率)降至2.5%左右，但銀行的結構性存款利率依然維持在高位，普通貸款利率也缺乏進一步下行空間，央行貨幣政策通過貨幣市場利率傳(chuan) 導到貸款利率的效率大打折扣。

　　“利率兩(liang) 軌”的存在使金融調控更依賴數量調控。工銀國際首席經濟學家程實分析，信貸市場的各期限利率由央行確定，再向債(zhai) 券市場傳(chuan) 導，債(zhai) 券收益率曲線不再由市場充分交易形成。因此，各期限利率特別是中長期利率難以反映市場資金供求的實際水平，不利於(yu) 緩解民營企業(ye) 、小微企業(ye) 的融資難、融資貴問題。並且，貨幣供給與(yu) 實體(ti) 經濟需求經常出現不匹配的情況，必須通過存款準備金率等手段調節信貸市場的放貸衝(chong) 動，進而產(chan) 生對數量管控手段的過度依賴，限製了央行貨幣政策的精準調控。

　　“利率兩(liang) 軌”還助長存款“搬家”現象。過去，北京居民李奕紅攢夠一筆錢就去銀行存定期等著拿利息，現在，她越來越感覺存銀行已經不是最好的選擇，銀行存款利息吸引力越來越低，不如買(mai) 銀行理財產(chan) 品、貨幣基金，安全性不差，回報更高。

　　事實上，雖然目前存款利率浮動上限已完全放開，但在利率定價(jia) 自律機製下，上浮比例一般在50%左右，上浮後的存款利率仍低於(yu) 同期限的銀行理財產(chan) 品、貨幣基金等市場化產(chan) 品，商業(ye) 銀行吸收傳(chuan) 統存款難度日益增大。與(yu) 此同時，銀行理財產(chan) 品及貨幣基金加快發行，存款“搬家”現象突出。“這就倒逼商業(ye) 銀行依靠發行同業(ye) 存單進行資產(chan) 負債(zhai) 表擴張，銀行息差被進一步壓縮，衍生出金融空轉和監管套利現象，助長影子銀行過度繁榮。”潘向東(dong) 說。

　　利率並軌後,銀行業(ye) 競爭(zheng) 將加劇;企業(ye) 創新創業(ye) 創造環境會(hui) 顯著改善

　　提到利率，很多人往往更關(guan) 心存哪家銀行可以拿到更高的利息、哪個(ge) 理財產(chan) 品收益更高，那麽(me) ，利率市場化對居民存貸款、投資理財會(hui) 有什麽(me) 影響?

　　“對於(yu) 居民而言，部分理財資金將會(hui) 重回存款。”潘向東(dong) 分析，由於(yu) 存款利率放開，將會(hui) 改變人為(wei) 壓低存款利率的現象，未來存款利率有進一步上行空間，存款利率與(yu) 理財收益率的利差將會(hui) 收窄。同時，按照資管新規要求，新發行理財產(chan) 品未來存在較大的風險和不確定性，存款“搬家”的現象也會(hui) 隨之減弱，居民將更多地根據自己的風險偏好選擇投資標的。

　　程實認為(wei) ，今後在金融市場“簡單賺錢”的機會(hui) 將會(hui) 逐漸消失。長期來看，隨著實際利率的趨勢性下行，投資理財將會(hui) 加速趨於(yu) 專(zhuan) 業(ye) 化，機構投資者將更多取代個(ge) 人投資者成為(wei) 市場的主流。

　　對銀行而言，利率市場化將帶來全麵而深刻的影響。

　　“一方麵，隨著利率管製放鬆，銀行作為(wei) 獨立的市場主體(ti) ，將在競爭(zheng) 中獲得更大自主權和主動權，產(chan) 品和服務創新力度有望加強;另一方麵，利率市場化伴隨著更多風險，可能導致銀行利差收入減少，競爭(zheng) 更加激烈。銀行應確立差異化發展戰略，不斷優(you) 化業(ye) 務結構和盈利結構。”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副院長董希淼說。

　　潘向東(dong) 認為(wei) ，利率並軌真正實現後，無論是銀行的資產(chan) 端還是負債(zhai) 端，利率水平將由市場資金供需狀況來決(jue) 定，對不同類型銀行的影響各不相同：一是資產(chan) 端擁有更多民營企業(ye) 、中小微企業(ye) 等客戶、資產(chan) 收益相對較高的銀行將在並軌中受益;二是負債(zhai) 端市場化程度較高的銀行受衝(chong) 擊較小;三是受利率市場化影響，銀行貸款利率波動增加，這樣不排除部分銀行集中配置中短期資產(chan) ，中長期貸款和資產(chan) 配置比重下降，銀行利率風險管理能力將麵臨(lin) 考驗。

　　“對於(yu) 金融業(ye) 而言，利率市場化並不一定會(hui) 導致淨息差的收窄，但毫無疑問，銀行業(ye) 的市場競爭(zheng) 會(hui) 加劇。”程實認為(wei) ，隻有堅持成本集約、多元盈利和創新發展的銀行，才能在競爭(zheng) 中生存下來，並獲得更好的成長機遇。雖然小銀行機製更靈活，但由於(yu) 規模小、抗風險能力弱，需要有更強的創新意識，才能在利率市場化後的行業(ye) 格局中占據一席之地。

　　對企業(ye) 而言，創新創業(ye) 創造環境將顯著改善。程實分析，儲(chu) 蓄端利率的下行，疊加信貸端風險定價(jia) 的合理化，有望利好小微企業(ye) 、初創企業(ye) ，將會(hui) 促進民間資金“脫虛向實”，從(cong) 被動收取金融利息轉向主動參與(yu) 實體(ti) 經濟投資。

　　利率並軌要把握好節奏，不隻是放開價(jia) 格管製，而應實施一係列配套措施

　　如何讓“兩(liang) 軌合一軌”?市場上有多種觀點。有人認為(wei) ，可以減少基準利率檔次，將基準利率與(yu) 市場利率掛鉤;也有人認為(wei) ，可以在基準利率之外，培育新的定價(jia) 參考。

　　人民銀行行長易綱前不久表示，目前存貸款基準利率處於(yu) 適度水平，在維護老百姓利益和保持銀行競爭(zheng) 力之間取得了平衡，適合中國國情。在進一步推動利率市場化改革的過程中，央行存款基準利率仍將繼續發揮重要作用;貸款利率實際上已經放開，但仍可進一步探索改革思路，如研究不再公布貸款基準利率等，同時要繼續深入研究貸款利率走勢，以及存量貸款合同切換的問題，堅持在有利於(yu) 老百姓、有利於(yu) 解決(jue) 中小企業(ye) 融資難融資貴問題的前提下推進改革。

　　深化利率市場化改革，目前的重點是推動貸款利率“兩(liang) 軌合一軌”，進一步培育市場化貸款定價(jia) 機製。潘向東(dong) 認為(wei) ，從(cong) 貸款端推進利率並軌首先需要提高貸款基礎利率(LPR)對市場利率敏感度，使其逐步接近貨幣市場利率波動。激活LPR集中報價(jia) 和發布機製，擴大以LPR定價(jia) 為(wei) 基準的貸款範圍、規模與(yu) 期限，將同業(ye) 拆借和普通貸款均納入以LPR定價(jia) 為(wei) 基礎的範圍內(nei) ，這樣LPR將會(hui) 根據市場化利率實現同步波動，最終影響商業(ye) 銀行的貸款利率和同業(ye) 拆借利率，也會(hui) 降低利率並軌對市場的衝(chong) 擊。

　　從(cong) 國際經驗看，美國、日本、印度等都曾建立起類似LPR的報價(jia) 機製，作為(wei) 金融機構貸款利率定價(jia) 的參考，在推動貸款利率市場化改革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借鑒國際經驗，2013年10月25日，我國的LPR集中報價(jia) 和發布機製正式運行。LPR是由央行授權全國銀行間同業(ye) 拆借中心發布、由主要商業(ye) 銀行根據市場供求等因素報出的優(you) 質客戶貸款利率，並由市場利率定價(jia) 自律機製在央行的指導下負責監督和管理。自正式運行以來，LPR的市場認可度和公信力逐步增強，已成為(wei) 金融機構貸款利率定價(jia) 的重要參考。

　　深化利率市場化改革，還要進一步完善利率走廊機製。董希淼認為(wei) ，存貸款利率向貨幣市場利率並軌，但貨幣市場利率形式多樣，應建立利率走廊機製，合理選擇利率走廊的上下限，進一步打通我國貨幣市場、信貸市場和債(zhai) 券市場之間的聯係，推動我國金融市場中各產(chan) 品定價(jia) 基準趨向一致。要抓住資管新規實施的時機，徹底打破剛性兌(dui) 付，使資管產(chan) 品收益反映風險水平，降低不真實的無風險收益，修複扭曲的利率定價(jia) ，為(wei) 利率市場化創造良好環境。

　　利率並軌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不能操之過急。

　　“利率並軌是利率市場化的關(guan) 鍵一步、‘臨(lin) 門一腳’，但利率並軌並非隻是放開價(jia) 格管製，而應實施一係列配套措施。”潘向東(dong) 認為(wei) ，利率並軌需要把握節奏，避免銀行息差過於(yu) 縮小導致經營風險過快上升，同時，利率並軌可能導致實際利率水平上升。為(wei) 了減輕利率市場化帶來的衝(chong) 擊，應該完善金融風險防範和化解機製，為(wei) 利率市場化改革順利進行提供製度保障。

　　程實認為(wei) ，利率並軌並非簡單地將存貸款基準利率和市場化無風險利率合二為(wei) 一。就其本質而言，這是利率市場化的“最後一公裏”，更是利率信號傳(chuan) 導路徑和貨幣政策框架的根本性改革。利率並軌後，相關(guan) 政府部門和金融市場將各司其職。政府部門抓住“大方向”，通過政策利率的變動，引導金融市場的各層次基準利率。市場則自主完成“小定價(jia) ”，在各層次基準利率的基礎上，納入對流動性風險、違約風險、期限等因素的定價(jia) ，進而生成信貸終端的各細分利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