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複興(xing) 運動是14世紀興(xing) 起於(yu) 意大利、15世紀以後遍及歐洲的，資產(chan) 階級在思想文化領域中反封建、反宗教神學的運動，16世紀達到巔峰，揭開了近代歐洲曆史的序幕，促進了希臘羅馬古典美學的再生。人文主義(yi) 思想是文藝複興(xing) 運動的核心，強調維護人的尊嚴(yan) ，主張自由、平等和自我價(jia) 值的實現，激發人們(men) 研究自然現象的熱情的同時，也改變了人們(men) 對自然和世界的認識。從(cong) 但丁的《神曲》、彼特拉克的《歌集》到薄伽丘的《十日談》，文藝複興(xing) 文化除了表達人的重要價(jia) 值之外，還熱情地讚美了山的崇高、海的洶湧、河的浩蕩和泉水的淙淙，甚至歌頌花草的自然之美以及休閑恬靜的鄉(xiang) 村生活;從(cong) 達·芬奇的《岩間聖母》《蒙娜麗(li) 莎》到《琳達與(yu) 天鵝》，文藝複興(xing) 時期的藝術作品多注重人物與(yu) 空間關(guan) 係的立體(ti) 表現，其內(nei) 容雖然仍屬於(yu) 傳(chuan) 統的宗教題材，但人物與(yu) 自然環境的結合卻真實地表現了世俗生活的場景，體(ti) 現了現實主義(yi) 與(yu) 人文主義(yi) 相結合的特點。無論是人文主義(yi) 文學先驅對自然的讚美、歌頌及對隱逸生活的向往，還是繪畫藝術所表現出的鮮明特征，均深刻地影響了文藝複興(xing) 時期的建築及造園藝術。其中，著名的建築師和建築理論家萊昂·巴蒂斯塔·阿爾伯蒂在《建築十書(shu) 》中提出的“理想城市”模式，引發了意大利的城市規劃、建築及風景園林等設計實踐對幾何形態的偏愛。同時，阿爾伯蒂在書(shu) 中所流露出的對自然的喜愛及對郊野別墅的推崇，也深刻地反映出人文主義(yi) 者消遣娛樂(le) 、陶冶性情、追求恬靜的生活情趣。

　　在人文主義(yi) 思想、文化、藝術、建築等的影響下，文藝複興(xing) 時期意大利風景園林設計的風格也變得更加自由和靈活，追求靜謐、隱逸、親(qin) 切的生活意趣。16世紀中期，意大利的造園活動興(xing) 盛，手法日趨成熟，揭開了西方近代風景園林藝術發展的序幕。文藝複興(xing) 時期意大利園林的空間布局方式和造園要素繼承了古羅馬時期郊野別墅花園的特征。例如，古羅馬哈德良山莊依據地形變化布局建築和園林的方式，以及軸線控製手法、餐園等水景的表達方式、修剪整齊的植物等。古羅馬學者老普林尼在《自然史》中曾有如此表述：“柏樹經過修剪成為(wei) 厚厚的牆，或者收拾得整整齊齊、精精致致，園丁們(men) 甚至用柏樹表現狩獵的場景或者艦隊，用它的常綠的細葉模擬真實的對象。”這種對稱式的布局，以及噴泉、雕塑、修剪整齊的植物等均在意大利文藝複興(xing) 時期的園林中得以繼承和發展，以體(ti) 現古典美學的複興(xing) 。

　　同時，文藝複興(xing) 時期的園林也從(cong) 一個(ge) 側(ce) 麵反映了當時人們(men) 的審美理想。畢達哥拉斯和亞(ya) 裏士多德均將美等同為(wei) 和諧，而和諧的內(nei) 部結構即為(wei) 對稱、均衡和秩序，對稱、均衡和秩序可以用簡單的數和幾何關(guan) 係來加以確定。古羅馬建築理論家維特魯威和文藝複興(xing) 時期的建築理論家阿爾伯蒂均將這樣的美學觀點視為(wei) 建築形式美的基本規律，而園林作為(wei) 建築構圖的延續，其布局自然而然地被幾何等數學關(guan) 係所影響，體(ti) 現出構圖的明確、比例的協調和形式的勻稱。

　　文藝複興(xing) 時期的意大利園林還反映了人對自然的態度是積極進取的，是勇於(yu) 改造的。文藝複興(xing) 關(guan) 於(yu) 人文主義(yi) 思想的強調，肯定了人的能動性和創造性，如朗特別墅。朗特別墅的布局規整而方正，依山就勢開辟4層台地，中軸明確，嚴(yan) 格對稱，12塊模紋花壇環繞中央方形水池，主體(ti) 建築分列中軸線的兩(liang) 側(ce) ，空間寬敞而明亮。朗特別墅作為(wei) 意大利文藝複興(xing) 園林發展到鼎盛時期的代表，其造園特征繼承了古羅馬園林的特點，也體(ti) 現出了人文主義(yi) 者的審美意趣，即在均衡秩序下對自然要素的人工化再現。例如，朗特別墅以水景為(wei) 序列構成了中軸線上的視覺焦點，將山泉匯聚成河並流入大海的過程加以提煉和藝術加工，並再現於(yu) 園林中。山泉匯集於(yu) 全園製高點的水源，綠蔭環繞，苔蘚依附;山泉水自八角形泉池噴湧而出，順著水階梯逐級跌落，水聲叮咚，宛如高山流水的吟唱，訴說著山林水澤間的神話，也烘托了園中愉悅歡樂(le) 的氣氛。位於(yu) 三層台地的“水餐桌”以水渠的形式呈現，象征著自然界的河流，泉水汩汩，杯盞晃動，邀朋喚友，開懷暢飲，吟詩作賦，似有曲水流觴般的詩意，也反映出莊園主人追求自由、隱逸生活的審美意趣。最後，或奔湧、或流淌、或跌宕的流水匯集到底層台地的中心水池，明亮寬敞，光潔而平靜，恰似奔流入海，逐漸歸於(yu) 平靜，並以“四青年噴泉”作為(wei) 景觀的高潮，結束了這曲自然的樂(le) 章。朗特別墅莊園中各種形態的水景動靜有致，變化多端又相互呼應，並結合了階梯及坡道的變化，使得中軸線上的景觀既豐(feng) 富多彩又和諧統一，將隱喻了自然元素的水景優(you) 勢發揮得淋漓盡致。同時，沿中軸線布置的建築和修剪整齊的刺繡植壇也體(ti) 現了文藝複興(xing) 時期的人文主義(yi) 特征，即浪漫的理想必須包含在嚴(yan) 謹的、規則的布局形式中。此外，設計師還嚐試將自然中的森林景觀再現於(yu) 園林中，使之成為(wei) 園林的重要組成部分，如朗特別墅中的叢(cong) 林景觀。自然式種植的植物與(yu) 別墅花園嚴(yan) 謹、平整的布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成為(wei) 建築、園林與(yu) 自然環境之間的過渡。

　　總之，文藝複興(xing) 時期意大利園林的總體(ti) 布局是規整且嚴(yan) 格對稱的，建築與(yu) 自然環境通過園林中的廊架、噴泉、植物、叢(cong) 林等元素相互滲透，既具有人工性又具有自然性。此時的風景園林被視為(wei) 建築與(yu) 自然之間的“折中與(yu) 妥協”，是協調兩(liang) 者關(guan) 係的媒介。這一時期的風景園林蘊含的氣氛是寧靜、祥和的，介於(yu) 法國古典主義(yi) 園林與(yu) 英國自然風景園之間。它不僅(jin) 為(wei) 人們(men) 的生活及享樂(le) 服務，還展現了人們(men) 的審美理想、對自然的欣賞與(yu) 熱愛，以及對隱逸生活的渴望。16世紀末17世紀初，人文主義(yi) 文化逐漸衰退，意大利風景園林設計在經曆了“手法主義(yi) ”的無拘無束、獨特新穎的藝術潮流和巴洛克裝飾風格的影響之後，逐漸呈現出追新求異、自由奔放、裝飾繁複的傾(qing) 向。

　　(作者：於(yu) 冰沁，係上海交通大學設計學院風景園林係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