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來，在氣候變化的壓力下，低碳經濟可說是突飛猛進，不顧金融危機逆風飛揚。匯豐(feng) 銀行全球研究所2009年下半年發布的報告顯示，2008年全球氣候變化行業(ye) 中的上市企業(ye) 的營業(ye) 總額達到5340億(yi) 美元，超過5300億(yi) 美元的航天與(yu) 國防業(ye) 營業(ye) 總額，增長幅度達75%。

　　形勢大好，但並非沒有懷疑。由於(yu) 碳減排涉及國別責任和利益承擔，對低碳經濟的懷疑甚至已政治化。一部分意見甚至認為(wei) ，低碳經濟隻是某些發達國家不樂(le) 於(yu) 見到新興(xing) 國家的崛起和趕超，於(yu) 是找到了能夠讓自己繼續占據優(you) 勢的低碳經濟，目的是抑製發展中國家。

　　這在哥本哈根氣候峰會(hui) 前中後都有充分的反映。盡管會(hui) 前最大的發達國家美國和最大的發展中國家中國都作出鄭重的碳減排承諾，但會(hui) 中還是充滿唇槍舌劍，中美兩(liang) 國更是公開交鋒，以至鬧出外交糾紛。會(hui) 終以“注意到”一“紙”協議倉(cang) 促收場，讓原本寄予厚望的人們(men) 心灰意冷。會(hui) 後的外交戰也沒有停止，比如英國外交大臣米利班德公開指責中國“劫持”氣候大會(hui) 。

　　至於(yu) 氣候變化，懷疑的幽靈更是如影隨形。最主要不是懷疑氣候變暖，而是懷疑氣候變暖是因為(wei) 人類活動，如美國氣候物理學S·弗雷德·辛格就提出：氣候變暖隻是1500年（±500年）氣候周期中自然變化的一部分。

　　迄今為(wei) 止，關(guan) 於(yu) 氣候變化最權威的結論來自於(yu) 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委員會(hui) （IPCC）2007年發布的第四份評估報告，但也沒有一舉(ju) 殲滅懷疑的幽靈，而隻是提出人為(wei) 導致的溫室氣體(ti) 濃度增加“很可能”是氣候變暖的主要原因（90％以上）。但近來一連串事件的發生，包括“郵件門”及IPCC報告存在的事實誤差甚至錯誤，令IPCC本身的科學性和客觀性也風雨飄搖。

　　2009年冬以來，數十年不遇的寒潮襲擊整個(ge) 北半球，讓氣候變暖更是蒙上陰影。一些權威專(zhuan) 家指出，變暖已經停止，近來的酷寒僅(jin) 隻是變冷的開始，地球正迎來一個(ge) “小冰河期”。英國《每日郵報》還提到：根據美國國家冰雪資料中心的資料，2007年以來，北極夏天的海冰增加近106萬(wan) 平方公裏，增幅達26%，這一點是大力倡議防止氣候變暖的人士也不得不承認的。

　　純粹從(cong) 自然科學講，氣候變化是不是人類活動引起，可能永遠也不會(hui) 確切的答案，不隻是因為(wei) 地球本身是個(ge) 超級複雜的巨係統，而且人類活動對地球的影響也極其複雜。但低碳經濟的命運真的就掐在氣候變暖的手裏呢？

　　溫度上升，海平麵上升，原因在溫室效應，那咱們(men) 就控製溫室效應，搞低碳經濟，讓空氣從(cong) 此有市有價(jia) 。這當然不錯，但遠遠不夠，因為(wei) 大自然為(wei) 人類提供的遠不隻空氣，包括食物、健康、戀愛和良辰美景在內(nei) ，全部“基礎設施”都是大自然所提供，價(jia) 格何在？不能哪裏冒火，就哪裏估個(ge) 價(jia) 吧！

　　略舉(ju) 一例，水稻是人類最重要的農(nong) 作物，為(wei) 數十億(yi) 人供給主食。但在20世紀70年代，一種由褐飛虱攜帶的“矮綠病毒”在亞(ya) 洲流行，嚴(yan) 重威脅水稻的生存，某些年份甚至讓全亞(ya) 洲1/4的水稻顆粒無收。科學家們(men) 一度無計可施，後來在菲律賓國際水稻研究所的幫助下成功過關(guan) ，該所收集大約8000種不同的水稻種子，其中一種野生水稻能抵禦矮綠病毒，得到相應的基因嫁接後，作物水稻轉危為(wei) 安。要是當時沒有這一種非作物野生水稻，地球上最重要的糧食作物可能已破壞殆盡。是不是應該給個(ge) 價(jia) ？這隻是大自然所提供的生物多樣性價(jia) 值之一寶，這樣的寶，大自然珍藏無數。

　　氣候變化隻是一根導火索，它真正向人類提出的問題是：大自然價(jia) 值幾何？鑒於(yu) 碳交易、碳價(jia) 格和碳資產(chan) 已是事實，問題可以轉換為(wei) ：包括碳資產(chan) 在內(nei) ，全部的自然資產(chan) 應該作價(jia) 多少？

　　這在古代不是個(ge) 問題，不管哪一個(ge) 地方、哪一種文化、哪一種宗教，總體(ti) 上，古人都敬天拜地，甚至奉天地若神明。這實際上也就是把大自然視為(wei) 無與(yu) 倫(lun) 比的最高價(jia) 值，民間有句話：“天旱三年，太陽也是個(ge) 寶。”充分反映出對大自然的尊重乃至敬畏。

　　但近代以來，尤其在西方文化中，由於(yu) 大生產(chan) 和科技的興(xing) 起，人們(men) 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對大自然的態度發生轉變，不僅(jin) 不再構成最高價(jia) 值的源頭，而恰恰是需要改造的對象，成了負價(jia) 值。這鮮明反映在文藝複興(xing) 及至啟蒙時代幾乎全部西方思想家的認識中，17世紀的英國哲學家約翰·洛克一句話可能最具代表性：對大自然的否定是人類通往幸福之路。

　　但充分的證據表明，這屬於(yu) 那一代人的無知與(yu) 狂妄。現代科技遠較文藝複興(xing) 及啟蒙時代發達，但美國農(nong) 業(ye) 與(yu) 科學技術委員會(hui) 在1999年發布的一份題為(wei) 《生物多樣性的益處》的報告中明確寫(xie) 道：“人類自身無法生產(chan) 食物，是別的物種為(wei) 我們(men) 提供了所需的食物。農(nong) 業(ye) 生產(chan) 的本質，就是利用無數的動植物物種來滿足人類生存的需要。農(nong) 業(ye) 生產(chan) 中的許多技術進步，來源於(yu) 新型農(nong) 作物的發現，以及這些作物中新的基因的提取。”

　　人們(men) 對事物價(jia) 值的認定往往不是先從(cong) 正麵，更多的是先從(cong) 反麵，是危機倒逼才豁然有悟，甚至在失去後才恍然大悟。隨著生態環境危機的加劇，人類才慢慢認識到大自然的價(jia) 值。但事實上，長期以來，大自然就默默地為(wei) 人類免費提供服務，包括淨化空氣和水、減少旱澇災害、保持水土並增加土壤肥力、降解有機廢物、為(wei) 農(nong) 作物和天然植被授粉、播撒植物種子、促進營養(yang) 物的循環、抑製大部分害蟲的繁殖、維持生物多樣性……值多少錢呢？

　　有學者作過估算，最後結論是自然生態服務總價(jia) 達30萬(wan) 億(yi) 美元，超過全世界當年的收入總和。這肯定不是一個(ge) 準確的計算，而隻會(hui) 是一個(ge) 嚴(yan) 重的低估。但的確有意義(yi) ，能讓人反省大自然為(wei) 人類所作出的貢獻，而不隻是盯住人類自己創造的那一點目前可能還不知道正負的GDP。

　　20世紀90年代，美國億(yi) 萬(wan) 富翁愛德華·巴斯曾啟動一個(ge) 叫“生物圈2號”的實驗。所謂生物圈2號，即美國亞(ya) 利桑那州奧拉克爾沙漠中一棟造價(jia) 高達2億(yi) 美元的發光建築，與(yu) 外界隔絕，有山有水有光有空氣有晝夜有生命，是完全模擬大自然的人造大自然，所以稱生物圈2號。實驗目的是為(wei) 人類未來的太空殖民進行開拓性實驗，可能也包含這樣的意思：萬(wan) 一將來地球毀於(yu) 一旦，人類還可以有一艘自己的太空“諾亞(ya) 方舟”。

　　但不幸的是，問題接二連三，氧氣含量嚴(yan) 重下降，二氧化碳和氮氧化物的含量急劇上升，淡水嚴(yan) 重汙染，授粉昆蟲滅絕--意味著農(nong) 業(ye) 無以為(wei) 繼。1993年9月26日，8位科學家悻悻步出，生物圈2號實驗宣告失敗。投資2億(yi) 美元，尚不足以滿足8個(ge) 人的基本生存，可今天的地球是高朋滿座近70億(yi) ，基本生存全賴大自然一手所托，值多少錢？

　　僅(jin) 人類可見的宇宙中，而且隻是恒星的數量，就比地球上的全部沙礫總和還要大，高達700萬(wan) 億(yi) 億(yi) 顆。如此浩瀚無垠，讓不少的科學家和天文愛好者浮想翩翩：地球的兄弟在哪裏？但迄今為(wei) 止，還沒有發現真正的類地宜居行星。2007年4月，歐洲天文學家宣布發現“Gliese581C”，雖然本身和大氣層的具體(ti) 成分還不得而知，但卻被寄予第二地球的希望，因為(wei) Gliese581C與(yu) 地球環境相似，尤其表麵溫度相當。

　　可即便Gliese581C真的完全符合宜居行星的全部條件，對人類來說，也是不現實的，遠在20.5光年之外呀，就是乘坐當前最快的宇宙飛船，也需要50億(yi) 年才能到站。就是以光速飛過去，也需要“區區”20年。誰人敢飛這個(ge) 天？說地球是宇宙中的唯一，可能很多人會(hui) 不相信；稱地球是人類的唯一，這應該沒什麽(me) 可懷疑--值多少錢？

　　這就是人類的愚昧，在未對自然資產(chan) 作價(jia) 的前提下，卻開始了對大自然的開發和改造。邏輯上最致命的問題還在於(yu) ：全局利益未知，局部利益咋知？大自然的整體(ti) 價(jia) 格未定，局部資產(chan) 的價(jia) 格又是怎麽(me) 來的呢？人類是不是一直站在地上揪著自己的頭發要往天空中升呢？

　　如果不是，那就隻能是盲人摸象，摸到金說多少價(jia) ，摸到銅說多少價(jia) ，摸到鐵說多少價(jia) ，摸到煤說多少價(jia) ……可喜的是，眼下已摸到一個(ge) 多少能反映全局的東(dong) 西了，這就是氣候，正在報價(jia) 。這才是低碳經濟的真正本質--關(guan) 於(yu) 並基於(yu) 大自然總體(ti) 價(jia) 值的經濟。從(cong) 這一點來講，盡管氣候變化觸發了低碳經濟，但即便沒有氣候變化，人類也必須走低碳道路；即便某一天氣候變化危機化解，人類也仍然需要發展低碳經濟；當然就更與(yu) 能源危機無關(guan) 了。

　　真要說經濟，低碳經濟才是經濟，過去所謂的經濟都是人類站在地上揪著自己的頭發要往空中升--人類的經濟活動從(cong) 低碳經濟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