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曆史“大分流”看改革開放成功原因
發稿時間:2019-06-13 13:37:28 來源:北京日報 作者:王紹光
中國的改革開放取得了舉(ju) 世公認的偉(wei) 大成就。無論與(yu) 哪個(ge) 經濟體(ti) 相比,無論拿什麽(me) 尺度來衡量,這些成就都是輝煌的,值得大書(shu) 特書(shu) 。需要引起注意和思考的是,kaiyun官方地址開放成功個(ge) 案是否就證明:隻要進行改革開放就一定會(hui) 取得成功呢?恐怕未必如此。從(cong) 世界曆史來看,不管是在過去400年裏還是在過去40年裏,很多國家、地區都進行過改革或開放,但事實上失敗的多、成功的少。
那種認為(wei) 隻要進行改革開放就必然會(hui) 帶來繁榮昌盛的觀點,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在實際上都缺乏依據
這裏隻以兩(liang) 個(ge) 時期為(wei) 例。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麵臨(lin) 西方列強強大的軍(jun) 事與(yu) 經濟擠壓,很多國家都曾走上改革開放的道路,希望實現現代化。在埃及,19世紀中葉總督薩義(yi) 德開始進行土地、稅收、法律方麵的改革,他創辦了埃及銀行,興(xing) 建了第一條準軌鐵路。在奧斯曼帝國崩潰之前,它進行了將近一個(ge) 世紀的改革。在伊朗,巴列維王朝的締造者禮薩·汗曾仿效西方,對伊朗進行一係列改革,包括興(xing) 建伊朗縱貫鐵路,創辦德克蘭(lan) 大學、進行國會(hui) 改革等。在中國,清王朝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繼洋務運動與(yu) 戊戌變法後,又推出清末新政,改革涵蓋政治、經濟、軍(jun) 事、司法、文教等各個(ge) 領域。上述改革都沒有成功。隻有日本,明治維新後,國力日漸強盛,走上現代化的道路。
在過去40年,1980年土耳其宣布開始經濟改革。同樣在1980年,數個(ge) 東(dong) 歐國家已經開始進行經濟改革。在上世紀整個(ge) 80年代,撒哈拉以南非洲國家(喀麥隆、岡(gang) 比亞(ya) 、加納、幾內(nei) 亞(ya) 、馬拉維、馬達加斯加、莫桑比克、尼日爾、坦桑尼亞(ya) 、紮伊爾)開始改革;印度也開始改革。1983年,印度尼西亞(ya) 開始經濟自由化的改革。1986年,越南開始革新開放。1986年,戈爾巴喬(qiao) 夫開始“新思維”導向的全方位改革。上世紀80年代末,一批拉美與(yu) 加勒比地區國家開始結構改革。到1989年、1990年,蘇聯的加盟共和國以及一些東(dong) 歐社會(hui) 主義(yi) 國家紛紛改旗易幟,徹底按西方模式轉型。上述這些改革有的比較成功(如越南);有的經過多番試錯,才慢慢走上正軌(如印度);大多數失敗了,有些還敗得很慘,比如東(dong) 歐的某些國家。
由此可見,進行改革開放的案例很多,但成功的案例並不太多。很多人不假思索地以為(wei) ,隻要進行改革開放,就必然會(hui) 帶來繁榮昌盛。這種想法其實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在實際上都缺乏依據。僅(jin) 僅(jin) 有所謂的改革開放,未必能夠達到富國富民的目的。
除了實行改革開放的政策以外,還需要具備什麽(me) 樣的條件才能帶來經濟的快速發展和飛躍
在我看來,改革開放要成功,必須具備兩(liang) 類前提。
第一類前提條件是堅實的基礎,包括政治基礎(獨立自主、國家統一、社會(hui) 穩定、消除“分利集團”)、社會(hui) 基礎(社會(hui) 平等、人民健康、教育普及)、物質基礎(水利設施、農(nong) 田基本建設、齊全完整的產(chan) 業(ye) 體(ti) 係)。過去40年,中國的改革開放之所以能夠成功,是因為(wei) 新中國成立後的前30年打下了非常堅實的基礎。這種奠基的重要性,不管怎麽(me) 強調都不過分。
第二類前提條件是要有一個(ge) 有效政府,即具備基礎性國家能力的政府。因為(wei) 每一項改革都必然導致利益重組;越是激烈的改革,利益重組的廣度、深度和烈度越大,翻船的可能性也就比較大。要應付這種局麵,前提就是得有一個(ge) 有效政府,能夠掌控全局,調動各種各樣的方式來緩和、減輕隨利益重組而來的衝(chong) 擊,克服各種各樣的抵製和阻礙;這樣改革開放才能成功。換句話說,經濟實現增長,除了改革開放以外還需要一個(ge) 因素,就是具備基礎性國家能力的有效政府。所謂國家能力,就是國家將自己的意誌變為(wei) 行動、化為(wei) 現實的能力。每個(ge) 國家都有自己的意誌,即想辦成的事,但是要把意誌變為(wei) 行動、化為(wei) 現實絕非易事。我認為(wei) ,基礎性國家能力中以下七個(ge) 方麵至關(guan) 重要:強製能力,即國家要掌握暴力、壟斷使用暴力的權力;汲取能力,即國家要能夠從(cong) 社會(hui) 與(yu) 經濟中收取一部分資源,如財政稅收;濡化能力,即國家使得人民有共同的民族國家認同感,有內(nei) 化於(yu) 心的一套核心價(jia) 值;此外,還有認證能力,規管能力、統領能力、再分配能力等。
從(cong) 東(dong) 方與(yu) 西方的“大分流”看改革開放、國家能力與(yu) 經濟增長的關(guan) 係
改革開放、國家能力與(yu) 經濟增長是什麽(me) 關(guan) 係?從(cong) 東(dong) 方與(yu) 西方的“大分流”中也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東(dong) 西大分流”是指東(dong) 方與(yu) 西方在很長時間裏沒有什麽(me) 差別,但後來西方逐漸崛起,最後稱霸世界(有人稱之為(wei) “歐洲奇跡”),而東(dong) 方卻一蹶不振,遠遠落到後麵。而發生在18世紀中葉的工業(ye) 革命就是分水嶺。在工業(ye) 革命之前,歐洲是否發生過其它一些什麽(me) 事情,而在東(dong) 方卻還沒有發生?這些事情也許與(yu) 工業(ye) 革命有關(guan) 聯,時間上的先後預示著邏輯上的因果。
在工業(ye) 革命(18世紀下半葉-19世紀)之前,歐洲已經發生了五件大事:軍(jun) 事革命(16-17世紀)、財政-軍(jun) 事國家的出現(17-18世紀)、大規模殖民主義(yi) (16-19世紀)、大規模奴隸貿易(16-19世紀)、稅收增長(17-20世紀)。這五件大事都反映國家能力的變化,而國家能力的增強很可能與(yu) 工業(ye) 革命的出現有關(guan) 。
我們(men) 先看一個(ge) 簡單的事實,在歐洲出現近現代國家(即具有一定的強製能力與(yu) 汲取能力的國家)之前,世界各個(ge) 地區的狀況差不太多:經濟長期停滯,幾乎沒有什麽(me) 增長。歐洲近現代國家開始出現以後(1500年以後),情況發生了變化,經濟增長開始提速。起初的增長提速並不明顯。不過,西歐那些國家的基礎性能力提高後,它們(men) 的經濟增速就逐漸加快了;二戰以後是歐洲資本主義(yi) 發展的黃金時期。而中國在整個(ge) 19世紀與(yu) 20世紀上半葉,人均GDP的增速很低,甚至是負數。兩(liang) 相對比,“大分流”的態勢十分清楚。
關(guan) 於(yu) 這一點,生活在那個(ge) 時代的思想家霍布斯看得很透徹。“在沒有一個(ge) 共同權力使大家懾服的時候,人們(men) 便處在所謂的戰爭(zheng) 狀態之下。這種戰爭(zheng) 是每一個(ge) 人對每個(ge) 人的戰爭(zheng) 。”“在這種狀況下,產(chan) 業(ye) 是無法存在的,因為(wei) 其成果不穩定……” 他的意思很明白:一個(ge) 有效國家是經濟發展與(yu) 社會(hui) 進步的必要條件。
亞(ya) 當·斯密生活的時代比霍布斯晚了一個(ge) 多世紀。流行的觀點認為(wei) ,亞(ya) 當·斯密隻強調市場這隻“看不見的手”,而強烈反對國家幹預。其實,這是對他極大的誤讀。如果認真仔細閱讀他的著作(如《國富論》第三篇與(yu) 《關(guan) 於(yu) 法律、警察、歲入及軍(jun) 備的演講》)就會(hui) 發現,暴力始終是其關(guan) 注的一個(ge) 重點。在他看來,羅馬帝國崩潰後,歐洲之所以經濟停滯,是因為(wei) 暴力盛行。換句話說,有效國家是斯密政治經濟學的基本前提;隻有在有效國家的保障下,市場才能運作;沒有一個(ge) 有效國家,市場主體(ti) 根本無法正常運作。
需要注意的是,經濟“大分流”的時點,或更具體(ti) 地說,英國工業(ye) 革命的時點恰好與(yu) 中西軍(jun) 事大分流的時點吻合。這絕不是因為(wei) 巧合,而是因為(wei) 軍(jun) 事革命造就了強製能力更加強大的現代國家,而具備強製能力的現代國家為(wei) 經濟發展奠定了基礎。那麽(me) ,強製能力具體(ti) 如何影響經濟發展呢?從(cong) 歐洲的曆史看,其作用表現在對內(nei) 、對外兩(liang) 方麵。對內(nei) ,強製能力可以為(wei) 當時的“改革開放”保駕護航,創造一個(ge) 霍布斯、斯密期盼的和平內(nei) 部環境。對外,強製能力可以用來做三件事情:一是掠奪海外資源,其方式是殖民主義(yi) 與(yu) 奴隸貿易;二是打開海外市場;三是培養(yang) 管理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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