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鄉(xiang) 關(guan) 係及其演變是人類社會(hui) 發展的重要內(nei) 容，對其進行研究是觀察世界曆史全景的重要視角。人類曆經幾千年文明史，城鄉(xiang) 關(guan) 係相伴始終。城市是人類文明誕生的標誌之一，而早期文明的基礎則是鄉(xiang) 村農(nong) 業(ye) 。城市與(yu) 鄉(xiang) 村自始就有天然紐帶，兩(liang) 者相互依存、有機聯係。在漫長的傳(chuan) 統農(nong) 業(ye) 社會(hui) 裏，城鄉(xiang) 關(guan) 係雖表現出種種形態，但城市和鄉(xiang) 村間的共生與(yu) 互動無疑是普遍存在的。近現代工業(ye) 化和城市化推動鄉(xiang) 村發生巨大變革的同時，也攫取了鄉(xiang) 村較多的財富和資源。而城市社會(hui) 的最終形成，則以徹底改造傳(chuan) 統農(nong) 業(ye) 和鄉(xiang) 村，達到城鄉(xiang) 一體(ti) 化和城鄉(xiang) 融合為(wei) 目標。

　　隨著近代城市化的快速發展，城市史研究成為(wei) 國內(nei) 外學術界研究的熱點和重點，並出版了許多相關(guan) 論著。相較之下，關(guan) 於(yu) 城鄉(xiang) 關(guan) 係史的專(zhuan) 題成果略顯單薄。就目前的研究成果而言，國際學術界關(guan) 於(yu) 城鄉(xiang) 關(guan) 係史的研究多偏向於(yu) “碎片式”的零散研究和個(ge) 案研究，宏觀的城鄉(xiang) 關(guan) 係史考察有待進一步深入。筆者在閱讀中發現，馬克思對城鄉(xiang) 關(guan) 係有許多精辟論述，這些論述構成了其關(guan) 於(yu) 城鄉(xiang) 關(guan) 係相當完整的理論，為(wei) 我們(men) 研究城鄉(xiang) 關(guan) 係史提供了科學指南。

　　在1848年《共產(chan) 黨(dang) 宣言》裏，馬克思恩格斯有“從(cong) 中世紀的農(nong) 奴中產(chan) 生了初期產(chan) 生的城關(guan) 市民”“資產(chan) 階級使鄉(xiang) 村屈服於(yu) 城市的統治”“使鄉(xiang) 村從(cong) 屬於(yu) 城市……使農(nong) 民的民族從(cong) 屬於(yu) 資產(chan) 階級的民族”，無產(chan) 階級建立的先進國家將“把農(nong) 業(ye) 和工業(ye) 結合起來，促使城鄉(xiang) 之間的對立(差別)逐步消滅”等論述，並指出早在空想社會(hui) 主義(yi) 者那裏就有“消滅城市和鄉(xiang) 村的對立”的主張。在1857-1858年《政治經濟學批判草稿》中，馬克思從(cong) 城鄉(xiang) 關(guan) 係角度對人類社會(hui) 各階段特征做了高度概括：“古典古代的曆史是城市的曆史，不過這是以土地財產(chan) 和農(nong) 業(ye) 為(wei) 基礎的城市;亞(ya) 細亞(ya) 的曆史是城市和鄉(xiang) 村無差別的統一;中世紀(日耳曼時代)是從(cong) 鄉(xiang) 村這個(ge) 曆史的舞台出發的，然後，它的進一步發展是在城市和鄉(xiang) 村的對立中進行的;現代的曆史是鄉(xiang) 村城市化，而不像在古代那樣，是城市鄉(xiang) 村化。”在《資本論》第三卷中，馬克思具體(ti) 闡述了中世紀歐洲城市和鄉(xiang) 村的對立關(guan) 係，認為(wei) 政治上“到處都是農(nong) 村榨取城市”，因為(wei) 封建領主駐地多為(wei) 農(nong) 村的莊園;在經濟上，則是“城市通過它的獨占價(jia) 格，它的課稅製度，它的行會(hui) 製度，它的直接的商業(ye) 騙術和它的高利貸剝削著農(nong) 村”。他還多次論述了歐洲的城鄉(xiang) 互動及其影響。

　　馬克思指出的古典時代城市鄉(xiang) 村化、中世紀歐洲城鄉(xiang) 對立、亞(ya) 細亞(ya) 古代城市和鄉(xiang) 村無差別的統一、近現代鄉(xiang) 村城市化等特征，內(nei) 涵豐(feng) 富，思想深刻，揭示了世界曆史上城鄉(xiang) 關(guan) 係的演變規律，可以此為(wei) 指南構建研究城鄉(xiang) 關(guan) 係史的基本框架。

　　古典時代的“城市鄉(xiang) 村化”。馬克思著重論述了希臘羅馬即古典古代的城鄉(xiang) 關(guan) 係。他強調，古代城市建立在“土地財產(chan) 和農(nong) 業(ye) ”基礎上，認為(wei) 古代城市實際上是“作為(wei) 鄉(xiang) 村生活的中心、作為(wei) 農(nong) 民的居住地，同樣也作為(wei) 軍(jun) 事指揮中心”而存在。在領會(hui) 馬克思論述內(nei) 涵的基礎上，我們(men) 對古典時代的“城市鄉(xiang) 村化”特征還可作進一步的思考。譬如，雖然古代有城市和鄉(xiang) 村兩(liang) 種不同的人口聚落，城市是各種資源集中的社區，是政治、文化和社會(hui) 生活中心，但更是在鄉(xiang) 村擁有大量土地者的聚居地。又如，古代城市大多數是消費型城市，對鄉(xiang) 村具有強烈的經濟依賴性。城市生活以鄉(xiang) 村農(nong) 業(ye) 社會(hui) 生活為(wei) 基調，城市命運也係之於(yu) 鄉(xiang) 村。

　　中世紀歐洲的“城鄉(xiang) 對立”。馬克思認為(wei) ，中世紀歐洲是在“城市和鄉(xiang) 村的對立中”進一步發展。也就是說，這一時期的城市不再是古代城市的翻版，不是“鄉(xiang) 村化”的城市，而是與(yu) 鄉(xiang) 村對立的城市。我們(men) 認識到，一方麵城鄉(xiang) 在政治和經濟上對立;另一方麵這種對立又是辯證的，即城市與(yu) 鄉(xiang) 村互為(wei) 依存，並有主次之分：鄉(xiang) 村和農(nong) 業(ye) 是主體(ti) ，城市工商業(ye) 則是補充和從(cong) 屬。城市之所以存在，是因為(wei) 它能為(wei) 鄉(xiang) 村提供各種工商業(ye) 服務。城鄉(xiang) 的雙向互動在中世紀歐洲較為(wei) 突出，如鄉(xiang) 村和農(nong) 業(ye) 的發展促使中世紀城市廣泛興(xing) 起，而基於(yu) 城市工商業(ye) 的商品貨幣關(guan) 係和市場關(guan) 係則瓦解著鄉(xiang) 村封建關(guan) 係，侵蝕鄉(xiang) 村自然經濟。

　　亞(ya) 細亞(ya) 古代“城市與(yu) 鄉(xiang) 村無差別的統一”。馬克思所處時代及之前的亞(ya) 細亞(ya) ，以古代中東(dong) 、古代中國、古代印度以及阿拉伯世界等為(wei) 主要代表，基本上是“城市與(yu) 鄉(xiang) 村無差別的統一”，統一於(yu) 農(nong) 業(ye) 社會(hui) 。由於(yu) 統治階級主要居住在城市，城市是政治、文化和軍(jun) 事中心，因此亞(ya) 細亞(ya) 城鄉(xiang) 關(guan) 係的總特點是政治上城市統治農(nong) 村，經濟上城市剝削農(nong) 村，不同於(yu) 中世紀的歐洲。當然，亞(ya) 細亞(ya) 各地區的城鄉(xiang) 關(guan) 係也各有自身的特殊發展道路，各自在不同曆史階段呈現的具體(ti) 形態也大有不同，所以應當在城鄉(xiang) “無差別的統一”前提下做深入細致的分別考察和研究。

　　工業(ye) 化時代的“鄉(xiang) 村城市化”。在馬克思所處時代，英國工業(ye) 革命已經完成，城市化取得了巨大進展，歐洲大陸工業(ye) 化和城市化也已推進並取得發展。鄉(xiang) 村工業(ye) 發展推進了工業(ye) 化和城市化，這是近代早期鄉(xiang) 村對城市發展的首要貢獻。城市化則主要體(ti) 現為(wei) 鄉(xiang) 村城市化，這是工業(ye) 化時代城鄉(xiang) 關(guan) 係的基本特征。鄉(xiang) 村城市化有多重意蘊，表麵上看是鄉(xiang) 村空間和人口的城市化，這是正麵的社會(hui) 效應。從(cong) 深處講，可指鄉(xiang) 村對城市的依附性，即鄉(xiang) 村“從(cong) 屬於(yu) ”“屈服於(yu) ”城市，鄉(xiang) 村圍繞城市基調而運轉;城市控製和支配鄉(xiang) 村，尤其將周圍鄉(xiang) 村變成了自己的經濟“領地”。這與(yu) 古代的“城市鄉(xiang) 村化”形成反向對照。在這一時代，起初鄉(xiang) 村受到城市衝(chong) 擊，城市化在一定程度上以犧牲鄉(xiang) 村為(wei) 代價(jia) ，攫取鄉(xiang) 村資源，擠壓鄉(xiang) 村發展空間;而工業(ye) 化進程則促使城市從(cong) 更廣的國內(nei) 外市場獲得資源，所以工業(ye) 化後期的城市更多地成了單向輻射農(nong) 村的“中心地”，周圍農(nong) 村對城市發展變得不甚重要。當然，各國工業(ye) 化和鄉(xiang) 村城市化進程中有成功經驗，也有負麵教訓。

　　後工業(ye) 時代的“城鄉(xiang) 一體(ti) 化”和“城鄉(xiang) 融合”。馬克思雖未經曆後工業(ye) 時代，但依據其理論也能預示工業(ye) 化後的城鄉(xiang) 關(guan) 係趨勢：鄉(xiang) 村城市化仍會(hui) 多樣態推進，城市人口更多，鄉(xiang) 村人口更少;鄉(xiang) 村社會(hui) 、經濟、生活方式也“類”城市化。以往那種以農(nong) 業(ye) 和農(nong) 民為(wei) 主的形態不再是後工業(ye) 時代鄉(xiang) 村的本質;經濟多樣化和人口多元化，成為(wei) 鄉(xiang) 村的基本特征。城鄉(xiang) 關(guan) 係的發展方向是在鄉(xiang) 村比重降低狀態下由城市帶動鄉(xiang) 村共同進步;城市主導城鄉(xiang) 一體(ti) 化，逐步走向城鄉(xiang) 融合，完全消除城鄉(xiang) 差別。這既不同於(yu) 古代亞(ya) 細亞(ya) 那種“城市和鄉(xiang) 村無差別的統一”，更不同於(yu) 工業(ye) 化時期城市對鄉(xiang) 村的剝奪和控製，而是城市和鄉(xiang) 村同為(wei) 一體(ti) 化中的平等元素，隻是城鄉(xiang) 發展的差異性使這個(ge) 城鄉(xiang) 統一體(ti) 須以先進的城市為(wei) 主導。

　　馬克思通過對人類曆史上城鄉(xiang) 關(guan) 係的演變予以規律性的總結，預示了未來城鄉(xiang) 關(guan) 係發展的趨勢，對我們(men) 理解曆史上的城鄉(xiang) 關(guan) 係，研究城鄉(xiang) 關(guan) 係史，具有理論指導意義(y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