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教】

　　近年來，我國學術製度發生了比較明顯的變遷，探索出一套計劃和市場結合並行而有效的模式並用於(yu) 高校管理和學術管理：在宏觀體(ti) 製層麵采用計劃和行政手段，而在微觀激勵機製層麵則采取類似市場競爭(zheng) 的手段。這種類似錦標賽的學術製度，最初源於(yu) 我國試圖通過體(ti) 製機製的改革促進高校提高科研生產(chan) 效率，並建立了各種不同級別的評價(jia) 指標對高校進行評估和排名。但是，在產(chan) 生強激勵的同時也誘發了一些副作用，尤其是出現“五唯”問題。筆者曾經對多所不同類型高校進行研究，發現無論是從(cong) 高校組織層麵和教師個(ge) 體(ti) 層麵分析，學術錦標賽都產(chan) 生了激勵異化。

　　學術錦標賽帶來的激勵異化

　　一方麵，從(cong) 高校組織層麵看，學術錦標賽造成高校辦學同質化和功利化問題嚴(yan) 重。首先，學術錦標賽並不適用於(yu) 所有類型的高校，在政策“一刀切”的情況下，以前常常會(hui) 出現競爭(zheng) 性模仿並導致高校辦學同質化的情況。競爭(zheng) 性模仿的最常用手段一是“按指標辦學”：我國無論是哪個(ge) 版本的高校排名基本都是將學術成果的產(chan) 出作為(wei) 最重要的指標，盡管很多高校校長口頭上未必承認在意高校排名，但事實上卻可能都在暗中較勁，甚至在辦學中迎合這些評價(jia) 指標。二是向“成功”組織學習(xi) ：高職高專(zhuan) 會(hui) 模仿本科辦學，教學型高校和教學研究型高校會(hui) 模仿研究型高校辦學，尤其是其製度設計與(yu) 安排。在這雙重作用下，競爭(zheng) 性模仿所產(chan) 生的輻射效應不斷擴散，並造成我國高校整體(ti) 性的辦學模式趨同。這進而帶來的問題是造成高校人才培養(yang) 的巨大供需矛盾：一邊是大量的大學都按照學術型人才培養(yang) 導致畢業(ye) 生就業(ye) 難，另一邊應用型、技術型的人才又非常緊缺，結構性矛盾的問題突出。其次，高校辦學功利化情況嚴(yan) 重。在大部分的評價(jia) 指標裏，科研業(ye) 績都是占比最重也最好衡量的，因此大部分的高校都會(hui) 不顧自身的特色和定位賣力發展科研。這也是如今高校各種“搶人”大戰的直接原因：看似是高校不惜重金、“求才若渴”，但實質上更多是高校在學術錦標賽下不得已而為(wei) 之。而且高等教育目的在這個(ge) 過程中也產(chan) 生了異化：大學常常隻是需要性價(jia) 比高的學術勞動力為(wei) 提高排名做貢獻，而不太考慮要為(wei) 人類文明傳(chuan) 續和創新貢獻大學特有的價(jia) 值。這種高等教育目的觀下的評價(jia) 指標和績效標準有時甚至可謂簡單粗暴，也隨之產(chan) 生很多“五唯”的典型症候：從(cong) “文憑”看，洋博士比土博士值錢;從(cong) “論文”看，SCI、SSCI比國內(nei) 期刊值錢;從(cong) “帽子”看，有帽子比沒帽子值錢。

　　另一方麵，從(cong) 高校教師個(ge) 體(ti) 層麵看，學術錦標賽誘發高校教師利益分化和工具主義(yi) 。首先，學術錦標賽並不適用於(yu) 所有高校教師，尤其是基數最大的教學型高校和高職高專(zhuan) 的教師。這些高校教師多難以從(cong) 這種製度中獲益，無法形成有效激勵，學術發展趨於(yu) 邊緣化。事實上即便是研究型高校，也隻是少數人能夠達到具備生產(chan) 高水平學術成果能力的要求。因此，這種以少數拔尖人才為(wei) 目標的學術製度設計很難獲得教學型高校和高職高專(zhuan) 教師的普遍認同。而且他們(men) 也會(hui) 因為(wei) 所在學校的“被平庸”，逐漸自甘平庸或自我邊緣化，並產(chan) 生惡性循環。其次，即便對於(yu) 更容易從(cong) 學術錦標賽中獲利的研究型高校教師而言，在學術產(chan) 量獲得提升的同時卻變得更加功利化。其功利化有兩(liang) 種典型：一是減少教學投入將更多時間用到科研中去，二是選擇符合獎勵標準的短平快研究。第一種的害處在於(yu) 對人才培養(yang) 的怠慢，損害了學生的利益。在學術錦標賽下，不少高校教師都把大部分的精力投入到各種科研論文、項目和人才頭銜的爭(zheng) 奪中去，人才培養(yang) 常常被選擇性地“犧牲”了。第二種的害處在於(yu) 妨礙了真正的學術創新行動的產(chan) 生。調查發現，在學術錦標賽下不少研究型大學教師更多是為(wei) 了獲得製度利益或防止被淘汰而產(chan) 生積極學術行動，而並非發自內(nei) 心的學術追求。盡管學術評價(jia) 機製也一直在進步，但也隻是從(cong) 以往的簡單統計論文、課題數量到如今統計高影響因子論文和高級別課題的數量而已，很多教師隻是根據指標的變化而發表，不但難以享受到學術帶來的樂(le) 趣，也妨礙了真正的學術創新行動的產(chan) 生，更無助於(yu) 整個(ge) 國家的學術創新。

　　學術錦標賽的政策糾偏

　　首先，回歸初心，重思高等教育目的。高校最基本的職能是人才培養(yang) ，隨著高等教育的發展，科學研究和服務社會(hui) 等其他職能紛紛湧現，但無論如何都不應喧賓奪主。學術錦標賽的異化帶來的突出問題就在於(yu) 使得高校愈來愈像研究機構而不是以培養(yang) 人才為(wei) 根本使命的教育組織。在過去學術錦標賽盛行的階段，我國很多高校除了科研成績光鮮之外，在其他方麵的表現尤其人才培養(yang) 方麵卻乏善可陳。因為(wei) 過於(yu) 注重科研成績提升，但卻沒有建立起一種科研與(yu) 教學良性互促的機製。因此，新時代對學術錦標賽進行政策糾偏的出發點，一定要回歸到教育初心，教育部長陳寶生提出“四個(ge) 回歸”亦是此意，應當緊緊圍繞人才培養(yang) 為(wei) 基本點，建立“教學-科研”互促機製。

　　其次，頂層設計，建立高校分類發展政策體(ti) 係。學術錦標賽下中國高校獲得很快速的發展，但也存在不少需要引以為(wei) 鑒的政策弊端。特別是基本沒有對高校進行分類指導，而是將所有的高校都納入到以科研競賽為(wei) 主的評價(jia) 指標體(ti) 係中。當前這個(ge) 問題已經得到國家層麵的重視，在頂層設計層麵上已經有較好的改革思路。《中國教育現代化2035》明確提出：“分類建設一批世界一流高等學校，建立完善的高等學校分類發展政策體(ti) 係，引導高等學校科學定位、特色發展”。這種改革思路更加注重了高等教育體(ti) 係建設，比如“雙一流”建設、推動應用型本科轉型和現代職業(ye) 教育體(ti) 係建設三線並進，其實是對以往學術錦標賽所出現問題的一種政策糾偏。通過分類管理和評價(jia) ，可以避免所有不同類別的高校參與(yu) 同一學術評價(jia) 指標體(ti) 係的比拚，才利於(yu) 各類高校合理定位和辦出特色，從(cong) 而產(chan) 生更多各具特色的一流院校。

　　最後，破除“五唯”，對高校教師進行分類評價(jia) 。錦標賽製是企業(ye) 常用的績效機製，但高校和企業(ye) 的本質有很大差異，不能簡單地進行製度複製。尤其是在製度設計上不能僅(jin) 僅(jin) 是出於(yu) “經濟人”的考慮，而忽視了高校教師作為(wei) “知識人”或“理念人”的特質。而且，不但不同類型高校的教師各有所長，就算是同一高校、同一學科的老師都千差萬(wan) 別，不應用同一把尺子去量不同的人。“百花齊放才是春”，國家大力推進破除“五唯”的真正用意也在於(yu) 此，要讓不同的人才都能得到合理、科學的評價(jia) 。因此，應在高校分類評價(jia) 的基礎上，更要進一步對高校教師進行分類評價(jia) 。要探索多維度多層次評價(jia) ，扭轉讓教師評價(jia) 指標單一，過於(yu) 依賴“文憑”“論文”“帽子”的局麵，讓教師在教學、科研、人才培養(yang) 、社會(hui) 服務等方麵貢獻度都能得到合理體(ti) 現。更要創設潛心育人和治學的製度環境，讓高校教師重拾“十年磨一劍”的從(cong) 容淡定，守正創新，立德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