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濟下一步要順利發展，有很多重要的理論問題無法回避。如果能把這些問題研究到一定深度，有一些成果，在經濟學的演進與(yu) 發展中一定會(hui) 做出我們(men) 的原創性貢獻。

　　一問：中國經濟為(wei) 什麽(me) 減速，是否符合規律

　　這個(ge) 問題已經爭(zheng) 論八年了。但是我想強調的是，這樣一個(ge) 變化是符合規律的。從(cong) 經驗上來看，當年的日本、韓國、中國台灣都經曆了經濟減速這樣一個(ge) 過程。所以，我們(men) 現在要做的是從(cong) 理論上解釋這個(ge) 問題。從(cong) 經濟學角度來講，就是要解釋和研究潛在增長率下降問題。

　　為(wei) 什麽(me) 潛在增長率會(hui) 下降?可以列出一些因素：一是可以利用的技術在減少。二是一些重要需求的曆史峰值相繼出現，比如房地產(chan) 、基建、汽車等一些重要的需求，也包括鋼鐵、煤炭、建材等重要工業(ye) 品，都出現了曆史需求峰值。峰值過後就是回落，必然對增長速度有影響。三是人口勞動力數量結構的變化。如勞動年齡人口從(cong) 2012年、就業(ye) 人數從(cong) 2018年都開始出現總量減少。這些隻是部分因素，還有很多因素需要進一步研究。

　　由高速增長轉向中速增長，中國經濟正處在什麽(me) 樣的增長階段?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在2014年已經指出，中國經濟呈現出新常態。那麽(me) ，這個(ge) 理論模型到底是什麽(me) 樣子?比如說穩增長問題，穩增長首先得有一個(ge) 基準，穩住什麽(me) 樣的增長，穩到什麽(me) 水平?在有些人心中，穩增長還得回到7%、8%，甚至更高一點，就是說還回到過去高速增長的軌道上。這還有可能嗎?如果再過兩(liang) 年，中國的經濟增長速度變成了6%，甚至到了5%，這是否就意味著中國經濟變壞了，變得很有問題了?這都需要有一個(ge) 理論框架來解釋。

　　二問：下一步增長潛力到底在什麽(me) 地方

　　中國經濟經曆了30多年的高速增長，下一步增長潛力到底在什麽(me) 地方?我提出了中國經濟進入“中速平台上的高質量發展”這一概念。這個(ge) 階段有五大增長來源。

　　第一，低效率部門的改進。中國經濟效率低的地方還是不少，比如現在的能源、物流、通信、土地、融資五大基礎性成本，還是比較高的，有些還高於(yu) 發達國家。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wei) 這些領域存在著不同程度的行政性壟斷，缺少充分競爭(zheng) ，導致效率低、成本高。

　　第二，低收入階層收入提高和人力資本的提升。有一個(ge) 說法，中國大概還有10億(yi) 人沒坐過飛機，也許還有5億(yi) 人沒使用馬桶。如果讓這些人坐上飛機、使用馬桶，將會(hui) 產(chan) 生巨大的需求。更重要的在於(yu) ，部分人群之所以收入低，是因為(wei) 人力資本沒有得到充分培育和發揮。這方麵將有巨大增長潛能。

　　第三，消費結構和產(chan) 業(ye) 結構的轉型升級。我想特別強調一下，中國下一步的發展重點是知識密集型服務業(ye) 。

　　第四，前沿性創新。過去我們(men) 的創新大都是適應性創新，近些年在一些領域進入到前沿性創新。前沿性創新就是走到全球創新的最前麵，也就是所謂的無人區，這方麵我們(men) 有很大的提升空間。

　　第五，綠色發展。需求強調，綠色發展包括但不限於(yu) 環境保護、汙染治理，還包括綠色消費、綠色生產(chan) 、綠色流通、綠色創新和綠色金融，正在形成綠色生產(chan) 體(ti) 係。綠色發展不僅(jin) 做減法，更重要的是做加法和乘法，能夠帶來新的消費動能、創新動能和增長動能。

　　但以上這些新增長來源對體(ti) 製機製的要求明顯提高，如果不解決(jue) 市場經濟建設中的一些“卡脖子”問題，這些新增長來源很可能看得見、抓不住。

　　三問：中國作為(wei) 一個(ge) 超大型國家在經濟轉型中是否具有對衝(chong) 功能

　　中國是一個(ge) 超大型國家，過去發展不平衡，這往往被看成是一個(ge) 缺點。但是後來發現它也是一個(ge) 優(you) 點。比如開始消費電視機、電腦的時候，是由收入水平高的地區先購買(mai) ，收入水平比較低的地區後買(mai) 。這樣，廠家生產(chan) 和銷售周期可以拉得較長，經濟可以持續增長。

　　另外，從(cong) 中國經濟轉型角度來講，有些地區轉型比較快，有些地區轉型比較慢，或者是不成功的，但是從(cong) 全國範圍來看還算可以。這是因為(wei) 中國作為(wei) 一個(ge) 不平衡的超大型國家，具有對衝(chong) 功能。比如過去幾年，東(dong) 北相對比較困難，企業(ye) 缺少競爭(zheng) 力，人口特別是人才流出是比較突出的問題。但我們(men) 國家幅員遼闊，東(dong) 南沿海地區，比如深圳，那是另外一種情景。這種對衝(chong) 是中國經濟轉型相對比較容易成功的一個(ge) 重要因素。中國能不能利用好這種對衝(chong) 功能，怎樣讓中國經濟有更大的回旋餘(yu) 地，需要從(cong) 經濟學的角度進行研究和回答。

　　四問：中國要成為(wei) 一個(ge) 真正的前沿創新型國家，主要短板是什麽(me)

　　最近幾年，我們(men) 前沿性的創新出現了令人鼓舞的進展，特別是在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新技術領域，我們(men) 和世界前沿的差距已經不是那麽(me) 大了，在有些領域出現了並跑和領跑。

　　中國有一個(ge) 明顯優(you) 勢——市場規模。大家不要小看它。以色列這個(ge) 國家創新能力是很強的，有很多小的創新型企業(ye) 在美國納斯達克上市。但是全世界的互聯網大公司有以色列的嗎?沒有!大公司就來自兩(liang) 個(ge) 國家，一個(ge) 是美國，再一個(ge) 就是中國。為(wei) 什麽(me) ?就是人多，市場規模大，容易形成商業(ye) 模式，形成商業(ye) 模式以後再去拉動技術創新。另外中國的產(chan) 業(ye) 配套條件在世界上也是排在前列的。矽穀要搞一個(ge) 創新產(chan) 品，有些零部件還得到中國買(mai) 。這是中國獨特的優(you) 勢。

　　我們(men) 有沒有短板呢?最近有一個(ge) 關(guan) 於(yu) 發展理念指標的國際比較研究，發現中國的創新維度指標是相對落後的。如果中國沒有一個(ge) 諾貝爾獎級的研究成果得以產(chan) 生的土壤，中國的創新就走不遠，到一定程度後就沒有後勁了。創造這樣的條件，就要形成有利於(yu) 自由探索的環境。這個(ge) 任務很重，補上這個(ge) 短板並非易事。要成為(wei) 創新型國家，不是貼標簽就能貼出來的。如何建設一個(ge) 真正的前沿創新型國家，應該具備哪些條件，解決(jue) 什麽(me) 樣的問題，還需要我們(men) 深入思考和研究。

　　五問：堅持不懈對外開放對中國和世界的意義(yi) 何在

　　中國這些年對外開放的政策相當穩定，基本上沒有大的變化，這是中國能夠成功的重要因素。現在我們(men) 繼續堅持並且要提高對外開放的水平，為(wei) 什麽(me) ?估計會(hui) 有人問，要引進外資，我們(men) 還缺資金嗎?廣義(yi) 上來講中國已經不缺資金，而且這幾年我國對外投資增長很快。那麽(me) ，我們(men) 為(wei) 什麽(me) 還要引進外資?因為(wei) 我們(men) 主要需要的是資金背後的管理體(ti) 製和方法、營銷渠道、供應鏈、品牌等。

　　另外，中國下一步發展的一個(ge) 重點是知識密集型服務業(ye) 。這些行業(ye) 有一個(ge) 特點，用經濟學的語言來講，就是涉及的不可編碼的知識比較多。過去搞工業(ye) 的時候，技術怎麽(me) 引進?買(mai) 一台設備就行了，設備裏麵就包含了技術。現在搞服務業(ye) ，大量的不是買(mai) 設備，而是需要技能、技巧、方法，這就需要更具深度的對外開放。

　　中國現階段提高對外開放水平，對世界有什麽(me) 影響?當一個(ge) 經濟體(ti) 內(nei) 部聯係和外部聯係密度差不多的時候，就會(hui) 出現一個(ge) 現象：這個(ge) 經濟體(ti) 的對外開放問題，會(hui) 成為(wei) 更大範圍或者全球性的一個(ge) 內(nei) 部問題。現在中國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增量是30%左右，總量是15%，中國和美國合起來，兩(liang) 大經濟體(ti) 占到全球整個(ge) GDP產(chan) 出的40%。全球化這麽(me) 多年，可以說最大的成果就是中美之間的經濟聯係。比如說中美貿易摩擦，40年前有這個(ge) 問題嗎?40年前中美連貿易都沒有，當然談不上什麽(me) 貿易摩擦。近期出現的逆全球化，實際上是對中美經貿關(guan) 係或者全球化成果的一個(ge) 壓力測試。這場壓力測試可能過一段時間才會(hui) 有結果。從(cong) 較長一個(ge) 時期看，全球幾大經濟體(ti) ，包括中國、美國、歐洲和日本，將來一個(ge) 很大的可能性是走向自貿區。雖然現在我們(men) 麵臨(lin) 一個(ge) 比較困難的局麵，但是對全球化的前景還是應該有信心的。

　　(作者為(wei)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