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紀法國的大眾閱讀場所
發稿時間:2019-04-22 10:56:05 來源:光明日報 作者:顧杭
19世紀法國的工業(ye) 化與(yu) 城市化進程逐步開展,城市人口迅速增長。與(yu) 此同時,民眾(zhong) 教育工作受到重視,至19世紀80年代實現了免費、義(yi) 務的初等教育。這不僅(jin) 為(wei) 工業(ye) 生產(chan) 提供了大量具備一定文化水平的勞動力,而且推動了閱讀群體(ti) 人數的急劇增長。在此背景下,大眾(zhong) 閱讀成為(wei) 值得關(guan) 注的文化現象。
盡管印刷技術的變革帶來了書(shu) 籍價(jia) 格的下降,出現了一些經典作品的廉價(jia) 版本,但對於(yu) 大眾(zhong) 而言,書(shu) 籍在19世紀相當長一段時期內(nei) 依然是昂貴的,普通大眾(zhong) 難以承受。在19世紀60年代以前,報紙都是采取預訂製,三月或是整年起訂,不單期零售。因此,這一時期的法國民眾(zhong) 往往在公共空間中閱讀書(shu) 籍和報刊,閱讀室、小酒館和大眾(zhong) 圖書(shu) 館成為(wei) 重要的大眾(zhong) 閱讀場所。
提起法國的圖書(shu) 館,我們(men) 首先會(hui) 想到其曆史悠久的國家圖書(shu) 館,然而以法國國圖為(wei) 代表的公立圖書(shu) 館的主要使命是保存稀有書(shu) 籍,滿足少數學者的研究需要,並不外借,更不接待大眾(zhong) 讀者。大眾(zhong) 的首選閱讀場所是閱讀室。七月王朝時期,法國閱讀室的數量達到頂峰,僅(jin) 在巴黎就有超過500家獲得官方許可的閱讀室,絕大多數設在人流密集的地方。其實這種閱讀室早在18世紀下半葉就出現了,它們(men) 向讀者提供書(shu) 籍和報刊,供其現場閱覽或是外借,按冊(ce) 或是按閱覽時間收費。不少閱讀室還提供包月和包年服務,讀者繳納一定費用後,即可一次借閱多本書(shu) 籍。
大眾(zhong) 在閱讀室中瀏覽哪些讀物呢?對19世紀上半葉閱讀室的書(shu) 目與(yu) 借閱記錄的研究表明,讀者借閱最多的書(shu) 籍是小說,其次是曆史書(shu) 、遊記等。除了歐仁·蘇的《巴黎的秘密》《流浪的猶太人》、大仲馬的《三個(ge) 火槍手》、雨果的《巴黎聖母院》等大眾(zhong) 喜愛的法國小說家作品外,英國作家司各特的曆史小說和笛福的《魯濱遜漂流記》,也成為(wei) 當時法國讀者爭(zheng) 相閱讀的書(shu) 籍。而路易-皮埃爾·昂格蒂耶與(yu) 女曆史學家聖旺各自寫(xie) 作的《法國史》也成為(wei) 暢銷的曆史書(shu) ,不斷被重印。
對於(yu) 19世紀的法國成年男子,尤其是男性工人而言,下班之後的重要娛樂(le) 和社交方式就是前往小酒館。1860年時,法國有50萬(wan) 家小酒館。在那裏,工人們(men) 飲酒之餘(yu) ,還瀏覽報紙,或是聽人朗讀報紙上的新聞。在小酒館裏,工人們(men) 接受了政治宣傳(chuan) 和社會(hui) 主義(yi) 思想,從(cong) 而參加罷工、社會(hui) 運動甚至革命,這引發了政治精英的恐慌。
為(wei) 了維護社會(hui) 穩定,政治精英強調教育和閱讀好書(shu) 有助於(yu) 勞動者融入社會(hui) 和提高自身的德行。一些信奉聖西門主義(yi) 的精英和慈善家開辦成人夜校以提升工人們(men) 的知識水平,另一些人則認為(wei) 大眾(zhong) 圖書(shu) 館是教育的有益補充,通過它可以引導、控製和審查大眾(zhong) 閱讀中出現的新讀者,尤其是工人讀者。
1850年,法國作家、教育家茹爾·拉杜建立“市鎮圖書(shu) 館和好書(shu) 推廣協會(hui) ”,倡議在法國所有市鎮都建立一所圖書(shu) 館。該計劃得到了時任總統路易·波拿巴的支持,後者認為(wei) “在所有法國市鎮建立圖書(shu) 館是一項慈善和公益事業(ye) ”。拉杜設計的這一圖書(shu) 館包含一百冊(ce) 書(shu) ,其中初等教育和農(nong) 業(ye) 書(shu) 籍占60%,隨後是曆史書(shu) 和遊記、市鎮管理、工人教科書(shu) 、宗教教育,文學書(shu) 最少,隻有兩(liang) 冊(ce) 。
拉杜的計劃雖然得到總統和政府的支持,但由於(yu) 第二共和國很快就被路易·波拿巴的政變推翻,因此並未最終實現。不過,建立大眾(zhong) 圖書(shu) 館的運動正是在路易·波拿巴統治的19世紀60年代進展迅速,並在隨後的第三共和國也得到延續。1902年時,法國已有300家大眾(zhong) 圖書(shu) 館。
值得注意的是,在為(wei) 大眾(zhong) 創建圖書(shu) 館的運動中,普通大眾(zhong) 並不是被動消極的等待者,或政治精英所謂的被引領者。工人階級中的一些精英參與(yu) ,甚至主導了一些大眾(zhong) 圖書(shu) 館的建立。其中最突出的就是巴黎印刷工人讓-巴普蒂斯特·吉拉爾發起成立的巴黎第三區教育之友圖書(shu) 館。
1861年3月17日,吉拉爾聯合幾位工人成立教育之友協會(hui) ,以“獲得道德教育、文學教育和職業(ye) 教育所必需的書(shu) 籍”。年滿15歲,有明確居住地的人,即可加入協會(hui) ,男性每月繳納1法郎的會(hui) 費,女性每月繳納0.5法郎。短短幾個(ge) 月,會(hui) 員就達到400多人,擁有了1200本書(shu) 。1861年6月23日,教育之友協會(hui) 召開第一次全體(ti) 大會(hui) ,投票通過圖書(shu) 館的章程、管理機構組成。大會(hui) 報告中說,“研究書(shu) 籍、各方麵的論著,科學領域的著作、雜誌、年鑒在本圖書(shu) 館中占有重要位置。但是,對於(yu) 人的教育而言,科學並不夠。曆史、詩歌、戲劇、遊記、小說,甚至是小說,我們(men) 認為(wei) 這些才華盡顯的書(shu) 籍,既不是膚淺的,也不是傷(shang) 風敗俗的,而是有助於(yu) 促進思考和培養(yang) 語言表達能力,小說本身在我們(men) 這受到歡迎”。當年10月1日,圖書(shu) 館在巴黎第三區杜爾哥學校開館,至12月,圖書(shu) 月借出量已達500本。早期的教育之友圖書(shu) 館會(hui) 員多為(wei) 巴黎的工人,來自各行各業(ye) ,有石印工人、金銀首飾雕鏤工,也有皮革整理工、剪裁工,還有4名女裁縫。
通過該圖書(shu) 館1862年的圖書(shu) 目錄,我們(men) 可以對這一時期巴黎工人大眾(zhong) 的閱讀有所了解。1862年的圖書(shu) 目錄共1200多本書(shu) ,分為(wei) 數學、物理、化學、自然史、衛生、曆史、遊記、文學等14個(ge) 係列。曆史、文學、遊記是書(shu) 籍數量最多的三個(ge) 係列,也是讀者借閱數量最多的。在曆史類中,第二帝國時期廣為(wei) 流行的維克托·杜律伊的曆史書(shu) 多達15部。此外,梯也爾的《法國革命》、拉馬丁的《吉倫(lun) 特派史》和《複辟王朝史》也在目錄中。書(shu) 目中還包含了勒瓦瑟爾的《法國工人階級史》和歐迪加涅的《法國的工人與(yu) 工業(ye) 》。在《英國史》《大西洋史》《普魯士史》等外國史之外,還有瑟南庫爾的《中國史綱要》和歐特的《古代史:印度和中國》。文學類書(shu) 籍中,除了荷馬史詩、拉伯雷全集、盧梭、伏爾泰的經典著作以外,小說尤其是外國小說的比重很大,如司各特、狄更斯、斯威夫特的作品,以及美國小說家梅恩-裏德的9部著作。
值得注意的是,1862年圖書(shu) 目錄中沒有社會(hui) 主義(yi) 者傅立葉、蒲魯東(dong) 、卡貝的書(shu) ,米什萊的《法國革命史》和《法國史》,第二帝國時期流亡國外的埃德加·基內(nei) 和路易·勃朗的書(shu) 也沒有。這表明在當時的政治環境下,圖書(shu) 館的運行還是受到政府控製的,管理者有意識地避開了那些會(hui) 引發宗教或政治論爭(zheng) 的書(shu) 籍。
教育之友圖書(shu) 館這種讀者成立協會(hui) 、共同管理圖書(shu) 館的模式,很快在巴黎及其他外省傳(chuan) 開。1898年時巴黎20區中有14個(ge) 區建立了這種大眾(zhong) 圖書(shu) 館,這些圖書(shu) 館大都是晚上8點至10點開放,每月會(hui) 費低廉(有兩(liang) 家為(wei) 免費借閱,其他的則是0.25至0.5法郎)。圖書(shu) 館藏書(shu) 豐(feng) 富,讀者可以借書(shu) 回家閱讀,小說、曆史、地理和遊記類圖書(shu) 仍然是大眾(zhong) 讀者最愛閱讀的。19世紀大眾(zhong) 閱讀場所的發展,既體(ti) 現了政治精英引導甚至規訓大眾(zhong) 的傾(qing) 向,也反映了工人大眾(zhong) 自我發展、休閑娛樂(le) 的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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