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級政府在鄉村振興中的作用
發稿時間:2019-04-18 13:52:50 來源:《華中師範大學學報(人文社會(hui) 科學版)》 作者:於(yu) 建嶸
中共“十九大報告”提出鄉(xiang) 村振興(xing) 戰略, 指出:必須始終把解決(jue) 好“三農(nong) ”問題作為(wei) 全黨(dang) 工作的重中之重。回顧曆史, 我國的改革開放首先從(cong) 農(nong) 村獲得突破。改革開放以來, 農(nong) 村改革經曆了一個(ge) 較長的曆史進程, 前期主要是調整農(nong) 村經濟體(ti) 製、重建基層治理。就農(nong) 村經濟體(ti) 製而言, 在小崗村“大包幹”創舉(ju) 的基礎上, 1982年確立家庭聯產(chan) 承包責任製, 鄉(xiang) 鎮企業(ye) 蓬勃發展, 計劃經濟體(ti) 製開始逐步向商品經濟體(ti) 製、市場經濟體(ti) 製轉變;就基層治理而言, 在廢除“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體(ti) 製之後, 恢複重建基層政權組織, 到1998年正式頒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hui) 組織法》, 賦予村民自治以合法性地位, 最終形成“鄉(xiang) 政村治”體(ti) 製。
農(nong) 村改革後期開始關(guan) 注城鄉(xiang) 關(guan) 係。2002年通過《農(nong) 村土地承包法》, 將農(nong) 民的土地承包經營權明確為(wei) 財產(chan) 權利。之後, “三農(nong) ”問題逐步被確立為(wei) 黨(dang) 政工作的“重中之重”, 以工補農(nong) 、以城帶鄉(xiang) 、多予少取、統籌城鄉(xiang) 等成為(wei) 改革重點。2006年取消了沿襲數千年的農(nong) 業(ye) 稅, 直補農(nong) 民、強農(nong) 惠農(nong) 的政策體(ti) 係初步形成。2014年正式取消城鄉(xiang) 二元戶籍製度。中共“十六大”、“十七大”、“十八大”均提出要“統籌城鄉(xiang) 發展”, 直到“十九大”提出“鄉(xiang) 村振興(xing) ”發展戰略, 聚焦“城鄉(xiang) 融合發展”, 強調“建立健全城鄉(xiang) 融合發展體(ti) 製機製和政策體(ti) 係”。
就政策文本來看, 從(cong) “農(nong) 村改革”、“城鄉(xiang) 發展”到“鄉(xiang) 村振興(xing) ”, 一個(ge) 明顯的變化是“鄉(xiang) 村”取代了“農(nong) 村”, 政策話語的轉變傳(chuan) 遞出改革理念的優(you) 化、改革重心的調整等豐(feng) 富信息。在中國幾千年文明史中, 我國對農(nong) 村的稱謂一直就是鄉(xiang) 村。鄉(xiang) 村是一個(ge) 攜帶著中華民族五千年文明基因, 且集生活與(yu) 生產(chan) 、社會(hui) 與(yu) 文化、曆史與(yu) 政治多元要素為(wei) 一體(ti) 的人類文明體(ti) 。近代以來, 基於(yu) 現代經濟學的“三次產(chan) 業(ye) ”分類理論, 才把鄉(xiang) 村人為(wei) 定義(yi) 為(wei) 農(nong) 村。農(nong) 村是專(zhuan) 門從(cong) 事農(nong) 業(ye) 產(chan) 業(ye) (自然經濟和第一產(chan) 業(ye) ) 為(wei) 主的經濟單元, 在現代經濟係統中的主要功能是為(wei) 城市生產(chan) 糧食。這樣來看, “鄉(xiang) 村振興(xing) ”作為(wei) 頂層設計最新確定的政策話語, 表明未來的鄉(xiang) 村振興(xing) 實踐不會(hui) 再延續以往政策的單一目標指向, 而要向政治、經濟、文化等多元目標發展, 作為(wei) 國家代理者和政策實施者的縣級政府, 無疑將在其中發揮主導作用。
一、權力下鄉(xiang) 及其功能化運作
近現代以來, 我國農(nong) 村社會(hui) 的發展變遷一直都伴隨著國家權力的不斷滲透, 這既是現代國家對鄉(xiang) 土社會(hui) 的整合過程, 也是“現代國家建構的重要任務”。“鄉(xiang) 政村治”實際意味著“國家行政權力和鄉(xiang) 村自治權力相分離”, 國家權力隻下沉至鄉(xiang) 鎮一級, 村莊內(nei) 部事務不再由國家權力支配, 但由於(yu) 村民自治很大程度上是一種“政策性結果”, 國家權力在農(nong) 村社會(hui) 仍具有較大的影響力。目前的“鄉(xiang) 政”已經在事實上淪為(wei) 縣級政府的派出機構, 而村民自治也在具體(ti) 實踐中衍生出種種問題, 這主要是因為(wei) 鄉(xiang) 鎮政府“權小、責大、能弱”, 隻能將行政責任向下延伸給村民自治組織, 導致後者行政化。村財鄉(xiang) 管、鄉(xiang) 鎮政府對村幹部權威地位的認可與(yu) 保護以及鄉(xiang) 鎮政府在公共資源上對村民自治組織的誘致性控製, 以及村莊層麵的家族勢力左右鄉(xiang) 村選舉(ju) 、賄選問題普遍存在、鄉(xiang) 村社會(hui) 互助關(guan) 係解構、選舉(ju) 出的村幹部不作為(wei) 、亂(luan) 作為(wei) 等, 顯示出農(nong) 村社會(hui) 內(nei) 生秩序能力的嚴(yan) 重不足, 提出了通過適當方式強化農(nong) 村基層組織能力和輸入外來資源以維持農(nong) 村基礎秩序的要求。這就使得以縣政權力為(wei) 代表的國家權力介入鄉(xiang) 村場域具有一定合理性, 並需要在維持“鄉(xiang) 政村治”、保障鄉(xiang) 村社會(hui) 基本秩序的同時, 進一步明確權力下鄉(xiang) 目標、捋順權力運作體(ti) 製。
事實一再證明, 國家權力一旦以支配者自居, 逾越了製度邊界, 便會(hui) 成為(wei) 侵蝕村民自治的力量, 進而影響對農(nong) 村社會(hui) 的整合。雖然改革開放以來國家在一定程度上放鬆了對經濟社會(hui) 事務的管製, 但權力的全能主義(yi) 特征仍然是一脈相承的, 突出表現在權力對各種資源的占有和控製, 以及建立在資源占有與(yu) 控製之上的行政對社會(hui) 的動員與(yu) 管控之上, 這種情況在處於(yu) 國家與(yu) 社會(hui) 聯接之處的縣域更為(wei) 顯著。從(cong) 曆史發展上看, 縣級權力實踐形式的實質內(nei) 容就是對絕大部分社會(hui) 經濟資源的所有權和強製性的行政管理權力的結合, 亦即憑借對行政權與(yu) 財產(chan) 所有權合二為(wei) 一的權力形式來實現對社會(hui) 的統治、控製和管理。這在某種程度上使得縣級政府作為(wei) 一個(ge) 獨立的利益整體(ti) , 其“經濟人”的角色逐漸壓倒它作為(wei) “公共事務管理者”、“公共物品提供者”的角色。鑒於(yu) 此, 作為(wei) 國家權力的主要代表, 在新一輪鄉(xiang) 村振興(xing) 實踐中, 縣級政府需要重新審視並擺正自己的角色, 明確權力的公共性和政府的“公共事務管理者”、“公共物品提供者”的角色, 將為(wei) 鄉(xiang) 村社會(hui) 提供更多公共服務作為(wei) 權力下鄉(xiang) 的主要目標。
而鑒於(yu) 目前縣政權力運行所麵臨(lin) 的困境, 在進行鄉(xiang) 村振興(xing) 的中觀規劃和具體(ti) 政策的製定時, 還應該對縣級政府下鄉(xiang) 的權力的具體(ti) 運行進行明確規製。事實上, 縣政權力的運行困境凸顯了縣級政府“權”、“責”、“能”的失衡:權力與(yu) 責任脫節, 能力無法匹配責任。由於(yu) 縣政權力在鄉(xiang) 村振興(xing) 中的主導作用, 而其全能主義(yi) 運行傾(qing) 向容易對鄉(xiang) 村社會(hui) 造成損害, 有必要按照鄉(xiang) 村治理需要引導其進行功能化運作:以責任界定權力應該發揮的功能, 以功能的發揮限製權力的範圍, 提高權力的能力以履行責任。具體(ti) 而言, 縣政權力運行突出表現在履行維護社會(hui) 秩序、提供公共服務、保障農(nong) 民權利等責任上, 分別體(ti) 現出對縣政權力的強製能力、分配能力和規範能力的需要, 為(wei) 此, 就要在各個(ge) 責任之下界定權力範圍、明確其所應發揮的功能, 並完善權力的運行程序, 提高權力運行的透明度, 同時增強相應權力的能力, 從(cong) 而限製權力濫用、規範權力運行, 以應對外界環境變化, 抵抗公共突發危機, 防止公共服務和公共產(chan) 品供給被利益所裹挾, 避免某些治理盲區被各種體(ti) 製外的權威操控, 切實保障農(nong) 民的包括經濟權利和自治權利在內(nei) 的各種切身利益。
二、資源下鄉(xiang) 及其可持續效應
鄉(xiang) 村要實現振興(xing) , 急需獲取各種資源, 尤其是從(cong) 政府獲取有利於(yu) 自身發展的政策資源並建立健全相關(guan) 製度體(ti) 製, 從(cong) 而徹底改變目前城鄉(xiang) 資源配置不合理的狀況。在改革開放前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 農(nong) 業(ye) 產(chan) 值都在國民經濟結構中占據著絕對比重, 甚至可以說農(nong) 村、農(nong) 業(ye) 和農(nong) 民以巨大的犧牲貢獻於(yu) 國民經濟發展。1949年以後, 由於(yu) 種種原因, 我國選擇了工業(ye) 優(you) 先發展戰略, 而工業(ye) 化的原始積累隻能依賴傳(chuan) 統的農(nong) 業(ye) 部門, 於(yu) 是, 國家通過農(nong) 業(ye) 稅、工農(nong) 產(chan) 品價(jia) 格剪刀差等途徑強製性地把農(nong) 業(ye) 剩餘(yu) 轉移到工業(ye) 部門。統購統銷製度和工農(nong) 產(chan) 品的不等價(jia) 交換, 對於(yu) 維持城市職工的低工資和工業(ye) 企業(ye) 的高稅利, 進而對於(yu) 加速國家的工業(ye) 化起到了曆史性作用, 卻造成了農(nong) 業(ye) 緩慢發展, 甚至停滯, 犧牲了農(nong) 民的利益。這種工業(ye) 對農(nong) 業(ye) 的剝奪以及城市對農(nong) 村的剝奪, 轉換到工業(ye) 反哺農(nong) 業(ye) 、城市帶動農(nong) 村, 最遲是在2004年或2005年。近年來, 隨著我國城市化進程的加速, 又產(chan) 生一種新型的剝奪形式, 即土地價(jia) 格“剪刀差”。政府通過征地將農(nong) 村集體(ti) 土地變換為(wei) 城市國有土地, 然後將土地使用權出讓給城市土地使用者, 在這一過程中, 土地征收時支付的補償(chang) 價(jia) 格明顯偏低, 但是土地在被征收為(wei) 國有土地出讓時卻獲得很高的出讓金。從(cong) 根本上講, 土地價(jia) 格“剪刀差”來自於(yu) 國家對農(nong) 村集體(ti) 土地所有權收益的剝奪。這種土地價(jia) 格的剪刀差, 已經成為(wei) 新時期“以鄉(xiang) 養(yang) 城”的主要形式, 是當前農(nong) 民利益流失最嚴(yan) 重的渠道之一。
上述城市對農(nong) 村、工業(ye) 對農(nong) 業(ye) 的資源剝奪, 固然出於(yu) 對當時經濟社會(hui) 發展戰略與(yu) 策略的綜合研判與(yu) 決(jue) 斷, 但其背後必然還有政府對城鄉(xiang) 關(guan) 係、工農(nong) 關(guan) 係的偏頗理解的思維慣性。按照工業(ye) 經濟思維, 小農(nong) 經濟是中國邁向農(nong) 業(ye) 現代化的最大障礙, 把小規模的小農(nong) 經濟改造為(wei) 大規模現代農(nong) 業(ye) , 在過去很長一個(ge) 時期內(nei) 都被認為(wei) 是農(nong) 業(ye) 現代化發展的必然趨勢。與(yu) 此相適應, 長期以來, 在傳(chuan) 統的城鄉(xiang) 統籌思維框架中, 城市與(yu) 鄉(xiang) 村存在著一種不平等的關(guan) 係, 一直是城市高高在上統籌鄉(xiang) 村, 以致於(yu) 按照這種城鄉(xiang) 不平等的思維, 中國的城市化過程基本演化為(wei) 城市替代鄉(xiang) 村的過程。然而, 我們(men) 看到, 改革開放正是從(cong) 農(nong) 業(ye) 經營體(ti) 製改革得以破局, 20世紀90年代最早進入市場的企業(ye) , 是中國農(nong) 村創造的鄉(xiang) 鎮企業(ye) , 中國鄉(xiang) 鎮企業(ye) 創造的財富首次占據了我國GDP總值的半壁江山。當前我國農(nong) 業(ye) 發展的外部環境、內(nei) 部條件發生了很大變化, 逼迫我們(men) 重新思考城鄉(xiang) 關(guan) 係、工農(nong) 關(guan) 係, 而農(nong) 村改革的成功實踐和曆史經驗也要求我們(men) 重新認識農(nong) 業(ye) 和農(nong) 村, 從(cong) 而在鄉(xiang) 村振興(xing) 中擺正農(nong) 業(ye) 和鄉(xiang) 村的位置, 建立健全以城帶鄉(xiang) 、以工促農(nong) 的新型城鄉(xiang) 關(guan) 係、工農(nong) 關(guan) 係。
四十年改革開放下來, 我國經濟體(ti) 量翻了幾番, 城市積累了巨額財富, 與(yu) 此相對的是, 農(nong) 業(ye) 經濟占國民經濟的比重越來越小, 農(nong) 村社會(hui) 日益凋敝。城市的發展壯大毫無疑問得益於(yu) 政府政策資源的大量、高度傾(qing) 斜, 目前城市也擁有農(nong) 村和農(nong) 業(ye) 發展所必須的各種資源, 這正是“鄉(xiang) 村振興(xing) ”發展戰略聚焦“城鄉(xiang) 融合發展”的意義(yi) 所在, 也啟示我們(men) 鄉(xiang) 村振興(xing) 的一條捷徑就是向政府爭(zheng) 取政策資源、改變目前對鄉(xiang) 村振興(xing) 不利的城鄉(xiang) 資源配置模式。作為(wei) 最接近農(nong) 村和農(nong) 業(ye) 的縣級政府, 應在“建立健全城鄉(xiang) 融合發展體(ti) 製機製和政策體(ti) 係”之中發揮主導作用, 做好資源下鄉(xiang) 工作。這裏的“資源”主要是政策與(yu) 製度資源, 其次是發展資源, 如城市資本、成熟的產(chan) 業(ye) 模式等等, 應注重其長期效應, 滿足農(nong) 村農(nong) 業(ye) 發展的可持續要求。首先, 在盤活製度存量方麵, 應致力於(yu) 消除各種製度門檻, 實現城鄉(xiang) 同等對待, 其中主要是:努力破解城鄉(xiang) 二元結構, 健全“三公 (城鄉(xiang) 公共服務均等、公共產(chan) 品共享、公共保障均衡) ”製度, 尤其要在戶籍製度、社會(hui) 保障製度、住房製度、就業(ye) 製度、教育製度等方麵逐步消除城鄉(xiang) 待遇保障的歧視性和差異化;繼續完善承包地的“三權 (所有權、承包權、經營權) ”分置製度和宅基地的“三權 (所有權、資格權、使用權) ”分置製度改革, 探討農(nong) 地與(yu) 國有土地“同權同價(jia) ”和農(nong) 地流轉製度改革;等等。然後, 在增加製度供給方麵, 應致力於(yu) 強化以城帶鄉(xiang) 力度、深化城鄉(xiang) 融合程度, 其中主要是:在加大工業(ye) 反哺農(nong) 業(ye) 、城市反哺鄉(xiang) 村的基礎上, 注重“輸血”與(yu) “造血”機製並重, 探討城市資本下鄉(xiang) 製度;以“創新經營模式”為(wei) 重, 圍繞市場導向, 改變傳(chuan) 統“小農(nong) ”經營模式, 積極培育家庭農(nong) 場、合作社、社會(hui) 化服務組織等新型農(nong) 業(ye) 經營主體(ti) , 倡導適度規模化和公司化經營方式, 促進小農(nong) 戶和現代農(nong) 業(ye) 有機銜接, 構建現代農(nong) 業(ye) 經營體(ti) 係;以農(nong) 村一二三產(chan) 業(ye) 之間相互滲透、交叉重組為(wei) 重點, 優(you) 化整合生產(chan) 要素, 實現產(chan) 業(ye) 延伸和農(nong) 業(ye) 功能拓展;等等。
三、文化下鄉(xiang) 及其認受性構建
改革開放以來, 尤其是近些年來, 鄉(xiang) 村社會(hui) 的還有一個(ge) 顯著現象是, 伴隨農(nong) 村社會(hui) 凋敝、農(nong) 業(ye) 經營困頓, 農(nong) 民社群及農(nong) 民個(ge) 體(ti) 也顯現出精神迷途和價(jia) 值危機的跡象。1949年至改革開放, 隨著國家權力不斷下沉到鄉(xiang) 村, 農(nong) 村社會(hui) 政治、經濟、文化受到國家的全麵監控, 農(nong) 民被嚴(yan) 格的戶籍製度固守在土地上, 城鄉(xiang) 人口流動陷入停滯狀態, 彼時農(nong) 民生活雖然艱苦, 但農(nong) 村社會(hui) 尚能維持表麵的秩序。改革開放之後, 鄉(xiang) 村社會(hui) 的政治經濟體(ti) 製發生了重大變化, 帶動了農(nong) 民生活的全麵變革, 人們(men) 逐漸擺脫家族和地域的限製, 在更為(wei) 廣闊的地域空間和人際關(guan) 係範圍內(nei) 尋求合作, 鄉(xiang) 村傳(chuan) 統的差序格局被打破, 農(nong) 民生活水平得到很大提高, 越來越多的農(nong) 民走出農(nong) 村, 其主體(ti) 意識、平等意識、權利意識不斷覺醒。鄉(xiang) 村社會(hui) 的這種生活變遷, 應屬於(yu) 近現代以來中國社會(hui) 轉型的一部分, 而從(cong) 根本上說, 應是中華傳(chuan) 統鄉(xiang) 土文明與(yu) 以西方現代化為(wei) 中心敘事的現代文明發生接觸的結果。在鄉(xiang) 村社會(hui) 發生變遷、農(nong) 民生活方式發生轉變的同時, 由於(yu) 傳(chuan) 統價(jia) 值被擱置、扭曲乃至拋棄, 加之政治環境盛行經濟主義(yi) , 農(nong) 民又有著極為(wei) 迫切的生計需求, 使得功利主義(yi) 文化、消費主義(yi) 文化大行其道, 鄉(xiang) 村社會(hui) 麵臨(lin) 前所未有的價(jia) 值危機。
除此之外, 在精神迷途侵擾農(nong) 民個(ge) 體(ti) 的同時, 農(nong) 民社群也麵臨(lin) 分崩離析的態勢。由於(yu) 農(nong) 村社會(hui) 結構、利益格局急劇變遷, 村莊共同體(ti) 正逐漸被解構, 遭遇前所未有的共同體(ti) 之困:村內(nei) 的凝聚力不足、農(nong) 民對農(nong) 村的歸屬感減弱和村莊共同體(ti) 衰落。主要表現為(wei) 農(nong) 民社群成員的離散化, 這主要是土地流轉將更多的農(nong) 民從(cong) 土地的捆綁中解放出來, 他們(men) 或候鳥般地往返於(yu) 城鄉(xiang) 間或徹底離土離鄉(xiang) 在城市紮根, 隻有少數農(nong) 民常年留在農(nong) 村生活, 這部分農(nong) 民大致分為(wei) 三種:一是貧弱型, 即因身體(ti) 、年齡等方麵原因無法從(cong) 事高強度的生產(chan) 勞作, 難以在城市就業(ye) ;二是留守型, 即雖然有機會(hui) 在城市謀生, 但為(wei) 照顧家庭成員如老人、未成年子女不得不留在農(nong) 村;三是謀利型, 即在理性分析後認為(wei) 與(yu) 城市打工收入相比, 利用好現有農(nong) 村資源可以獲得更高的收益, 如部分村幹部或種養(yang) 殖大戶。土地流轉在導致農(nong) 民社群離散化的同時, 也使村民可支配的土地長期、大幅減少, 這些留守農(nong) 民擁有大把的閑暇無所適從(cong) , “男的喝、女的賭”愈演愈烈, 村莊內(nei) 公共空間彌漫著一股怨憤, 進一步加劇了農(nong) 民社群的價(jia) 值危機。
化解這種價(jia) 值危機, 應著力於(yu) 重建農(nong) 民社群和村莊共同體(ti) , 在增強農(nong) 民身份認同、共同體(ti) 認同和文化主體(ti) 性的同時, 通過各種途徑構建社群文化, 增強村莊共同體(ti) 的內(nei) 聚力。在這方麵, 由於(yu) 村莊內(nei) 生性已經基本喪(sang) 失, 因此, 需要以縣政權力為(wei) 代表的國家權力介入, 充當價(jia) 值引導者, 為(wei) 村莊重建創造條件、準備基礎。在村莊共同體(ti) 重建之中, 首先, 農(nong) 民群眾(zhong) 主人翁的地位不容動搖和錯位, 需要激活農(nong) 民的鄉(xiang) 村振興(xing) 主體(ti) 地位, 積極地創造有利條件, 給農(nong) 民群眾(zhong) 賦權、放權, 以政府的名義(yi) 確認其文化主體(ti) 性。其次, 積極培育農(nong) 村社會(hui) 組織, 構建“政府引導———農(nong) 村社會(hui) 自組織———農(nong) 民”多主體(ti) 協同共治的農(nong) 村社會(hui) 管理新模式, 切實增進農(nong) 民社群的共同體(ti) 認同。最後, 需要加強文化下鄉(xiang) 工作。目前的文化下鄉(xiang) 工作做得不夠, 資金投入與(yu) 產(chan) 品供給不足, 文化設施缺乏, 運行機製不規範, 以致於(yu) 難以發揮縣級政府在配置文化資源上的主導作用。為(wei) 此, 就必須創新文化下鄉(xiang) 的體(ti) 製機製, 以充分發揮縣級政府在文化下鄉(xiang) 中的主導作用。
不可忽視的是, 目前鄉(xiang) 村文化場域充斥著各種消極文化, 比如封建迷信活動, 各種邪教快速傳(chuan) 播, 而鄉(xiang) 村優(you) 秀文化傳(chuan) 承主體(ti) 斷裂, 麵臨(lin) 城市文化的挑戰等諸多危機。紓解鄉(xiang) 村價(jia) 值危機的國家努力大多成效不大, 分析其原因, 主要是下鄉(xiang) 文化不能得到農(nong) 民的認可, 文化產(chan) 品缺乏認受性。由於(yu) 農(nong) 民在農(nong) 村文化中發揮著主體(ti) 作用, 下鄉(xiang) 文化產(chan) 品和農(nong) 村文化的傳(chuan) 承與(yu) 創新應該依據農(nong) 民的需要來確定, 而最後鄉(xiang) 村文化的豐(feng) 富發展也終究是為(wei) 農(nong) 民服務的, 因此, 在振興(xing) 鄉(xiang) 村文化的新的實踐中, 應以文化產(chan) 品的認受性為(wei) 首要標準。這種認受性應植根於(yu) 鄉(xiang) 村社會(hui) , 而源於(yu) 血緣關(guan) 係及熟人社會(hui) 、以親(qin) 情關(guan) 係為(wei) 維係紐帶的鄉(xiang) 村, 其所特有的敦厚、本分、好客重情的親(qin) 情特質, 已成為(wei) 一種中國農(nong) 民所特有的思維方式, 文化產(chan) 品的認受性構建必須以此為(wei) 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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