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召開的全國兩(liang) 會(hui) 上，“區域協調發展”成為(wei) 代表、委員熱議的詞匯之一，其中就包括粵港澳大灣區、雄安新區、長三角一體(ti) 化、海南自貿試驗區等區域發展。

　　早前的中央經濟工作會(hui) 議也再次將“促進區域協調發展”作為(wei) 2019年的重點工作任務加以部署。在中國經濟轉型時期，推動區域協調發展成為(wei) 構建現代化經濟體(ti) 係的重要戰略之一，成為(wei) 當下經濟穩增長的“壓艙石”。

　　但不可否認的是，在區域協調不斷優(you) 化的同時，中國區域發展差距依然較大，區域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無序開發與(yu) 惡性競爭(zheng) 等問題仍然突出。

　　未來如何促進區域協調發展邁向更高質量?如何發揮政府與(yu) 市場“兩(liang) 隻手”的作用?如何消除區域市場壁壘、促進要素自由流動?針對這些問題，《中國新聞周刊》專(zhuan) 訪了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hui) 原副秘書(shu) 長範恒山。

　　區域政策被列為(wei) 重大的宏觀經濟政策

　　中國新聞周刊：在中國經濟轉型的大背景下，推進區域協調發展與(yu) 保持經濟穩定增長有什麽(me) 內(nei) 在邏輯?

　　範恒山：可以說促進區域協調發展是推動經濟穩定增長的一個(ge) 重大而關(guan) 鍵的舉(ju) 措。

　　中央經濟工作會(hui) 議和中央其他重要會(hui) 議多次強調，要促進區域協調發展，發揮地區比較優(you) 勢，拓展區域發展空間，促進經濟穩中向好發展。

　　首先，從(cong) 空間格局上看，區域政策主要是著力解決(jue) 地區存在的困難和問題，推動地區經濟又好又快發展。但地區發展是與(yu) 國家發展緊密聯係在一塊的，或者說，各地區的發展是整個(ge) 國家發展的基礎和支撐。區域興(xing) 則國家興(xing) ，隻有實現地區經濟又好又快發展，才能最終實現國民經濟又好又快發展。

　　其次，從(cong) 政策指向上看，區域政策的核心一是實行分類指導、因區製宜;促進一體(ti) 發展、協調聯動，而這兩(liang) 個(ge) 方麵都有利於(yu) 促進國民經濟的穩定增長和持續發展。分類指導和因地製宜能夠充分發揮各個(ge) 地區的比較優(you) 勢，做強做大優(you) 勢產(chan) 業(ye) 、特色經濟，消除地區發展瓶頸製約，增強區域核心競爭(zheng) 力;而一體(ti) 發展、協調聯動能夠最大限度地提升地區創新能力和資源要素配置效益，最大限度地減少地區封鎖和市場分割，從(cong) 而降低經濟運行成本，還能夠促進優(you) 勢互補，提升區域整體(ti) 競爭(zheng) 力和抗風險能力。

　　第三，從(cong) 具體(ti) 內(nei) 容上看，區域問題大體(ti) 都是涉及國家經濟社會(hui) 發展全局的關(guan) 鍵問題，十九大提出新時代社會(hui) 的主要矛盾集中體(ti) 現在區域發展的不平衡不充分上，包括城鄉(xiang) 發展不平衡、地區發展差距過大、相對發達地區國際競爭(zheng) 力不強、資源枯竭地區轉型壓力較大等等。對這些問題的解決(jue) ，不僅(jin) 涉及區域協調發展、不同地區不同人群擁有同等機會(hui) 同等發展權利享受均等化公共服務問題，而且涉及經濟動能轉換和經濟能量拓展問題，每一個(ge) 區域問題的有效解決(jue) 都涉及數以萬(wan) 億(yi) 計的經濟發展潛能的開發與(yu) 顯現。

　　綜上所述，區域發展直接關(guan) 聯著國家發展，區域政策是推動國民經濟持續向好發展的核心政策。有鑒於(yu) 此，黨(dang) 的十九大把實施區域協調發展戰略作為(wei) 新時代貫徹新發展理念、建立現代化經濟體(ti) 係的重要戰略舉(ju) 措，把區域政策列為(wei) 重大的宏觀經濟政策。

　　新的矛盾和問題也不斷出現

　　中國新聞周刊：當前中國區域發展中存在的主要問題有哪些?

　　範恒山：中國幅員廣闊、人口眾(zhong) 多，地區條件差別大，區域問題較多，很難在短時間內(nei) 予以全麵和根本的解決(jue) ;由於(yu) 主客觀原因，在發展過程中，新的矛盾和問題也不斷出現。

　　就當前看，區域發展存在的主要問題有:第一，地區間實質性差距還沒有明顯縮小。的確，在區域戰略和政策的強力推動下，從(cong) 2006年以來，中國各大區域的經濟增長格局發生了積極變化，中西部地區發展速度加快，東(dong) 部地區一馬當先的增長格局逐漸被扭轉，呈現出各區域多頭並進的局麵。但是，在地區間人均GDP、人均收入、人均擁有的財富水平以及人們(men) 享受的公共服務等關(guan) 鍵方麵差距並沒有明顯縮小，有的還在繼續擴大。

　　第二，區域發展分化狀況日漸明顯。在四大板塊之間，2013年以來，東(dong) 北地區經濟增長明顯下行，中部發展地區表現強勢;在各個(ge) 板塊之內(nei) ，各省份增長狀況差異明顯，一些原來較為(wei) 落後的省份後來居上，而某些曾經發展較好的省份近年來則增長緩慢;在各省份之內(nei) ，分化狀況也表現明顯，這不僅(jin) 體(ti) 現在欠發達省份，也體(ti) 現在發達省份。在總體(ti) 上，南北方經濟發展差異越來越明顯，西南地區、中部的南方省區、東(dong) 部沿海地區的增長普遍好於(yu) 西北地區、中部北方省區以及東(dong) 部地區，經濟增速“南快北慢”、經濟總量占比“南升北降”的特征比較明顯。

　　第三，區域經濟潛力懸殊。東(dong) 部一些地區堅持改革創新，優(you) 化體(ti) 製機製和產(chan) 業(ye) 結構，經濟動能和活力進一步增強;中西部一些省區借勢發展，廣泛利用先進技術和新型運行模式，推進新舊動能轉換，在新經濟、新業(ye) 態等的培育發展上實現了跨越發展。而另外少數地區，則停滯於(yu) 原有產(chan) 業(ye) 發展狀態，創新能力不足、經濟增長乏力;受製於(yu) “馬太效應”，某些困難地區資源要素吸收有限而流出加速，呈現出入不敷出的狀態。

　　第四，區域聯動存在障礙。受發展理念、既有利益、模仿心理和管理方式等的影響，地區發展思路與(yu) 戰略規劃趨同、產(chan) 業(ye) 同質同構等問題仍然突出，由此造成的地區封鎖、市場分割和惡性競爭(zheng) 的情況仍然存在。值得注意的是，一些妨礙區域聯動和一體(ti) 化發展的限製舉(ju) 措，呈現出從(cong) 顯型向隱型轉變、從(cong) 行政手段向技術手段轉變、從(cong) 整體(ti) 向零散轉變的特點。這些障礙影響了區域協調協同發展的進程，損害了國民經濟整體(ti) 的效率和效益。

　　中國新聞周刊：在實施區域協調發展過程中，如何打破體(ti) 製限製，促進生產(chan) 資源和要素的自由流動?

　　範恒山：生產(chan) 資源要素的自由流動是市場經濟的本質要求，也是實現國民經濟優(you) 質高速發展的基礎，還是促進區域協調發展的重要途徑。

　　要著力於(yu) 體(ti) 製機製創新，推動和促進生產(chan) 資源和要素自由流動。從(cong) 發展基礎上考量，要通過統籌規劃，促進各地區發揮比較優(you) 勢，實現錯位發展，避免因產(chan) 業(ye) 體(ti) 係同質同構造成相互封鎖與(yu) 阻隔。

　　港珠澳大橋和廣深港高鐵香港段的開通，促進了粵港澳大灣區的經濟發展。圖/視覺中國

　　立於(yu) 這個(ge) 基礎之上，要特別推進三個(ge) 方麵的創新：第一，推動建立公平開放統一高效的市場環境。全麵清理妨礙統一市場和公平競爭(zheng) 的各種規定和做法，依法懲處各種形式的地方保護、行政壟斷和不正當競爭(zheng) ，建立健全社會(hui) 征信體(ti) 係，嚴(yan) 格保護合法產(chan) 權，全麵打造與(yu) 國際通行做法相銜接的一流營商環境。

　　第二，積極推進經濟區建設。超越行政區劃限製，遵循經濟規律，按照優(you) 勢互補、一體(ti) 聯動的要求，打造資源要素在更大空間優(you) 化配置的經濟區，實行基礎設施、產(chan) 業(ye) 發展、環境保護、公共服務、社會(hui) 治理等重要方麵的統籌規劃和協同運作。

　　第三，合作共建各類功能平台。基於(yu) 共同發展和協調聯動，圍繞空間拓展、產(chan) 業(ye) 轉移承接、動能轉換提升等，積極協作，發展“飛地經濟”、共建產(chan) 業(ye) 園區、打造創新示範基地，並通過優(you) 化體(ti) 製與(yu) 政策設計，實現深度融合、一體(ti) 發展。

　　以特殊的魄力、超凡的智慧推進相關(guan) 體(ti) 製創新

　　中國新聞周刊：以粵港澳大灣區為(wei) 例，輿論認為(wei) 大灣區有很多無形的牆，那麽(me) 該如何打破壁壘，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基礎性作用，發揮更大的協同效能?

　　範恒山：建設好粵港澳大灣區，開放、合作與(yu) 聯動是關(guan) 鍵。從(cong) 現狀看，與(yu) 世界上其他重要灣區相比，粵港澳大灣區有很強的特殊性，最突出的是，粵港澳三地實行不同的社會(hui) 製度、運用不同的法律體(ti) 係，分屬於(yu) 不同的關(guan) 稅區，還使用不同的貨幣交易;這一地區存在著四個(ge) 中心城市，且地區間、城市間發展很不平衡，這種特殊性給粵港澳創新創造與(yu) 發展提升提供了巨大的空間，但也為(wei) 推進開放、合作與(yu) 聯動帶來了嚴(yan) 峻的挑戰。

　　從(cong) 過去看，一體(ti) 化進展不夠明顯、區域協調性不夠強是這一地區存在的主要問題。在粵港澳地區，不僅(jin) 存在著同質競爭(zheng) ，也存在著市場分割、行政封鎖和各自為(wei) 戰，資源重置錯配狀況較為(wei) 明顯，互補性應未能充分展現。因此，超越特有的社會(hui) 、法律製度和經濟體(ti) 製的區別，超越各自擁有的經濟利益訴求，通過深化合作、擴大開放形成融合發展、一體(ti) 聯動的格局就成為(wei) 建設粵港澳大灣區，使之成為(wei) 富有活力和國際競爭(zheng) 力的一流灣區和世界級城市群的核心和關(guan) 鍵所在，這是我們(men) 在思想上必須十分清楚、在操作上應當狠下功夫的。

　　在這個(ge) 方麵，首先要堅持統一規劃。統一規劃或統籌規劃是協調發展、一體(ti) 聯動的行動依據和指南。中央發布的《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所秉持的一個(ge) 核心原則就是協調發展、開放合作和互利共贏，應當結合實際認真落實好。與(yu) 此同時，還要基於(yu) 開放合作和一體(ti) 聯動對基礎設施建設、產(chan) 業(ye) 體(ti) 係優(you) 化、城鄉(xiang) 融合發展、公共服務提升、生態環境保護、營商環境改善等經濟社會(hui) 發展的主要領域和關(guan) 鍵方麵進行統一規劃。

　　其次要嚴(yan) 守行為(wei) 規則。在粵港澳大灣區難以形成統一的法規約束的情況下，應通過協商製定具有約束力的、類法律的行為(wei) 準則，規劃各方的行為(wei) ，並明確違反行為(wei) 守則所應承擔的責任與(yu) 代價(jia) 。

　　其三要強化協調機製，應借鑒有關(guan) 地方的成功經驗，探索建立多層次的協調機製，全覆蓋解決(jue) 粵港澳大灣區協調發展一體(ti) 聯動中出現的矛盾和問題。與(yu) 此同時，還應以特殊的魄力、超凡的智慧推進相關(guan) 體(ti) 製創新，進行一些適應粵港澳地區特殊性的製度設計。

　　中國新聞周刊：在你看來，粵港澳大灣區建設在體(ti) 製機製上應該做一些什麽(me) 樣的創新或特殊製度設計?

　　範恒山：在我看來，特殊的製度設計或體(ti) 製機製創新可以朝三個(ge) 方麵努力：第一，探索通行體(ti) 製。即通過超越大灣區“一國兩(liang) 製”三關(guan) 稅區三法律體(ti) 係等特殊製度的探索，形成能夠聯接三地的體(ti) 製通道。體(ti) 製創新的方向，是尋求三地規則可接軌、可打通的最大公約數。可以考慮在三個(ge) 層次上進行探索，一是將目前三地製度層麵的共通點全麵進行梳理，進一步打通形成為(wei) 共同規則;二是尋求三地製度的對接點，並將它們(men) 進行適當融合;三是對存在差別的製度環節進一步進行最大限度的創新，以在更適宜的層次上便利共同發展。在後一方麵，前海、橫琴和國內(nei) 其他地區已經創造的一些好的做法，應積極加以借鑒。

　　第二，試行“聯辦模式”。為(wei) 及時有效處理各種具體(ti) 經濟社會(hui) 事務，可以考慮在試點的基礎上，在一些城市的必要領域設置由三地熟悉各自規製的專(zhuan) 業(ye) 人士組成聯合辦公機構，協商處理涉及三地的事務。同時，鼓勵三地同類專(zhuan) 業(ye) 人員聯合執業(ye) ，協調有效開展跨地區生產(chan) 經營和社會(hui) 服務活動。

　　第三，打造合作平台。圍繞關(guan) 鍵領域和重要環節，著眼於(yu) 一體(ti) 聯動和集聚創新，建立各種合作載體(ti) 和平台，實行深度融合、共同管理、一體(ti) 運作。（記者/王全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