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我們(men) 注意到，今年以來深化國企改革的呼聲鵲起，但如何選擇路徑成為(wei) 討論焦點。如何理解“國有企業(ye) 做強、做大”？

　　陳誌武： “國有企業(ye) 做強、做大”背後隱藏著反市場的邏輯。前些年，央企從(cong) 幾百家壓縮到兩(liang) 百家，後來壓縮到大概129家。整個(ge) 過程中，央企的數量越來越少不是因為(wei) 這些企業(ye) 被民營化，而是通過兼並減少央企集團數量，但每一個(ge) 央企集團的規模卻越來越大，靠行政手段配置資源，造成減少市場競爭(zheng) 的效果。這樣一來，使得整個(ge) 經濟的競爭(zheng) 力和競爭(zheng) 程度越來越弱。

　　這個(ge) 趨勢跟全球發達國家的趨勢正好相反。在美國，高度多元化的大集團數量，從(cong) 上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一直在減少，大概85%以上的美國公司都是高度專(zhuan) 業(ye) 化的。美國有一個(ge) 調查統計， 85%以上的美國大公司有90%以上的銷售收入來自主業(ye) ，而不是非主業(ye) ，與(yu) 上世紀80年代相比翻了一倍，當時大約隻有40%左右的美國大公司集中度頗高，進入2000年，實際上就是一個(ge) 高度專(zhuan) 業(ye) 化的過程，公司數量必然越來越多。

　　問：今年國企改革議題又熱，其實是上一輪國企改革爭(zheng) 論的繼續。你認為(wei) 國企改革下一步應該如何走？

　　陳誌武：國資委從(cong) 原來“做大做強”的提法轉變為(wei) “做強做硬”，不再強調把央企的數量縮減到多少，不再追求數量目標，這是一個(ge) 很好的調整。

　　日本上世紀80年代後，由於(yu) 追求多元化、跨行業(ye) 經營，日本跨國公司日益增多，但最後很多都失敗了，而那些專(zhuan) 業(ye) 度較高的日本跨國公司過去20年在海外拓展得很成功，品牌建設很強。日本經驗告訴我們(men) ，國資委過去追求的目標是削弱中國市場的競爭(zheng) 力，削弱中國公司海外的競爭(zheng) 力，降低整個(ge) 中國市場化程度的政策。現在欣慰地看到，國資委正在扭轉過去反市場化的政策。

　　問：現在是否出現國有資產(chan) 進行民有化改革的跡象？

　　陳誌武：這是另外一個(ge) 層麵的問題，可能不是國資委本身能夠推行的，而是一個(ge) 更大的國企改革問題，即使是按照我講的民有化改革來做，實際上某一種形式的國資委還是會(hui) 存在。因為(wei) 這些大公司的股權都要收到國民權益基金裏麵去，而國民權益基金可簡單理解為(wei) 把國資委改一個(ge) 名字，把基金、股權分到老百姓手裏。這樣一來，現在的國資委繼續可以按照它的架構存在，隻是服務的對象有所調整，不再是完全意義(yi) 上的國家，而是13億(yi) 多的民眾(zhong) 。

　　值得強調的是，國資委從(cong) 性質上決(jue) 定了它不可能像私有機構投資者一樣，因為(wei) 它作為(wei) 政府部門，具有私有機構投資者無法具有的特權，任何認為(wei) 隻要國資委從(cong) 行政體(ti) 係獨立出來就和私人投資者一樣的假設都過於(yu) 天真。

　　問：也有一部分人提出，國企做大做強，可以把國企利潤納入公共財政的軌道“返還”老百姓，你怎麽(me) 看？

　　陳誌武：那不一樣。我寧可看到國有企業(ye) 的利潤和資產(chan) 升值部分首先全部分到13億(yi) 多的公民手裏，然後由老百姓把這些錢再通過交稅給政府。

　　從(cong) 程序、權利的角度看，這是讓老百姓掌握了財產(chan) 權，因為(wei) 這本就屬於(yu) 全民所有製的哲學思路，國有企業(ye) 是全民所有的企業(ye) ，那麽(me) 財產(chan) 就應該是老百姓的財產(chan) ，盡管可能到最後把相當一部分的利潤和資產(chan) 的生產(chan) 以稅的形式交給國家，但老百姓至少還是做了一次主人，有機會(hui) 行使一次權利。對稅收政策、法律製度進行調整，這涉及到另外一個(ge) 體(ti) 製問題。現在如果直接把所有的國有企業(ye) 百分百的利潤和資產(chan) 升值交給財政部，把13億(yi) 老百姓繞開了，這實際上非常不利於(yu) 對行政權力的製衡。

　　問：是否可以這樣理解，現在很難將國企資產(chan) 利潤真正給老百姓。

　　陳誌武：是的，難度很大。剛剛提到改革的動力問題，此時此刻並不完全有。2008年下半年，爆發全球金融危機時，我覺得是一次改革機會(hui) ，但是後來采取了老辦法，運用擴大財政開支這種凱恩斯主義(yi) 的政策方式解救金融危機，老藥方很方便地用上後，就用不著推進更根本性的、長遠的中國經濟結構改革了。

　　假如中國經濟進入一定水平的衰退的話，應該重新考慮諸如民有化方案的改革，至少可以通過大規模減稅、免稅的方式再加上民有化改革來促進中國經濟結構調整，真正動真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