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2月下旬，財政部、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和世界銀行聯合發布了題為(wei) 《2030年的中國：建設現代、和諧、有創造力的社會(hui) 》的研究報告。該報告中關(guan) 於(yu) 推進國有企業(ye) 改革的建議引起了各界的熱烈討論。3月5日，溫家寶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有70次提及改革，並將“推動多種所有製經濟共同發展”列為(wei) 今年改革的重點任務之一。為(wei) 此，中國經濟時報記者就企業(ye) 改革的話題專(zhuan) 訪了中央民族大學經濟學院院長劉永佶教授。

　　國企和私企應穩健改革，共同應對國際壟斷資本的衝(chong) 擊

　　中國經濟時報：前不久由財政部、國研中心和世界銀行聯合發布的研究報告引起了輿論的廣泛關(guan) 注，其中關(guan) 於(yu) 中國國有企業(ye) 改革的建議更是引發各界熱議。近年來，關(guan) 於(yu) 國企改革狀況的一種較為(wei) 普遍的說法是國企改革推進不力，尤其是壟斷行業(ye) 改革踟躕不前，“國進民退”現象重現。您如何認識和評價(jia) 企業(ye) 改革的現狀？

　　劉永佶：所謂“國進民退”，是一個(ge) 故意造出來的偽(wei) 命題。“民營企業(ye) ”這個(ge) 提法本身就不準確，因為(wei) “民營”沒有說明資本的所有權、占有權，隻是說明經營權。正確的提法應該是“私有企業(ye) ”。現在沒有必要忌諱這一點。

　　“國進民退”，把“國”和“民”對立起來了，這種說法表明目前私有企業(ye) 的對手是國有企業(ye) ，這是不確切的，是在人為(wei) 製造國有企業(ye) 與(yu) 私有企業(ye) 的矛盾。在現實的中國經濟中，除了國有企業(ye) 、私有企業(ye) ，還有外資企業(ye) 、官僚資本，特別是國際壟斷資本。金融危機以來私有企業(ye) 的困境及其“退”，主要是國際壟斷資本造成的，再就是各種形式官僚資本的侵蝕、限製。國有企業(ye) 的“進”，並不是造成私有企業(ye) “退”的原因，而是國企有較強的應對國際資本衝(chong) 擊能力導致的。

　　國企和私企都有存在的必要性，都應改革發展。當前，應該警惕的是國際壟斷資本對世界經濟的操縱及其對中國經濟的衝(chong) 擊。如果把國有大企業(ye) 都肢解掉，那麽(me) 中國經濟將失去主體(ti) 或者主幹，因為(wei) 私有企業(ye) 沒有能力成為(wei) 中國經濟的主體(ti) 。片麵的隻針對國企的“改革”觀點，實際上就是主張私有化，就是要把中國國企私有化。國企私有化後，中國私有企業(ye) 在外資的壓製下也很難發展起來；這樣一來，國際壟斷資本就會(hui) 控製中國經濟。這是“國進民退”說的目的所在。

　　總之，國有企業(ye) 和私有企業(ye) 都是中國經濟發展的重要方麵，它們(men) 共同麵對的外部威脅是國際壟斷資本，內(nei) 部威脅則是官僚資本。國企和私企這兩(liang) 類企業(ye) 都需要改革和發展，不能人為(wei) 對立。國企是中國經濟的主體(ti) 和主導，私企是必要的組成部分。“改革”不是“私有化”，而是在社會(hui) 主義(yi) 原則指導下對所存在矛盾的解決(jue) 。讓國企退出競爭(zheng) 行業(ye) 的說法，根據是什麽(me) ？國企的主導作用恰恰體(ti) 現於(yu) 競爭(zheng) 行業(ye) 。

　　在改革中發展民主的公有製經濟

　　中國經濟時報：您認為(wei) ，中國國有經濟和國有企業(ye) 中存在的問題是什麽(me) ？應該如何改革？

　　劉永佶：首先，我想從(cong) 理論上澄清，與(yu) “國有企業(ye) ”相關(guan) 的“國家所有製”與(yu) “全民所有製”這兩(liang) 個(ge) 提法，都是不確切的，其性質應是國家資本，並表現為(wei) 國有企業(ye) 。國家資本的主要矛盾就是所有權主體(ti) 與(yu) 占有權行使機構的矛盾。國家不是國有企業(ye) 所有權的主體(ti) ，隻是行使所有權派生的公共占有權的機構。這個(ge) 機構不受所有權主體(ti) 控製，勢必生出諸多弊端。而這種弊端能否消除，又取決(jue) 於(yu) 能否通過改革解決(jue) 其主要矛盾。

　　馬克思在論證公有製的時候，反複強調，公有製並不是取消個(ge) 人的所有權，而是要確保個(ge) 人所有權，因此，公有製也就是重建“個(ge) 人的所有製”。基於(yu) 此，所謂“全民所有製”中的“全民”，隻能理解為(wei) 全部、全體(ti) 公民，即在中國或特定區域內(nei) 的全體(ti) 民眾(zhong) ，“全民”不是一個(ge) 獨立的總體(ti) ，而是由全體(ti) 個(ge) 體(ti) 公民按一定原則和機製形成的聯合體(ti) ，即馬克思所說的“自由人的聯合體(ti) ”。

　　因此，中國國企改革的首要環節，就是在理論和法律上明確：國家隻是行使國有企業(ye) 占有權的機構，並不是所有權的主體(ti) 。關(guan) 於(yu) 國有企業(ye) 的生產(chan) 資料所有製，正確的提法應該是“全體(ti) 公民的個(ge) 人所有權派生並控製國家機構占有生產(chan) 資料的製度”，簡稱為(wei) “生產(chan) 資料個(ge) 人所有國家占有製”。這裏必須強調，“國有企業(ye) ”中除生產(chan) 資料的所有權與(yu) 占有權關(guan) 係外，還有勞動力所有權與(yu) 占有權的關(guan) 係，而這並不表現為(wei) 勞動者個(ge) 人與(yu) 國家機構的關(guan) 係。所以，國家行使的占有權隻包括生產(chan) 資料，不包括勞動力。勞動力所有權與(yu) 占有權的關(guan) 係，體(ti) 現為(wei) 相對獨立的一個(ge) 權利係統。國有企業(ye) 就是由生產(chan) 資料和勞動力兩(liang) 個(ge) 所有權派生的兩(liang) 個(ge) 權利係統結合而成。

　　國企改革的關(guan) 鍵，就是理順所有權主體(ti) 與(yu) 占有權行使機構的矛盾。作為(wei) 公有製的形式，國家資本及國有企業(ye) ，其根本權利，不是國家機構行使的占有權，而是勞動力和生產(chan) 資料的所有權。所有權主體(ti) 與(yu) 占有權行使機構的矛盾，隻能通過所有權派生的政治民主權這個(ge) 必要的中介環節，形成民主製，並展開為(wei) 法製，所有權主體(ti) 以民主法製來選舉(ju) 、控製行使占有權的國家機構，才能得以解決(jue) 。

　　目前，眾(zhong) 所周知，由於(yu) 所有權主體(ti) 不能行使其所有權，所有權主體(ti) 以民主法製而選舉(ju) 、控製國家機構的權利係統與(yu) 機製尚未建立。這也正是國企改革的最難點。隻有通過改革，由作為(wei) 所有者的勞動者以民主法製的方式來選舉(ju) 和控製，才能保證那些真正能夠主動、自覺地代表勞動群眾(zhong) 利益，並具有通過行使“領導權”使企業(ye) 獲得健康發展的能力的人，去行使國有企業(ye) 的占有權、經營權、監督權、管理權。這樣的製度安排是國有企業(ye) 能夠健康發展並使其生產(chan) 經營的果實得以真正為(wei) 所有者分享的必要條件。

　　中國私企麵臨(lin) 三類矛盾

　　中國經濟時報：您認為(wei) ，不但中國國企要改革，中國的私有企業(ye) 更要改革，為(wei) 什麽(me) ？中國私企存在哪些需要改革的問題？

　　劉永佶：時下一說“改革”，總是針對國有企業(ye) 。前麵談了，國有企業(ye) 需要改革，而且要深化改革，但改革不限於(yu) 國有企業(ye) ，國企改革的目的和原則更不是“私有化”。現在的問題是，一些人莫名其妙地將“私有”說成是絕對好的，私有企業(ye) 沒有矛盾，隻是外部條件不好。這是一個(ge) 大誤區。現有的中國私企不僅(jin) 存在矛盾，而且相當嚴(yan) 重，必須予以改革。中國允許發展私有企業(ye) 已有近30年，中國私企的發展速度在全球也是很快的，中國政府給私企發展創造的條件甚至比當年的法國、英國還要多。現在，中國私企作為(wei) 中國經濟的組成部分，已占有相當大的分量。

　　中國私企盡管發展很快，但存在不少矛盾和問題，應該引起重視。許多人隻強調造成民企經營困難的外部環境，卻不細究其內(nei) 部原因。實際上，中國私企發展既麵臨(lin) 著私有企業(ye) 共有的一般矛盾，也存在特殊矛盾，還麵臨(lin) 外部矛盾。

　　中國私企麵臨(lin) 的一般矛盾是：第一，私有企業(ye) 共有的矛盾即私人資本與(yu) 雇傭(yong) 勞動之間的矛盾，這是與(yu) 生俱來的。第二，市場的有限性、無計劃性和私企的無限擴張性之間的矛盾。市場容量是有限的，而私企的本能則是無限擴張；市場本身就是無計劃的，而私企投資又具有盲目性。第三，資本增值和利潤實現之間的矛盾。因市場有限，盲目投資勢必造成產(chan) 能過剩。

　　中國私企存在的特殊矛盾是：第一，先天不足。現有的私企最早的也隻是從(cong) 上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起步，沒有充分的積累，資本量不大。第二，中國私企是政策扶持起來的，對政治權力有著天然的依附性。第三，官商勾結普遍地存在於(yu) 中國私企之中，私企不得不經受官僚資本的重壓。第四，私有企業(ye) 也存在產(chan) 權不清的問題。許多私企由小做大後，經常因產(chan) 權不清而內(nei) 部“打架”。第五，中國私企多為(wei) 家族經營，企業(ye) 結構並非現代企業(ye) 製度。第六，小農(nong) 意識濃厚，“小買(mai) 賣人”的管理方式落後。第七，中國私企產(chan) 生利潤後常常不投入再生產(chan) ，而是進行浪費性消費、奢侈性消費。中國有相當多的私有企業(ye) 主不具備西方的企業(ye) 家精神。第八，技術水平低，不注重投資技改。第九，急功近利，沒有長遠規劃。第十，缺乏社會(hui) 責任，浪費資源，破壞環境。

　　中國私企遇到的外部障礙是：第一，市場的有限性和無計劃；第二，國際壟斷資本對國際市場和中國市場的操縱，特別是金融資本對國際市場的全方位控製，直接影響私有企業(ye) 的發展；第三，官僚資本勢力的侵蝕和壓製；第四，國內(nei) 金融市場不成熟，導致私企信貸困難；第五，某些私企在經營上與(yu) 國企有重合，因而會(hui) 與(yu) 國企產(chan) 生矛盾。

　　中國私有企業(ye) 的改革路徑

　　中國經濟時報：中國私企麵臨(lin) 這麽(me) 多矛盾，該如何推進改革，使其健康發展呢？

　　劉永佶：中國私企受到國外壟斷資本和國內(nei) 官僚資本的雙重擠壓，既要克服外部矛盾，更要解決(jue) 好內(nei) 部矛盾，才能良性發展。第一，在目前小、多、散的情況下，私企要加快資本集中和積聚，除服務業(ye) 中的小微企業(ye) 外都應進行股份製改造，同類整合重組。第二，積極建立現代企業(ye) 製度，理清產(chan) 權結構，明確所有權、占有權、經營權關(guan) 係，改變家族經營管理方式，強化經營管理。應該多向西方（比如德國）的私有企業(ye) 學習(xi) 。第三，明確並尊重所雇用勞動者的權利，遵守相關(guan) 法律法規。第四，強化技術更新和改造，加強對職工的技能培訓。第五，找準市場定位，認真規劃項目投資，減少盲目性。第六，減少限製其發展的浪費性消費，加強積累。第七，政府和金融機構等應該為(wei) 私企發展創造有利的環境，特別是麵對外國壟斷資本衝(chong) 擊時應提供國家保護。第八，處理好與(yu) 國企的競合關(guan) 係，共同為(wei) 中國經濟的繁榮和民富國強做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