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反杜林論》看恩格斯的理論批判品質
發稿時間:2019-02-25 10:53:07 來源:光明日報 作者:羅建林
理論批判是馬克思主義(yi) 的重要品質,貫穿於(yu) 馬克思主義(yi) 發展的全過程。恩格斯曾指出,整個(ge) 馬克思主義(yi) 哲學,即這種“辯證哲學”而不僅(jin) 僅(jin) 是唯物主義(yi) 辯證法,所承認的唯一絕對的東(dong) 西,就是按其本質來說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列寧更進一步強調,馬克思認為(wei) 他的理論的全部價(jia) 值在於(yu) ,整個(ge) 馬克思主義(yi) 而不僅(jin) 僅(jin) 是馬克思主義(yi) 哲學,按其本質來說是批判的和革命的。馬克思通過對德國古典哲學、英國古典政治經濟學、法國空想社會(hui) 主義(yi) 以及各種既有的主流社會(hui) 思潮的批判,實現了從(cong) 一個(ge) 徹底的唯物主義(yi) 者到成為(wei) 無產(chan) 階級革命導師的轉變。作為(wei) 與(yu) 馬克思並肩戰鬥的無產(chan) 階級革命導師,恩格斯也是一位善於(yu) 開展理論批判的革命家,他在與(yu) 自詡為(wei) “社會(hui) 主義(yi) 的行家兼改革家”杜林的論戰中,拿起理論批判的武器,對打著社會(hui) 主義(yi) 旗號卻向馬克思主義(yi) 發起全麵進攻的杜林所“創造”的理論體(ti) 係進行了全麵深刻的批判,從(cong) 而捍衛並發展了馬克思主義(yi) 。《反杜林論》這部論戰性的理論著作生動而深刻地展示了恩格斯的理論批判品質。
理論批判是一種責任和擔當
理論批判是一種覺悟,它展現的是批評者的責任與(yu) 擔當。社會(hui) 的發展,曆史的進步,並不是一個(ge) 被動自發的過程,而是需要依靠人們(men) 參與(yu) 並努力予以推動的過程,尤其是需要依靠那些具有批判精神的社會(hui) 成員來推動的過程。每當社會(hui) 處在巨大的曆史變革之時,總有那麽(me) 一些人會(hui) 自覺地勇敢地站出來擔當起這份曆史責任,引領和激勵人們(men) 探索真理並為(wei) 真理而奮鬥。
1871年法國巴黎公社革命失敗之後,歐洲工人運動的重心從(cong) 法國暫時轉移到已經實現統一且資本主義(yi) 有了迅速發展的德國。1875年5月,德國工人運動中的兩(liang) 個(ge) 派係——愛森納赫派和拉薩爾派實行合並。這次合並的目的,本來是為(wei) 了保持馬克思主義(yi) 政黨(dang) 的屬性,但令人遺憾的是,在兩(liang) 個(ge) 派係合並過程中,宣稱接受馬克思主義(yi) 指導、參加了第一國際、基本上屬於(yu) 馬克思主義(yi) 一派的愛森納赫派竟然“拿原則來交易”,對以拉薩爾主義(yi) 為(wei) 指導思想、不參加第一國際、執行的是右傾(qing) 機會(hui) 主義(yi) 路線的拉薩爾派作了無原則的妥協和退讓,以至於(yu) 在合並大會(hui) 上通過的竟然是一個(ge) 在黨(dang) 內(nei) 產(chan) 生了嚴(yan) 重消極後果的充滿拉薩爾機會(hui) 主義(yi) 的《哥達綱領》,與(yu) 此同時,大批資產(chan) 階級和小資產(chan) 階級知識分子也進入黨(dang) 內(nei) ,從(cong) 思想上和組織上腐蝕黨(dang) 的機體(ti) 和靈魂。而恰在此時,庸俗經濟學家、小資產(chan) 階級代表、執教柏林大學的杜林突然宣布改信社會(hui) 主義(yi) ,並以社會(hui) 主義(yi) “行家”和“改革家”自居,揚言要在“科學”中實行一次完全的“變革”,並於(yu) 1871—1875年先後拋出《國民經濟學和社會(hui) 主義(yi) 批判史》、《國民經濟學和社會(hui) 經濟學教程》和《哲學教程——嚴(yan) 密科學的世界觀和人生觀》三本書(shu) ,這就是恩格斯所講的“這三支論證大軍(jun) 被調來攻擊所有前輩哲學家和經濟學家、特別是馬克思”。一時間,杜林這些極具欺騙性和鼓惑力的思想在黨(dang) 內(nei) 有了極大的市場,一些非常有影響的社會(hui) 主義(yi) 出版物也成了傳(chuan) 播杜林思想的主要陣地,甚至連當時德國民主黨(dang) 一些領導人也因迷惑於(yu) 杜林的說教而成了杜林的追隨者。
恩格斯為(wei) 了使黨(dang) 的利益不受損失,毅然決(jue) 定中斷已經從(cong) 事七、八年之久的《自然辯證法》一書(shu) 的寫(xie) 作,從(cong) 1876年5月底開始,一共花了兩(liang) 年多的時間,投入到清算和批判杜林理論體(ti) 係、捍衛馬克思主義(yi) 的鬥爭(zheng) 之中,完成了這部被列寧稱之為(wei) 與(yu) 《共產(chan) 黨(dang) 宣言》一樣,是“每個(ge) 覺悟工人必讀的書(shu) 籍”的馬克思主義(yi) 百科全書(shu) ——《反杜林論》。正如恩格斯自己在第一版序言中所指出的:“這部著作決(jue) 不是什麽(me) ‘內(nei) 心衝(chong) 動’的結果”,恰恰相反,他是在“杜林先生突然以社會(hui) 主義(yi) 的行家兼改革家身份向當代挑戰”的時候,在“為(wei) 了不在如此年輕的、不久前才最終統一起來的黨(dang) 內(nei) 造成派別分裂和混亂(luan) 局麵的新的可能”的使命感召下,對“這一新的社會(hui) 主義(yi) 理論”進行全麵而深刻的批判的。恩格斯這種為(wei) 了共產(chan) 黨(dang) 人的利益、為(wei) 了無產(chan) 階級的利益,進而為(wei) 了全人類的利益,“下決(jue) 心放下其他工作,著手來啃這一個(ge) 酸果”的批判精神,彰顯了共產(chan) 黨(dang) 人的理論批判品質。恩格斯以實際行動告訴我們(men) :推動曆史前進,不能把自己作為(wei) 置身事外的冷眼旁觀者,而是要勇於(yu) 擔當,勇於(yu) 進行理論批判。
理論批判需要嚴(yan) 謹和縝密
理論批判不僅(jin) 需要勇氣和擔當,更需要嚴(yan) 謹和縝密,理論批判必須以理服人,理直才能氣壯,它展現的不僅(jin) 是批判者的戰鬥精神,還有批判者的理論水平。科學的理論批判是破與(yu) 立的統一,是批判與(yu) 建設的相得益彰,而不是“為(wei) 批判而批判”的情緒宣泄,不是潑婦罵街似的惡意詆毀,更不是毫無底線的人格侮辱。真正有戰鬥力的理論批判是建立在深刻徹底的理論說服之上的,也隻有這樣的理論批判,才能真正掌握群眾(zhong) ,才能轉變成強大的物質力量,最終成為(wei) 改變世界的銳利武器。恩格斯對杜林“創造”的所謂“體(ti) 係”進行了全方位深層次嚴(yan) 謹而縝密的批判,充分展示了馬克思主義(yi) 批判精神的理論魅力,是共產(chan) 黨(dang) 人開展理論批判的光輝典範。
在《反杜林論》中,恩格斯對杜林這樣一個(ge) “以某種新哲學體(ti) 係的最終實際成果的形式出現的”又大又酸的非常難啃的“酸果”的批評,是十分嚴(yan) 謹、十分縝密、十分認真的。從(cong) 批評的係統性看,恩格斯不僅(jin) 認真地研究了以“科學”自炫的杜林“體(ti) 係”本身,跟著杜林進入到一個(ge) 龐大的領域,而且還研究了與(yu) 杜林這一“體(ti) 係”相關(guan) 的更為(wei) 廣闊的理論。從(cong) 批評的深刻性看,恩格斯並不僅(jin) 僅(jin) 是對杜林“體(ti) 係”進行簡單評析,而是通過對杜林“善良願望”的深刻剖析,揭示和係統闡述馬克思主義(yi) 的真理。為(wei) 了實現這樣的目的,恩格斯經常是非常耐心地通過逐段甚至是逐句抽絲(si) 剝繭地進行批判。例如,恩格斯在《道德和法·平等》一章中,對杜林的“平等”思想進行了深刻的批評,在逐層批判杜林的三次退卻之後,指出“雖然我們(men) 關(guan) 於(yu) 杜林先生對平等觀念的淺薄而拙劣的論述已經談完,但是我們(men) 對平等觀念本身的論述沒有因此而結束……這一觀念的科學內(nei) 容的確立,也將確定它對無產(chan) 階級鼓動的價(jia) 值”,並由此提出“平等的觀念,無論以資產(chan) 階級的形式出現,還是以無產(chan) 階級的形式出現,本身都是一種曆史的產(chan) 物”的著名論斷。
正是因為(wei) 恩格斯對杜林學說嚴(yan) 謹而縝密的批判,使“消極的批判成了積極的批判;論戰轉變成對馬克思和我所主張的辯證方法和共產(chan) 主義(yi) 世界觀的比較連貫的闡述”。也正是在這一批判過程中,恩格斯不僅(jin) 徹底地批判了杜林學說,而且充分闡述了馬克思主義(yi) 理論的基本觀點,有效地捍衛了馬克思主義(yi) 理論的真理性。
理論批判是尖銳與(yu) 雅量的統一
理論批判需要尖銳和深刻,沒有尖銳深刻的批判,不足以讓當時已經影響極大的杜林非馬克思主義(yi) 思想偃旗息鼓;沒有尖銳深刻的批判,也不足以讓當時已經中毒較深的無產(chan) 階級事業(ye) 的追隨者徹底醒悟。理論批判也需要溫度和情懷,這種溫度和情懷不僅(jin) 表現為(wei) 對堅持正確理論與(yu) 思想的朋友與(yu) 同誌的關(guan) 心和支持,有時甚至是還表現為(wei) 給對手以足夠的人格尊重,展現的是批評者的雅量與(yu) 胸襟。
我們(men) 常常看到,一些批判者非常自負,他們(men) 在行使批判權力時,往往高高在上、自我蒙蔽、自恃偏見、甚至狂妄自大,杜林其實就是這樣的人。杜林的一生,是反馬克思主義(yi) 的一生。他在1867年《資本論》第一卷出版時就發表了攻擊馬克思的書(shu) 評,後來更是瘋狂地向馬克思主義(yi) 哲學、政治經濟學、科學社會(hui) 主義(yi) 發起全麵進攻。杜林對馬克思的批判是何等刻薄,他說馬克思“理解力褊狹……他的著作和成就,從(cong) 本身來看,即從(cong) 純理論的角度來看,對我們(men) 的領域(社會(hui) 主義(yi) 批判史)沒有長遠意義(yi) ……思想和文體(ti) 的不成體(ti) 統……英國化的虛榮心……欺騙……混亂(luan) 的觀念,它們(men) 實際上隻是曆史幻想和邏輯幻想的雜種……卑劣的手法……哲學和科學上的落後”。當然,自我膨脹的杜林為(wei) 了他的所謂“體(ti) 係”,幾乎對所有在他之前享有榮譽的先驅們(men) 及其思想都進行了輕蔑無情的批判。他把黑格爾的哲學思想說成是“熱昏的胡話”“黑格爾行話”“黑格爾瘟疫”,把達爾文主義(yi) 說成是“一種與(yu) 人性對抗的獸(shou) 性”,把傅立葉罵成是“幼稚的頭腦”“白癡”,說傅立葉的社會(hui) 主義(yi) 思想是“暴露了神經錯亂(luan) 的一切因素……過去隻能到瘋人院裏去找的觀念……最荒唐的夢幻……神經錯亂(luan) 的產(chan) 物”,等等。其實,盡管杜林把黑格爾等這些前人都稱作江湖騙子,但恩格斯則說“他們(men) 當中最渺小的人和杜林先生比起來也還是巨人”。
麵對給黨(dang) 內(nei) 造成極大的思想混亂(luan) ,甚至連當時黨(dang) 的一些主要領導人也曾一度上當受騙的杜林“體(ti) 係”,恩格斯對它的批判是尖銳的,直到把杜林的“完美體(ti) 係”批得體(ti) 無完膚。比如,恩格斯說“杜林先生以傲慢的語氣大肆炫耀的杜林先生的其他一切功績,隻要我們(men) 一接觸,就看出是純粹的欺人之談”,“他的稀薄和一眼就能看透的淺薄隻是由於(yu) 拌入了神諭式的隻言片語,才變得稠厚和混濁起來”,“他在生活的價(jia) 值和生活享樂(le) 的最好方法這類庸俗題目上所調製的施給乞丐的稀湯,充滿了庸人氣味”,“杜林先生所設計的低溫計或低溫測量儀(yi) ,既不是用來測量高溫,也不是用來測量低溫,而唯一地隻是用來測量杜林先生的狂妄無知”。恩格斯還批判道,杜林提出的“新的思維方式”、“完全獨特的結論和觀點”和“創造體(ti) 係的思想”給人們(men) “提供了各種無稽之談”,所以,當人們(men) “讀完全書(shu) 的時候,我們(men) 懂得的東(dong) 西還是和以前的完全一樣”,杜林的理論隻不過是把最乏味的陳詞濫調用故弄玄虛的“神諭式的老生常談”披上“神秘的外衣”的胡話。誠然,恩格斯對杜林的批判是非常尖銳和痛快淋漓的!但與(yu) 杜林在批判包括馬克思在內(nei) 的前輩時夾帶著大量的人格侮辱不同,恩格斯對杜林的批判卻是僅(jin) 限於(yu) 理論批判的,甚至有時還對杜林的人格表達了應有的尊重。1885年,恩格斯在解釋為(wei) 什麽(me) 不在重新出版《反杜林論》一書(shu) 作些修改時說:“我的良心也不允許我作任何修改。本書(shu) 是一部論戰性的著作,我覺得,既然我的對手不能作什麽(me) 修改,那我這方也理應不作什麽(me) 修改。我隻能要求有反駁杜林先生的答辯的權利。可是杜林先生針對我的論戰所寫(xie) 的東(dong) 西,我沒有看過,而且如無特殊的必要,我也不想去看;我在理論上對他的清算已告結束。況且,杜林先生後來遭到柏林大學的卑劣的、不公正的對待,我對他更應當遵守文字論戰的道義(yi) 準則。”恩格斯對杜林的尖銳批判,揭露了杜林“體(ti) 係”的錯誤本質,維護了馬克思主義(yi) 的真理地位,而對杜林的人格尊重,既展現了恩格斯對待批判者的博大胸懷,也展現了對馬克思主義(yi) 理論的自信與(yu) 豪邁。
理論批判是人類思想進步的活水、社會(hui) 發展的源泉。從(cong) 恩格斯《反杜林論》中,我們(men) 看到了作為(wei) 一個(ge) 馬克思主義(yi) 者應有的理論批判品質。在新時代波瀾壯闊的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事業(ye) 發展實踐中,作為(wei) 理論工作者,我們(men) 更應該勇敢拿起並科學利用好理論批判這一有力武器,堅決(jue) 與(yu) 各種錯誤思想進行鬥爭(zheng) 。■
(作者:羅建林,係國防大學政治學院馬克思主義(yi) 理論係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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