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代·新創作·新文論】

　　在文藝活動的整體(ti) 係統中，文藝創作、文藝評論與(yu) 文藝理論之間密切相關(guan) 並相互作用，共同推動文藝事業(ye) 繁榮發展。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在中國文聯十大、中國作協九大開幕式上的重要講話中指出，要加強和改進文藝理論和評論工作，褒優(you) 貶劣，激濁揚清，更加有效地引導創作、推出精品、提高審美、引領風尚。以往關(guan) 於(yu) 文藝問題的論述，往往都是以文藝創作為(wei) 中心，同時也強調要充分發揮文藝評論的重要作用，把文藝理論納入文藝活動係統中來進行討論比較少，似乎文藝理論與(yu) 文藝實踐活動相距甚遠。而現在將文藝理論納入進來，與(yu) 文藝評論相提並論提出明確要求，這是值得重視的。

　　那麽(me) ，究竟應當怎樣認識文藝理論的特性與(yu) 功能?它與(yu) 文藝創作、文藝評論之間是什麽(me) 關(guan) 係?它在整個(ge) 文藝活動係統中處於(yu) 什麽(me) 地位，起什麽(me) 樣的作用?當今的文藝理論存在一些什麽(me) 樣的問題，應當如何加以改進?這些都是值得認真討論的問題。這裏試以文藝理論問題為(wei) 重心，著眼於(yu) 文藝理論與(yu) 文藝創作、文藝評論之間的關(guan) 係，對上述問題加以探討。

　　1.文藝理論的功能不僅(jin) 在於(yu) 闡釋文藝現象，更要發揮價(jia) 值導向作用

　　什麽(me) 是文藝理論?文藝理論的特性與(yu) 功能是什麽(me) ?它究竟應當起什麽(me) 作用?過去的教科書(shu) 認為(wei) ，文藝理論是專(zhuan) 門研究文藝現象的理論學科，從(cong) 宏觀視野和理論高度闡明文藝的性質、特點和規律，建立關(guan) 於(yu) 文藝的基本原理和理論體(ti) 係，對文藝創作和文藝評論等具有指導作用。上述說法隻是某種概括性和原則性的表述，對於(yu) 文藝理論究竟在哪些方麵、通過什麽(me) 樣的方式起作用語焉不詳。

　　文藝理論的特性與(yu) 功能可能是多方麵的，但其中最根本的方麵，應當是通過對文藝現象的研究和闡釋，建立基本的文藝思想觀念，也就是文藝觀念，為(wei) 文藝創作、文藝評論、文藝研究等提供必要的理論觀念支撐。當代文論家王元驤先生在談到文學理論的性質時說，理論科學不同於(yu) 經驗科學，它不是描述性、說明性的，而是反思性、批判性的，所以它的重心是一個(ge) 觀念的問題。文學理論著作就是按照一定的文學觀念來闡釋文學現象，文學理論的創新從(cong) 根本意義(yi) 上說也隻能從(cong) 觀念上求得突破。筆者十分認同這種看法，因為(wei) 它更切中要害。

　　如果說文藝理論的根本在於(yu) 文藝觀念的理論建構，那麽(me) 顯然還有必要追問一些更深層次的問題。比如說，文藝理論如何建構文藝觀念?人們(men) 常說文藝理論是文藝實踐經驗的理論總結，是對古往今來各種文藝現象進行研究概括的結果。這種說法雖然不錯但並不全麵。因為(wei) 這樣容易造成一種誤解，以為(wei) 文藝理論就是對已有文藝現象進行認識研究和理論概括，從(cong) 中發現某些普遍性的文藝特性與(yu) 規律，再上升到理論層麵加以總結和闡述就可以了。實際上這還遠遠不夠。文藝理論固然要對已有文藝現象的客觀事實進行研究，從(cong) “實然”的層麵上闡明它是什麽(me) 、為(wei) 什麽(me) 和怎麽(me) 樣，形成一定的理論認識。同時還需要站在時代的製高點上，著眼於(yu) 當代文藝發展乃至未來發展趨向，從(cong) “應然”的層麵上進行分析判斷，從(cong) 理論上闡明文藝的根本特性和意義(yi) 價(jia) 值何在，從(cong) 而建構關(guan) 於(yu) 文藝“應當如何”的審美理想和價(jia) 值理念。

　　這就是說，真正的文藝理論不隻是要告訴人們(men) 文藝是什麽(me) 和它有什麽(me) 樣的現象與(yu) 特點，更應當告訴人們(men) 依據是什麽(me) ，以及怎樣來判別文藝的好壞、優(you) 劣、高下，什麽(me) 樣的藝術審美和精神價(jia) 值才是值得大力倡導和不懈追求的。如果說，基於(yu) “實然”維度的關(guan) 於(yu) 文藝是什麽(me) 的理論闡釋，主要為(wei) 人們(men) 提供觀照文藝現象的認知依據，那麽(me) 基於(yu) “應然”維度的關(guan) 於(yu) 文藝應當如何的觀念建構，則主要為(wei) 人們(men) 提供理解文藝現象的價(jia) 值依托。前者構成文藝理論的知識基礎，後者則成為(wei) 它的價(jia) 值內(nei) 核，兩(liang) 者缺一不可，而後者顯得更為(wei) 重要。文藝理論的根本功能不隻是要闡釋文藝現象、傳(chuan) 承文藝知識，更要介入文藝實踐，發揮價(jia) 值導向的作用。

　　2.一個(ge) 時代有一個(ge) 時代的文藝，一個(ge) 時代也有一個(ge) 時代的文藝理論

　　文藝理論致力於(yu) 文藝觀念的理論建構，必然涉及時代性問題。通常說一個(ge) 時代有一個(ge) 時代的文藝，也可以說一個(ge) 時代有一個(ge) 時代的文藝理論。更確切地說，每個(ge) 時代都有自己這個(ge) 時代特定的文藝觀念。由於(yu) 每個(ge) 時代都會(hui) 出現反映其生活現實的文藝現象，也會(hui) 相應形成反映這個(ge) 時代文藝發展必然要求的審美理想和價(jia) 值理念。這種“實然”的理性認知與(yu) “應然”的價(jia) 值訴求彼此交叉融合，就有可能形成這個(ge) 時代特有的文藝觀念。作為(wei) 時代應運而生的文藝理論，應該站在時代意識和理論創新的製高點上，致力於(yu) 文藝觀念的理論建構。這不隻是文藝理論自身的職責和價(jia) 值所在，而且從(cong) 它的現實功能而言，可以通過文藝觀念的輻射與(yu) 滲透，對各種文藝實踐活動起到應有的介入和影響作用。在通常情況下，這種理論觀念未必能夠對文藝創作實踐起到直接和明顯的指導作用，它可能會(hui) 更多介入文藝評論或文藝研究，為(wei) 其提供思想觀念和思維方法的支撐，影響其對文藝創作現象及其作品的闡釋與(yu) 評價(jia) ，從(cong) 而形成一種整體(ti) 性的文藝思潮與(yu) 時代氛圍，使某種文藝觀念輻射和滲透到文藝活動的一切方麵，進而推動一個(ge) 時代的文藝發展。這就是文藝觀念的創新建構及其理論支撐作用。

　　在文藝發展的曆史進程中，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比如，在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我國社會(hui) 文化和文學藝術的現代轉型時期，以梁啟超、夏曾佑、王鍾麟等為(wei) 代表的一批思想家和文論家，努力建構並極力倡導新的文學觀念。當時那些此呼彼應、層出不窮的小說理論，把小說推上了“文學之最上乘”的地位，賦予其新民、新道德、新風俗、新人心、新人格的價(jia) 值功能，並且從(cong) 小說富有熏、浸、刺、提的特殊功效，以不可思議之力支配人道等方麵，建立起小說美學觀。這種文學觀念影響了當時的文藝創作和文藝評論，引導了這一時期社會(hui) 文化和文藝現代轉型發展的方向。當然，還有以王國維為(wei) 代表的審美人生論或人生審美論的文學觀念建構，也從(cong) 另一個(ge) 方麵開啟了我國現代文學審美論的轉型發展進程。

　　改革開放以來文藝的變革發展同樣如此，其中頗為(wei) 根本的應當是文藝觀念的變革與(yu) 創新，文藝理論在促進文藝觀念變革中所發揮的作用不可低估。新時期之初，文論界重新討論現實主義(yi) 理論，倡導恢複現實主義(yi) 傳(chuan) 統，引導文藝實踐重新回到反映現實生活、促進社會(hui) 變革的軌道上來。還有呼喚審美論回歸，強調充分尊重文藝審美特性與(yu) 規律，倡導文藝審美與(yu) 意識形態彼此融合而不是相互對立，從(cong) 而較好地解決(jue) 了文藝觀念上的矛盾與(yu) 困惑，對文藝實踐產(chan) 生了良好的引導作用。隨著文藝實踐創新探索不斷推進，文論界又興(xing) 起了文學主體(ti) 論的討論及其文藝觀念建構。它針對長期以來文藝觀念中的客觀論傾(qing) 向，主張充分重視文藝活動中人的主體(ti) 性地位，呼喚人的主體(ti) 意識覺醒和強化，崇尚文藝主體(ti) 的自由創造精神，反映了文藝界的普遍訴求，有力促進了文藝實踐的創新發展。20世紀90年代，在市場經濟改革和大眾(zhong) 文化勃興(xing) 的背景下，針對文藝實踐中過度娛樂(le) 化、欲望化和精神價(jia) 值迷亂(luan) 現象，文論界展開了關(guan) 於(yu) 文藝的新人文精神、新理性精神的討論，倡導重建人的感性精神與(yu) 理性精神相統一、更加符合人與(yu) 社會(hui) 合理健全發展要求的新文藝觀念，在文藝更加多元開放發展的新格局中，起到了積極介入和精神價(jia) 值引導的作用。

　　總的來看，上述不同曆史階段文藝理論的變革發展，突出地表現為(wei) 文藝觀念的創新。它反映了當時文藝實踐的“實然”狀況及其內(nei) 在訴求，也反映了時代變革對於(yu) 文藝的“應然”要求，昭示並引領了這個(ge) 時代所應有的文藝變革發展趨向，由此彰顯出其不可或缺的獨特價(jia) 值。

　　3.謹防文藝理論應有的理論品格、價(jia) 值功能遭遇消解和誤讀

　　近期文藝發展的某些現象，讓人感到當今文藝理論的功能似乎正在弱化。如果說在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當代文論勇於(yu) 直麵現實和探索創新，以不斷變革重建的文藝觀念引領文藝發展潮流，那麽(me) ，如今卻再難以見到過去那樣的理論風采了。

　　究其原因，需要從(cong) 當代文論本身來反思。20世紀末以來，受西方文化研究風潮轉向的影響，特別是受某些解構主義(yi) 思想觀念的影響，文藝理論所應有的理論品格和價(jia) 值功能被消解了。比如文論界的反本質主義(yi) 討論，本來針對某些僵化和絕對化的理論觀念與(yu) 思維方式進行批判，是有積極意義(yi) 的，但實際上未免矯枉過正，有人甚至主張“告別理論”，走向對理論功能的整體(ti) 性懷疑和否定。由此導致的結果，是當代文論對文藝本質特性與(yu) 價(jia) 值功能的問題漠不關(guan) 心和棄之不顧。有的用經驗主義(yi) 、實用主義(yi) 和工具主義(yi) 的態度對待理論，滿足於(yu) 現象描述和技術分析，而回避意義(yi) 闡釋與(yu) 價(jia) 值評判;有的把文藝理論隻看成某種“知識”形態，忽視其作為(wei) “理論”形態的特質與(yu) 功能;有的用“自為(wei) 論”把自己封閉起來，認為(wei) 文藝理論不必麵對和介入文藝現實，它可以自身生產(chan) 意義(yi) 和實現價(jia) 值，如此等等。

　　以上種種歸結到一點，就是把當代文論所應承擔的文藝觀念生產(chan) 及其理論支撐作用弱化或消解了。由此影響到其他文藝活動環節的功能也不斷弱化。比如，人們(men) 經常抱怨當今有些文藝評論人雲(yun) 亦雲(yun) 、缺乏見解、沒有深度，差不多就是“讀後感”的水平。而本來學理性要求更高的文藝研究，有些也是止於(yu) 現象描述和資料堆砌，缺少深入開掘和理論闡釋，其學術價(jia) 值和啟示意義(yi) 極為(wei) 有限。出現這種情況當然有多方麵的原因，但評論和研究者缺少應有的理論素養(yang) 和文藝觀念的支撐，或許也是重要原因之一。倘若如此，從(cong) 文藝理論到文藝評論、文藝研究都不重視理論的功能，忽視文藝觀念的創新建構及其理論觀念支撐，就難以對已有的“實然”文藝現象進行有理論深度和令人信服的說明闡釋，更難以期望對文藝繁榮發展的“應然”前景和價(jia) 值取向給予必要的引領。

　　文藝理論在當下肯定不是可有可無，而是大有可為(wei) 。應當說，越是處於(yu) 文藝形態和價(jia) 值觀念多元的時代，越是需要加強文藝理論問題的研究，越是需要建構體(ti) 現民族精神和時代精神的文藝觀念，以此介入當代文藝活動實踐而發揮精神價(jia) 值引導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