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A股市場，有超過九成的公司獲得過政府補貼，不賺錢的公司卻依然活著。政府為(wei) 什麽(me) 樂(le) 於(yu) 贈送大筆金錢給這些公司？

　　有一家神奇的公司，上市10年募集資金總額超過278.85億(yi) 元，10年間還獲得政府補貼11.59億(yi) 元，但總共虧(kui) 損75.32億(yi) 元。

　　2011年，這家公司預計全年虧(kui) 損30億(yi) 元，但在10月26日，其公告稱，將地方政府贈送的煤礦資源賣出了36個(ge) 億(yi) ，竟一舉(ju) 扭虧(kui) 。而到了11月21日，又一則公告稱，其控股子公司有可能申請到24億(yi) 的退稅。

　　這家名叫京東(dong) 方的公司，是一家典型的靠政府哺養(yang) 的“不死鳥”。

　　不要以為(wei) 這隻是孤例，在中國A股市場上，這樣的公司比比皆是。據中國注冊(ce) 會(hui) 計師協會(hui) 發布的2010年年報審計情況快報顯示，已披露年報的1570家上市公司中，1454家收到政府補貼，占比高達92.61%，涉及總金額高達464.4億(yi) ，平均每家上市公司獲補貼3187.09萬(wan) 元。

　　查閱2005年至今上市公司有關(guan) 政府補助的公告，可以發現，無論是政府補助的覆蓋麵還是補助金額，都呈擴大和加速趨勢。

　　超過九成的上市公司，為(wei) 什麽(me) 可以不斷得到政府喂養(yang) ？政府又為(wei) 什麽(me) 樂(le) 於(yu) 贈送大筆金錢給這些公司？

　　A股十大補貼大王。 （何籽/圖）

　　誰是補貼大王

　　在幾年來的政府補貼前十名排行榜中，國有企業(ye) ，尤其是央企，均占多數。

　　2011年前三季度，獲政府補貼前十名的上市公司中共有6家國有控股企業(ye) ，分別是中國石油、中國國航、東(dong) 方航空、南方航空、中國中冶、歌華有線。

　　2010年，央企占了補貼榜前十名的半壁江山，它們(men) 分別是長江電力、中國石油、中國中冶、豐(feng) 原生化、中國國航。

　　2009年，獲補貼最高的10家公司全部為(wei) 國有企業(ye) ，除了京東(dong) 方和海南航空，其他8家均為(wei) 央企。其中中國石油、中國國航、中國中冶連續三年位居補貼榜前十名。

　　從(cong) 2011年前三季度的補貼排行榜來看，國企的補貼收入還沒有超過6億(yi) 元。但在2010年，以中國石油為(wei) 例，三季報顯示的政府補助還是5.3億(yi) 元，而年報中政府補貼收入已經達到了15.99億(yi) 元。因此，國企在今年第四季度究竟會(hui) 有多少政府補助進賬還未曾可知。

　　但兩(liang) 年來獲政府補貼數額最多的頭號選手卻並非國企。2011年前三季度，三安光電以5.98億(yi) 元名列榜首，其最大一筆補貼的名目為(wei) “科技三項”資金（5.79億(yi) 元），其餘(yu) 名目包括科技進步獎、市級知識產(chan) 權示範企業(ye) 經費、自主創新獎金、廈門市引才計劃入選者生活補助經費，以及項目補助等。

　　2010年，美的電器以24.99億(yi) 元的補貼金額名列榜首，格力以22.44億(yi) 元位居其後。這兩(liang) 家家電公司收獲的均為(wei) “節能惠民工程”補貼。但到了2011年5月31日，實施了兩(liang) 年的“空調節能惠民工程”就此結束，美的和格力因此損失了二十多億(yi) 元的補貼紅利。

　　政府補貼對提升上市公司業(ye) 績可謂貢獻突出。歌華有線、德豪潤達、三安光電前三季度的營業(ye) 外收支淨額分別占到利潤總額的93.06%、86.73%和63.94%。

　　政府補貼從(cong) 何而來

　　曆數多年來的政府補貼，其名目之繁多，令人眼花繚亂(luan) 。歌華有線、TCL、三安光電均收到因生產(chan) 某一類特定產(chan) 品的補貼款，如歌華有線的機頂盒、三安光電的國產(chan) 大功率LED芯片；而中國國航、東(dong) 方航空、南方航空的政府補助主要來自於(yu) 地方政府鼓勵經營某些航線而給予的補貼。

　　最主要的補貼方式分為(wei) 三種：稅收返還、財政撥款和補償(chang) 性收入。

　　政策性退稅是財政部和國家稅務總局出於(yu) 產(chan) 業(ye) 引導的目的對特定的行業(ye) 和特定技術予以退稅。如果地方政府不能從(cong) 政策上找到依據，給予上市公司直接稅率優(you) 惠時，常會(hui) 采取企業(ye) 所得稅返還的形式。如購買(mai) 國產(chan) 設備投資抵免的企業(ye) 所得稅、關(guan) 於(yu) 企業(ye) 技術創新有關(guan) 企業(ye) 所得稅優(you) 惠政策、技術改造設備投資。

　　2007年以後，根據WTO的要求，政府給予上市公司的稅收返還大幅度減少，取而代之的是各種名義(yi) 的財政撥款。

　　中央層麵撥款主要圍繞科研和技術創新，有明確的項目為(wei) 依托。如中央國有資本經營預算重大技術創新及產(chan) 業(ye) 資金（2011年預算支出35億(yi) ）、科技成果轉化項目補助資金（2011年中央財政撥款8.18億(yi) 元）、重點產(chan) 業(ye) 振興(xing) 和技術改造。中央層麵的財政撥款傾(qing) 向於(yu) 國有企業(ye) ，且補貼更為(wei) 豐(feng) 厚。

　　2007年到2008年間，國內(nei) 煉油企業(ye) 在國際油價(jia) 低迷的情況下盈利大幅下滑，中石油和中石化共獲得763.49億(yi) 元的補貼。補貼理由是“國際原油價(jia) 格持續攀升，境內(nei) 成品油價(jia) 格從(cong) 緊控製，煉油企業(ye) 虧(kui) 損嚴(yan) 重”，與(yu) 之相比，地方民營煉廠卻從(cong) 未享受煉油補貼。

　　2009年，國內(nei) 航空公司經營慘淡，東(dong) 航、南航、國航、海航累計獲得財政部59億(yi) 元的補貼。

　　地方政府給予的補貼則缺乏統一標準，隨意性很大，一般不針對具體(ti) 項目。如2010年10月，長江證券收到武漢市政府補貼2400萬(wan) 元，用於(yu) 公司及其分支機構住所地區域的市場營銷推廣活動。

　　各地方政府職能部門如工信局、科技局、經貿局等都出台了多種產(chan) 業(ye) 規劃及企業(ye) 發展規劃。善於(yu) 研究政策的企業(ye) ，就會(hui) 根據政府製定的補貼計劃進行相應的申請，經常拿一份材料申請多個(ge) 部門的補貼。

　　近年來，地方政府大力發展互聯網產(chan) 業(ye) 和文化產(chan) 業(ye) ，紛紛出台補貼政策。網遊企業(ye) 橫跨兩(liang) 個(ge) 產(chan) 業(ye) ，因此獲得上千萬(wan) 的政府補貼。2010年，上市公司公告中顯示，中青寶共獲得深圳市1500萬(wan) 元的財政補貼，“愛國主義(yi) 遊戲”《亮劍》就獲得了250萬(wan) 元的補貼收入。

　　保殼、招商、上市

　　根據上市公司的年報統計，2010年，67家瀕臨(lin) 退市的ST公司共獲補貼近22億(yi) 元，平均每家3200萬(wan) 。

　　“殼資源”對地方政府來說是稀缺資源。當上市公司陷入被摘牌的危機時，地方政府往往成為(wei) 保殼戰的主力軍(jun) ，上市公司積極地向當地政府申請補貼，地方政府也會(hui) 在緊急關(guan) 頭慷慨解囊。補貼金額不多不少，剛好使上市公司的淨利潤為(wei) 正。

　　對於(yu) 財政收入不高的縣政府來說，為(wei) 保住僅(jin) 有的上市公司，保殼戰打得尤為(wei) 艱苦。華星化工是安徽省巢湖市和縣唯一一家上市公司，2011年10月，和縣政府給予虧(kui) 損嚴(yan) 重的華星化工7500萬(wan) 元的補助。這個(ge) 數字相當於(yu) 和縣前三季度財政收入的10%。

　　在地方政府的庇護下，2007年以來，沒有一家企業(ye) 退市。ST族也成為(wei) 資本市場上的“不死鳥”。

　　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上市公司研究學者認為(wei) ，從(cong) 市場化的角度來看，困難企業(ye) 就應該讓他困難下去。補貼是資源的錯配，是政府資源的最大浪費。

　　除了保殼之外，地方政府為(wei) 爭(zheng) 奪稅收資源，使出十八般武藝對本地企業(ye) 和招商引資提供各種形式的政府補貼，而經濟開發區出手更為(wei) 闊綽。

　　蕪湖經濟技術開發區力圖打造光電產(chan) 業(ye) 聚集區，三安光電和德豪潤達也因此成為(wei) 重點招商對象。為(wei) 吸引三安光電在蕪湖投資建廠，蕪湖市政府與(yu) 其簽定《三安光電蕪湖光電產(chan) 業(ye) 化項目投資合作協議》。協議中規定，蕪湖市政府給予設備補貼。此外，三安光電還收到蕪湖經濟技術開發區“科技三項”補貼資金1.25億(yi) 元。2010年，三安光電收到政府補助2.54億(yi) 元，占公司全年淨利潤的60%。

　　地方政府更對大項目投桃報李，連銷售任務也由地方政府一並解決(jue) 了。2011年9月29日重大合同公告中顯示，三安光電從(cong) 泉州市和安溪縣獲得16億(yi) 元的LED路燈等照明產(chan) 品的訂單。

　　對於(yu) 本地有上市潛力的公司，地方政府主要采取幫助和獎勵上市的方式。這一補助形式在2010年呈明顯的爆炸式增長。2010年，銀河磁體(ti) 、矽寶科技、金亞(ya) 科技、國騰電子、吉峰農(nong) 機均獲得成都市政府不少於(yu) 500萬(wan) 元的上市獎勵。

　　地方官員在決(jue) 定補貼對象和金額時就存在很大的自由裁量權，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wei) 中國現行法律沒有針對政府補貼發放的硬性指標和明確的指引性條款，同時也缺乏明確的約束和限定。

　　一位擁有多年上市公司研究經驗的人士告訴南方周末記者：“在申請政府補貼的過程中，表麵上看很規範，企業(ye) 要交申請材料，專(zhuan) 家還要評估打分。但看似公平的申請程序很多時候都成了走形式，補貼往往演化成政府和企業(ye) 的集體(ti) 尋租。”

　　對中國政府補貼更多的質疑來自國外投資者。2011年6月底，美國證券研究機構渾水公司和海外對衝(chong) 基金聯手做空雨潤食品，不到4天，雨潤的股價(jia) 累計跌幅超過30%。做空的理由是質疑雨潤食品“依靠巨額政府補貼增厚業(ye) 績”的商業(ye) 模式。2010年，雨潤食品“因政府加大扶持農(nong) 業(ye) 力度”獲得了7.13億(yi) 港元的補貼，占當年利潤的26.14%。

　　對政府補貼的約束還來自WTO有關(guan) 補貼政策的規定。WTO成員國出台專(zhuan) 項補貼政策如是針對農(nong) 業(ye) 或尖端科研的補貼，則不屬非公平競爭(zheng) 。如針對某一些特定產(chan) 業(ye) ，比如對光伏產(chan) 業(ye) 、國有企業(ye) 等的補貼，則屬於(yu) 不公平競爭(zheng) 。

　　2011年11月9日，美國商務部正式宣布對中國輸美太陽能電池（板）產(chan) 品發起反傾(qing) 銷反補貼合並調查。同一天，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hui) 做出肯定性終裁，認定中國輸美複合木地板存在傾(qing) 銷和補貼行為(wei) 。

　　（注：2010年政府補貼最多的十家公司排行榜，數據來源於(yu) 對上市公司年報及公告的統計。2010年前三季度的補貼排行榜，依據上市公司公告數據統計得出，但根據往年慣例，公告可能存在疏漏。金融數據服務商恒生聚源公司為(wei) 此提供了數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