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dang) 的十八屆三中全會(hui) 指出，經濟體(ti) 製改革的核心問題是處理好政府和市場的關(guan) 係，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jue) 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在黨(dang) 的十九大報告和慶祝改革開放40周年大會(hui) 上的講話中，反複強調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jue) 定性作用，更好發揮政府作用。在過去五年多的時間裏，我國經濟體(ti) 製改革全方位推進，主要領域“四梁八柱”性改革基本出台，取得了開創性的成績。改革圍繞轉變政府職能、處理好政府和市場關(guan) 係，在設立自由貿易試驗區、發展民營經濟、深化國資國企改革、發展混合所有製經濟、推動簡政放權和“放管服”改革、創新和完善宏觀調控等方麵取得了顯著成效，激發了各類市場主體(ti) 的活力，推動實現了科學發展和更高質量的發展。

　　把改革開放進行到底，繼續推進經濟體(ti) 製改革，仍然要把處理好政府和市場的關(guan) 係置於(yu) 核心位置。政府和市場的關(guan) 係問題實際上是一個(ge) 世界性的問題，既是經濟理論研究的焦點，也是各國經濟發展實踐中的難點。經濟學家劉易斯曾經指出一個(ge) 矛盾現象：“政府的失敗既可能是由於(yu) 它們(men) 做得太少，也可能是由於(yu) 它們(men) 做得太多。”自從(cong) 他根據對世界經濟史的觀察於(yu) 1955年提出這個(ge) 著名的“劉易斯悖論”之後，在世界範圍內(nei) ，對於(yu) 政府應該做什麽(me) 、做多少的問題，理論上始終莫衷一是，實踐上也仍然沒有破題。我國經濟體(ti) 製改革40年的實踐，特別是黨(dang) 的十八大以來開創性的探索，既提出了相關(guan) 的問題，也積累了寶貴的經驗，提煉出了關(guan) 於(yu) 政府和市場關(guan) 係的中國智慧，有助於(yu) 我們(men) 加深理論認識，並有針對性地用來指導改革的實踐。

　　首先，在資源配置領域和直接經濟活動中，要使市場發揮決(jue) 定性作用。世界各國的經濟發展實踐表明，市場既為(wei) 經濟活動主體(ti) 提供了最有效的激勵機製，也對各種生產(chan) 要素和資源提供了最有效的配置方式。在改革開放40年來的實踐中，我們(men) 逐步深化了對市場作用以及政府和市場關(guan) 係的認識。在改革的早期，我們(men) 分別經曆了對市場作用的若幹個(ge) 認識階段，從(cong) 排斥市場機製到把市場作為(wei) 計劃經濟的輔助手段，進而強調計劃與(yu) 市場相結合。黨(dang) 的十四大明確了建立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體(ti) 製的改革目標。黨(dang) 的十五大以後提出要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直至黨(dang) 的十八屆三中全會(hui) 明確提出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jue) 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實現了我們(men) 黨(dang) 對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建設規律認識的一個(ge) 新突破，標誌著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的發展進入了一個(ge) 新的階段。

　　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jue) 定性作用，就是要在生產(chan) 、流通、消費等經濟活動各個(ge) 環節，通過形成完善的生產(chan) 要素市場和產(chan) 品市場，以要素的相對稀缺性和產(chan) 品的供求關(guan) 係決(jue) 定價(jia) 格，形成對投資者、創業(ye) 者、生產(chan) 者、流通者和消費者的引導信號，依此配置資源、平衡供給、鼓勵競爭(zheng) ，進而達到提高資源配置效率和激勵經濟活動的目的。我國過去40年的經濟體(ti) 製改革，始終是圍繞建立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體(ti) 製進行的，而最終明確確立市場的決(jue) 定性作用，則是理論的邏輯結論和實踐的必然結果。

　　其次，以人民為(wei) 中心的發展思想要求政府履行再分配職能，保障實現全體(ti) 人民共同富裕。曾經在歐美和一些發展中國家大行其道的新自由主義(yi) 經濟政策，通常建立在所謂“涓流經濟學”的假設之上，認為(wei) 使少數人更富的經濟政策，最終會(hui) 通過某種渠道惠及窮人。然而，無論在發展中國家還是在發達國家，都有大量的事實表明，雖然經濟增長、經濟全球化和技術變革，都可以產(chan) 生做大蛋糕的效應，卻無一能夠保證自動把蛋糕分好，反而造成了收入差距擴大的弊端和社會(hui) 兩(liang) 極分化的惡果。誠然，市場機製通過有效配置資源和激勵經濟活動主體(ti) ，是經濟增長的必要前提，但是，政府主導的再分配政策卻是促進社會(hui) 公平正義(yi) 、實現共同富裕不可或缺的手段。因此，處理好政府和市場關(guan) 係是破解做大蛋糕和分好蛋糕兩(liang) 難問題的鑰匙。

　　從(cong) 以人民為(wei) 中心的發展思想出發，必然要求更好發揮政府作用，把在發展中保障和改善民生作為(wei) 公共品來提供。其一，政府促進社會(hui) 公平正義(yi) ，就是旨在疏通做大蛋糕與(yu) 分好蛋糕之間存在的種種梗阻，創造條件使人人都有通過辛勤勞動實現自身發展的機會(hui) ，共享改革開放的發展成果。其二，建立健全具有社會(hui) 共濟性質的社會(hui) 保障體(ti) 係，在具有公共品性質的領域提供均等的基本公共服務，在具有準公共品性質的領域引領公共服務供給，是政府需要履行的職能，是政府不容回避和不可缺位的責任。其三，對於(yu) 因曆史、地理和環境等因素產(chan) 生的社會(hui) 脆弱群體(ti) ，以及因突發災難和衝(chong) 擊事件造成的困難現象，政府要實施特殊的經濟政策和社會(hui) 政策，織就密實的民生保障網，通過扶貧、扶智、救助、托底等手段，使遭遇困難或災害衝(chong) 擊的群體(ti) 基本生活無虞，並能同等享受基本公共服務。

　　再次，宏觀調控政策立足於(yu) 向市場釋放引導性信號，通過市場機製、以微觀主體(ti) 的經濟活動反應為(wei) 基礎，實施逆周期調節。市場活動參與(yu) 者並非總是理性的，價(jia) 格信號也會(hui) 有失真或扭曲，供求關(guan) 係既受國內(nei) 生產(chan) 的影響也受國際市場的影響，供給側(ce) 和需求側(ce) 都會(hui) 產(chan) 生對經濟增長的衝(chong) 擊。這意味著，市場經濟總是在不斷的波動中，甚至是在逃不開的經濟周期中運行的。因此，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主要以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為(wei) 手段的宏觀經濟調控政策是不可或缺的。

　　宏觀經濟政策的作用在於(yu) ，政府調控部門利用機製化手段放出調控信號，引導微觀市場主體(ti) 行為(wei) ，實現宏觀經濟調控意圖。通常，一個(ge) 經濟體(ti) 在特定發展時期具有由生產(chan) 要素供給和配置水平決(jue) 定的潛在增長率，而周期性擾動因素可能產(chan) 生使實際增長率低於(yu) 或高於(yu) 潛在增長能力的傾(qing) 向，分別會(hui) 產(chan) 生生產(chan) 要素利用不足或通貨膨脹現象。因此，宏觀經濟政策的逆周期調節，就是通過或寬鬆或緊縮的貨幣政策，以及或擴張或收縮的財政政策，刺激或抑製投資行為(wei) 和生產(chan) 活動，使實際增長速度回歸到潛在增長率。在市場經濟條件下，這種調控的難點在於(yu) ：既要影響引導投資和生產(chan) 的市場信號，又不致扭曲要素和產(chan) 品的市場價(jia) 格。而破解難題的關(guan) 鍵，一是讓宏觀調控意圖和引導性市場信號與(yu) 微觀市場主體(ti) 行為(wei) 發生化學反應;二是良好把握宏觀經濟調控的尺度和時長，因時因勢地調整政策取向;三是聚焦於(yu) 逆周期調節和防範係統性風險，避免摻加不屬於(yu) 逆周期調控的政策意圖。

　　最後，產(chan) 業(ye) 政策更加突出普惠性，堅持競爭(zheng) 中性原則，注重與(yu) 競爭(zheng) 政策保持協調性和一致性。政府實施旨在鼓勵微觀主體(ti) 承擔風險進行創新的產(chan) 業(ye) 政策是必要的，也是各國的普遍做法，這是因為(wei) ：第一，對全社會(hui) 有益的創新活動，對微觀經濟活動主體(ti) 來說卻具有不確定性，企業(ye) 要根據技術發展方向和比較優(you) 勢動態變化方向作出預判，既有可能享受成功的收益，也不可避免地要承受失敗的風險。第二，技術進步的成果並不必然會(hui) 滲透到社會(hui) 的所有領域，從(cong) 而也不意味著可以自然而然地促進整個(ge) 經濟體(ti) 的創新發展。第三，在經濟活動中防治汙染和保護環境、在產(chan) 業(ye) 結構調整中去除過剩產(chan) 能等，都具有外部效應，僅(jin) 依靠市場自身的力量不足以解決(jue) 問題。

　　在實施產(chan) 業(ye) 政策的過程中，政府有形之手和市場無形之手的關(guan) 係最難拿捏，化有形於(yu) 無形的關(guan) 鍵在於(yu) 把產(chan) 業(ye) 政策同競爭(zheng) 政策融為(wei) 一體(ti) ，使兩(liang) 者協調發揮作用。應強化競爭(zheng) 政策的基礎地位，確保要素和產(chan) 品價(jia) 格信號不被扭曲以及激勵機製正確。政府對待市場主體(ti) 要一視同仁，無問所有製類型、無問規模大小、無問中企或外資，堅持實行競爭(zheng) 中性原則和準入前國民待遇加負麵清單原則，為(wei) 各類企業(ye) 創造公平競爭(zheng) 環境。產(chan) 業(ye) 政策要更多采用普惠性、功能性手段。

　　黨(dang) 的十八屆三中全會(hui) 召開五年多來，圍繞處理好政府和市場關(guan) 係這一核心問題，我國經濟體(ti) 製改革全方位推進，重點領域和關(guan) 鍵環節改革不斷取得突破，不僅(jin) 有效激發了市場主體(ti) 的創造力，也讓穩健前行的中國經濟韌性十足、更具活力。全麵深化經濟體(ti) 製改革，在進一步做好上述四個(ge) 方麵工作的同時，還應該認識到：首先，政府和市場的關(guan) 係本身並非一成不變，圍繞這個(ge) 問題的改革也不可能一勞永逸。因此，對問題的認識需要與(yu) 時俱進，改革的重點也會(hui) 發生變化。當前的改革重點仍然是轉變政府職能，減少政府對資源的直接配置行為(wei) ，給市場自主調節和企業(ye) 理性反應留出充分的空間。其次，在政府作用和市場作用之間，既要劃分出清晰的邊界，使之各司其職，又要發揮兩(liang) 者的協同作用，無摩擦地產(chan) 生協同效應。最後，市場經濟體(ti) 製和機製不是自然而然形成的，既需要足夠的曆史耐心使其全麵發育，也需要時不我待地進行重點培育，通過深化改革，在頂層設計和於(yu) 法有據的前提下推動製度創新。

　　(作者：蔡昉，係中國社會(hui) 科學院副院長、學部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