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yu) 哲學與(yu) 認知科學在研究思路、研究方法上的不同，二者的結合需要以哲學的概念分析和邏輯推導對問題和概念進行解析，再輔以生活中的實例，從(cong) 中抽取和概括出供認知科學進行實證研究的問題和範式。從(cong) 哲學的角度來說，認知科學能夠從(cong) 實證上對哲學的觀點、思想進行證實或證偽(wei) ，而認知科學的實驗證據又能反過來幫助哲學重新對問題和概念進行定義(yi) 和解析。更為(wei) 重要的是，認知科學提供了一個(ge) 客觀研究途徑，可以用於(yu) 解決(jue) 哲學領域存在多年僅(jin) 能通過主觀思辨推動的爭(zheng) 議性議題。

　　哲學與(yu) 認知科學共同攻關(guan) 的一個(ge) 最好例子就是道德研究。道德為(wei) 拉丁文中的道德性與(yu) 希臘語中的倫(lun) 理性的統稱，通常指一個(ge) 社會(hui) 群體(ti) 約定俗成的行為(wei) 規範和風俗習(xi) 慣。經過幾個(ge) 世紀的發展，哲學理論采用了演繹式的邏輯語言分析方法，確認了一些道德中能夠指導人類行為(wei) 的普遍原則。而認知科學則采用了科學的實證研究方法，根據腦損傷(shang) 病人的道德行為(wei) 改變推斷出了組成道德認知的主要維度，並進一步對道德判斷與(yu) 行為(wei) 的認知及其神經機製進行闡述。哲學理論可以為(wei) 認知科學中的道德研究提供人類普遍存在或適用於(yu) 特定文化的習(xi) 俗和價(jia) 值觀，而認知科學則能夠從(cong) 實證上對這些習(xi) 俗和價(jia) 值觀的影響進行驗證，對其未來發展進行預測，從(cong) 而反過來幫助哲學理論重新對道德進行定義(yi) 和解析。因此，在道德研究領域，哲學和認知科學能夠互為(wei) 參考和補充，成為(wei) 哲學和認知科學聯合攻關(guan) 中成果最為(wei) 豐(feng) 碩的領域。接下來我們(men) 將以道德判斷、具身道德情緒和機器道德這三個(ge) 道德研究領域中的重點問題為(wei) 例討論如何將哲學與(yu) 認知科學研究手段進行有機結合，共同攻關(guan) 。

　　一

　　在道德研究領域，最為(wei) 經典的問題就是道德判斷，尤其是道德兩(liang) 難困境。例如著名的電車困境，在該困境中，一輛失控的電車向著站有5個(ge) 人的軌道駛去，片刻後就會(hui) 碾壓到他們(men) 。而此時一個(ge) 人站在電車拉杆旁，可以選擇拉動拉杆，使電車駛向另一條軌道。然而，另一條軌道上也有1個(ge) 人，因此讓電車轉向會(hui) 使其碾壓到這1個(ge) 人。那麽(me) 個(ge) 體(ti) 是否要選擇拉動拉杆使電車轉向，就成為(wei) 一種兩(liang) 難困境。一直以來，哲學家和倫(lun) 理學家對這種道德兩(liang) 難問題進行了大量討論研究，主要集中在功利主義(yi) 、道義(yi) 論等角度。隨著認知科學的發展，科學家們(men) 可以用更加客觀的研究手段來考察道德判斷過程中的內(nei) 在心理機製和腦機製。例如普林斯頓大學的哲學學者兼認知學者約瑟華·格林納在2001年發表在《科學》上的腦成像研究中發現，在道德兩(liang) 難困境判斷中，大腦的情緒功能係統和認知功能係統都參與(yu) 了主要的判斷形成過程。其中，大腦情緒功能係統中的杏仁核、扣帶回、腦島，以及腹內(nei) 側(ce) 前額葉在道德判斷中起著重要的作用。很多道德情景都會(hui) 誘發出大量的情緒反應，如由傷(shang) 害導致的同理心、憤怒，由破壞社會(hui) 規範引起的厭惡等。這使得人們(men) 在做出道德判斷時會(hui) 受到情緒的影響，做出更為(wei) 嚴(yan) 厲或寬容的懲罰決(jue) 定。而與(yu) 此同時，大腦認知功能係統中的背外側(ce) 前額葉等又會(hui) 對這些情緒反應進行調控，使得人們(men) 做出更為(wei) 合理的道德判斷。據此，他提出了道德判斷的雙加工理論模型，認為(wei) 正是在情緒與(yu) 認知功能係統兩(liang) 者的競爭(zheng) 過程作用下，人們(men) 才最後形成了關(guan) 於(yu) 一個(ge) 人或事件的好壞判斷。在道德判斷問題上，哲學家們(men) 提出了經典的研究範式和豐(feng) 富的理論，認知科學家在此基礎上采用客觀研究手段發掘出了背後的認知機製，從(cong) 而共同對我們(men) 理解道德判斷的過程做出了貢獻。

　　二

　　另一個(ge) 將哲學與(yu) 認知科學研究結合得非常好的是道德情緒的具身研究。在道德哲學中，隱喻是道德具身化的一個(ge) 重要來源，是對兩(liang) 種物體(ti) 或現象的關(guan) 係進行描述的一種語言過程，根據這兩(liang) 種物體(ti) 或現象的關(guan) 係，在實際運用中，可以直接用一種物體(ti) 或現象替代另一種使用。道德隱喻研究的一個(ge) 重點是身體(ti) 潔淨與(yu) 道德純淨的關(guan) 聯，其在不同文化的宗教儀(yi) 式和日常生活中都有體(ti) 現。又如莎士比亞(ya) 名劇《麥克白》中的“麥克白效應”。麥克白夫人唆使丈夫謀殺了頓肯王，手上沾滿鮮血後，呻吟道：“洗掉，該死的汙點!我要洗掉!”麥克白夫人希望通過洗去身體(ti) 上的汙垢使心靈上的犯罪感、愧疚等情緒得到釋放。這種“潔淨近於(yu) 聖潔/美德”的隱喻使得人們(men) 希望通過清潔身體(ti) 達到心靈的聖潔。這種道德隱喻進一步得到了認知科學家們(men) 的實驗驗證。鍾晨波等人2006年發表在《科學》上的一個(ge) 研究發現，回憶不道德事件會(hui) 誘發對身體(ti) 潔淨的需求;而在回憶完不道德事件後洗手，能夠降低人們(men) 的內(nei) 疚和後悔等情緒。認知科學家進一步通過腦成像技術發現做出不道德行為(wei) 後，人們(men) 在觀看清洗類商品時其大腦的感覺運動區非常活躍，而在回憶完不道德事件後進行清洗能夠顯著降低腦島、內(nei) 側(ce) 前額葉等情緒相關(guan) 腦區的活動強度。這些認知科學研究既證實了哲學理論中隱喻與(yu) 具身認知之間的聯係，又進一步揭示了這種聯係的認知與(yu) 腦機製，從(cong) 機製上闡述了道德隱喻如何影響人們(men) 的道德情緒與(yu) 行為(wei) 。

　　三

　　最後，另一個(ge) 需要哲學與(yu) 認知科學共同攻克的關(guan) 係到人類未來命運的難題就是人工智能與(yu) 機器道德問題。近幾年來，隨著“阿爾法狗”圍棋戰勝李世石將人工智能研究帶上一個(ge) 新的發展高潮，智能機器如何在人類社會(hui) 規範的約束下做出正確的道德決(jue) 策已經成為(wei) 擺在哲學家和認知科學家麵前的一個(ge) 難題。例如，自動駕駛汽車可以有效減少交通事故，但它們(men) 在麵臨(lin) 一些比較極端的狀況時必須要做出選擇，比如發生緊急情況避讓不及，此時隻有兩(liang) 個(ge) 選擇：撞到行人或犧牲車輛和車上乘客來保全行人，這種情況自動駕駛汽車應該做出哪種反應?人們(men) 必須設定算法來指導它在類似情況下做出選擇。這種人為(wei) 設定就涉及具體(ti) 的道德與(yu) 倫(lun) 理問題，僅(jin) 僅(jin) 依靠認知科學已經無法駕馭，這時候就需要哲學家們(men) 來協助工作。事實上，哲學家們(men) 已經就機器道德問題展開了很多討論。他們(men) 發現，麵對這種兩(liang) 難情境時，研究者需要關(guan) 注兩(liang) 種原則：一種是功利主義(yi) ，即將對人構成的總的傷(shang) 害最小化;另一種是自我保護原則，即對自動駕駛汽車上乘客的安全給予更多的考量。本勒豐(feng) 等人2016年發表在《科學》上的一個(ge) 研究發現，這種道德準則的設定存在一種困境，就是人們(men) 認為(wei) 功利性原則更符合道德標準，應該采用這種原則指導自動駕駛汽車進行選擇。但作為(wei) 乘客，他們(men) 更喜歡自我保護原則，不願意購買(mai) 和乘坐按功利主義(yi) 原則設定的自動駕駛汽車。總之，人工智能的發展給人類社會(hui) 帶來很多機遇與(yu) 挑戰，人工智能的道德問題是當前和以後哲學家與(yu) 認知科學家都非常關(guan) 注的熱點問題，基於(yu) 哲學角度的思考和基於(yu) 認知科學角度的實證研究將共同為(wei) 人工智能的發展提供必不可少的指導與(yu) 建議。

　　從(cong) 哲學與(yu) 認知科學在道德研究上的結合可以看出，哲學與(yu) 認知科學是相輔相成，互相促進的關(guan) 係。哲學與(yu) 認知科學交叉平台建設涉及哲學與(yu) 認知科學研究的多個(ge) 方麵(認知神經科學與(yu) 哲學、情緒腦、人工智能的哲學倫(lun) 理等等)，有了這樣的平台條件支持，相信哲學與(yu) 認知科學的交叉研究將得到蓬勃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