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遇不一樣，偏見要糾正

　　“到現在還有一些投資人搞‘入圍名單’，不管你經營狀況如何，反正民企不準入圍，這種偏見應當糾正。”

　　“借錢變貴了。”在某省一家新能源公司做財務的李英，明顯感覺到這幾年企業(ye) 融資成本在上漲。“2016年以前，銀行貸款利率在基準利率上打九折，2017年還能打九五折，今年則回到基準利率。”

　　像李英這樣能以基準利率貸款的民營企業(ye) 還算“幸運兒(er) ”。“雖然近段時間銀行貸款利率稍微穩定下來了，但前陣子一直在漲。”另一省份某醫藥公司董事長劉成貴說，他們(men) 公司主要通過銀行貸款進行融資，“以前企業(ye) 效益好，找銀行貸款多少還給點優(you) 惠，今年可能是整個(ge) 社會(hui) 資金吃緊，各家貸款銀行利率普遍上浮了5到10個(ge) 百分點。”

　　相比明麵上貸款利率的上升，獲取資金難度加大是目前不少民營企業(ye) 更大的痛點。去年下半年以來，受債(zhai) 券違約、股權質押平倉(cang) 風險等影響，金融市場和金融機構對民企的風險偏好下降，民企整體(ti) 融資出現困難，影響了企業(ye) 流動性。

　　“民企和國企在直接融資上存在明顯的差別待遇。”某大型零售商金融部門負責人李鍇說，不論是銀行間短期融資，還是在交易所發債(zhai) ，在相當條件下，投資人給民企和給國企的是兩(liang) 種價(jia) 格。“差別對待增加了民企的融資難度，情況最嚴(yan) 重的是今年4月，投資人甚至看都不看民企發的債(zhai) ，這對一些當時急需資金的民企來說會(hui) 麵臨(lin) 不小風險。”

　　“我覺得包括銀行、險資、基金在內(nei) 的各方，在評估上不應簡單將國企、民企區別對待。到現在還有一些投資人搞‘入圍名單’，不管你經營狀況如何，反正民企不準入圍，這種偏見應當糾正。”李鍇說。

　　民營企業(ye) 從(cong) 銀行獲得貸款也不容易。“銀行能給我們(men) 的貸款額度在收緊。”某文旅企業(ye) 負責人周珊彤說，“我們(men) 找銀行貸款，額度上就會(hui) 打折扣，放款也不能一次到位，而是要分幾批發放，銀行的解釋是上級行對規模管理得較嚴(yan) 。”

　　“銀行的貸款利率大約在5.6%，這個(ge) 利率我們(men) 能接受，對企業(ye) 來說，能貸到錢、解燃眉之急才是最要緊的，但現在銀行給的貸款額度都比較低。”某汽車設備廠負責人顧繼宏有些發愁，他們(men) 今年和一家大客戶簽了1億(yi) 多元的訂單，為(wei) 了盡快投產(chan) ，經多方籌款後，還想找銀行墊資300萬(wan) 元，結果銀行回複沒有額度。

　　“銀行說是上級行卡了規模，另外也覺得這筆貸款有風險。我向銀行解釋過，這家大企業(ye) 信譽良好，回款及時，不會(hui) 拖欠我們(men) 的款項，而且我自己企業(ye) 的回款賬戶可以放在銀行，還有什麽(me) 擔心的呢?但銀行還是說不行。我覺得銀行在風險評估手段上可以更靈活一些，仔細調研，不要一覺得有風險就幹脆不做貸款了。”顧繼宏說。

　　大型民企借錢越來越難，中小民企更是難上加難。“我們(men) 公司規模小，除了用土地、廠房、設備等做抵押擔保以外，銀行還要求我用家庭資產(chan) 甚至個(ge) 人財產(chan) 做擔保，才能批給我貸款，‘有限責任’變成了‘無限責任’。”某農(nong) 業(ye) 設備公司負責人何森說。

　　記者在調查中發現，除了銀行貸款之外，其他融資渠道也不好“走”，高企的費用抬升了民企整體(ti) 融資成本。

　　某機械製造企業(ye) 董秘付餘(yu) 敏介紹，他們(men) 找商業(ye) 保理公司貸款，獲得了一筆融資。“商業(ye) 保理公司貸款年化利率為(wei) 12.5%，是銀行貸款利率的2倍，而且找這類公司貸款還有很高的手續費。”付餘(yu) 敏說。

　　融資工具不少，但達標的企業(ye) 並不多，眾(zhong) 多民企在銀行之外融資無門。某智能裝備製造企業(ye) 財務部門負責人萬(wan) 霖介紹，有些下遊企業(ye) 實力不強，也沒有足夠的流動資金，希望通過融資租賃的方式購買(mai) 他們(men) 的設備。“這原本是幫助製造企業(ye) 提升銷售業(ye) 績的好事，也能讓小企業(ye) 盡早提升製造能力，但有些機構就隻做發達地區的業(ye) 務，不做欠發達地區的，因為(wei) 他們(men) 覺得那些地方的公司回款難、報表不漂亮、資質不足。但實際上，民企的情況千差萬(wan) 別，欠發達地區也有好企業(ye) 。”

　　賬款難收回，負擔要減輕

　　“現在因為(wei) 回款周期普遍延長一個(ge) 月以上，公司必須貸款才能維持正常運轉，這給企業(ye) 帶來不小的負擔。”

　　張華管理著一家從(cong) 事汽摩配件加工的中型企業(ye) ，談起資金周轉狀況，他表示壓力很大：“我們(men) 廠2016年以前從(cong) 未貸過款，但現在因為(wei) 回款周期普遍延長一個(ge) 月以上，公司必須貸款才能維持正常運轉，這給公司帶來不小的負擔，融資成本提高，利潤就被擠掉了。”

　　“我們(men) 的策略就是熬，有風險的產(chan) 品不敢碰，高投入的行業(ye) 都不做。”張華說，公司處於(yu) 半停半開的狀態，有了流動資金才敢考慮開工投入下一批項目。

　　針對應收款賬期變長的問題，某建材公司董事長葛衛立說：“我們(men) 公司貨款到年底基本也就能收回六七成，而且經常名義(yi) 上賬期是3個(ge) 月，實際如果給我一張6個(ge) 月期限的銀行承兌(dui) 匯票，賬期就變成了9個(ge) 月。”

　　一些民企經營規模不大，在付款周期方麵較少有討價(jia) 還價(jia) 的餘(yu) 地。“園林企業(ye) 給政府做的項目都是通過墊資形式，以前首付款比例能到40%，後來隻能付到30%，現在降到20%，付款周期也大大拉長。”某環保公司董事長隋月告訴記者，地方政府償(chang) 債(zhai) 能力減弱了，就把這部分壓力轉嫁給上遊供應商，房地產(chan) 客戶也出現業(ye) 績下滑，中小企業(ye) 因此陷入債(zhai) 務鏈。

　　“我們(men) 給地方政府部門做了許多高效節水項目，但全額墊資做完項目後，地方政府部門往往回款很慢，錢大半年都回不來，經營壓力很大。”何森說。

　　這樣的民企不在少數。某科技企業(ye) 創始人呂欣說，公司的主營業(ye) 務是建築檢測儀(yi) 器，客戶都是一些大型國企。“資金周轉確實不靈活，應收款經常一拖就是半年到8個(ge) 月。”

　　為(wei) 了緩解資金鏈緊張問題，很多中小企業(ye) 迫切希望銀行提供流動資金貸款。某食品公司總經理黃興(xing) 告訴記者，如果沒有銀行支持，中小企業(ye) 流動資金不足，就會(hui) 縮減原材料采購，減少產(chan) 品供應，市場占有率會(hui) 迅速下降，企業(ye) 經營規模不斷萎縮，慢慢被市場淘汰。

　　解決(jue) 融資難，信息要共享

　　“銀行機構存款組織能力有所下降，在一定程度上會(hui) 影響未來信貸投放規模的可持續增長。”

　　民營企業(ye) 麵臨(lin) 融資難融資貴，而銀行也受製於(yu) 資本約束和負債(zhai) 約束，放貸能力有限。資金麵緊張、獲取存款難度加大、負債(zhai) 成本上升、運營成本高企等，是此次調研中各家銀行反映的共性問題。

　　“受多重因素影響，轄內(nei) 銀行機構存款組織能力有所下降，在一定程度上會(hui) 影響未來信貸投放規模的可持續增長。”江蘇常州銀監分局局長陳惠蓮介紹，當地銀行存款的增長多以高成本的存款為(wei) 主。“存款成本上升導致銀行利差收窄，個(ge) 別銀行存貸款利率持平甚至倒掛，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企業(ye) 的融資成本。”陳惠蓮說。

　　某股份製商業(ye) 銀行分行行長侯磊說，2017年起，該行存款隻有210億(yi) 元，貸款卻高達252億(yi) 元，除去準備金後，借差高達100多億(yi) 元，利率3%以上，這塊資金成本非常高。另一家股份製銀行分行負責人說，2017年起，銀行業(ye) 資金流動性普遍趨緊、利率市場化競爭(zheng) 激烈，銀行自身的資金成本壓力加大，間接抬高了企業(ye) 融資成本。

　　“在吸收存款上，小銀行一直是有困難的，對公存款、招標入圍都比不過大銀行，尤其是吸收對公存款，這是業(ye) 內(nei) 長期存在的現象。”某農(nong) 商行副行長閆絲(si) 雨說，地方小銀行產(chan) 品單一、規模小、評級相對低，大部分存款都被大銀行拿走了。

　　某股份製商業(ye) 銀行對公部門副總經理金三成說：“目前銀行很難拉到存款，流動性緊張，受資本充足率和負債(zhai) 約束很大。有的規模不大但前些年表外業(ye) 務做得比較多的城商行，存貸比非常高，已經達到90%左右了。”

　　銀行內(nei) 部的績效考核和激勵機製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銀行不敢貸、不願貸。陳惠蓮說，從(cong) 基層銀行的現狀看，一些銀行在綜合收益率等指標考核上沒有對民營企業(ye) 貸款予以傾(qing) 斜，銀行內(nei) 部資金轉移價(jia) 格未及時調整，專(zhuan) 項激勵費用未安排到位，同時盡職免責尚難落實。“雖然監管部門對從(cong) 業(ye) 人員有盡職免責的規定，但在實際操作上，很難劃清盡職免責和從(cong) 業(ye) 道德風險的邊界。更重要的是管理機製未完全跟上，現在基層行放款，如果沒有上級行在管理模式、工作方式、服務創新、產(chan) 品設計、風險定價(jia) 等方麵的配套創新，基層信貸機構和人員難有更大的作為(wei) 。”

　　多地銀行信貸部門負責人向記者反映，企業(ye) 在政府部門的工商、稅務、信用信息等，對貸款審批具有十分重要的參考價(jia) 值，現在調取企業(ye) 信息需要額外付費，這增加了銀行放貸成本。

　　“讓銀行真實、全麵地掌握民企信息，是為(wei) 它們(men) 提供融資服務的前提。”某大型商業(ye) 銀行分行副行長吳先屏介紹，企業(ye) 信息散落在工商、稅務等多個(ge) 單位和部門，信息不共享，導致銀行獲得的客戶信息不完全，往往出現企業(ye) 多頭貸款、過度融資等問題。

　　“我們(men) 想大力支持中小企業(ye) ，但最大的擔心來自銀企信息不對稱。”某股份製銀行分行中小企業(ye) 部總經理石斌傑說，“做貸款，當然要摸清企業(ye) 的情況，比如稅收、社保繳納、公司產(chan) 值、老板資金狀況、貸款去向等，但這些問題靠目前的征信係統解答不了，增加了辦理貸款的難度。另外，我們(men) 很希望有擔保公司來做中小企業(ye) 的擔保，現在很多企業(ye) 想貸款，既沒有擔保也不願給抵押物，這不利於(yu) 銀行控製風險。”

　　環境在改善，資金漸寬裕

　　“以前抵押物評估費用、銀行人員差旅費用都要由我們(men) 企業(ye) 來承擔，現在全部由銀行自己承擔，這在以前是難以想象的。”

　　記者了解到，今年10月份以來，民營企業(ye) 的經營情況和融資狀況受到各方關(guan) 注，財政部、人民銀行、銀保監會(hui) 等多個(ge) 部門密集出台扶持政策，金融業(ye) 加大對民企有效的金融支持，解決(jue) 民企融資難融資貴問題，幫助民企紓困解難，一些企業(ye) 也切身感受到變化。

　　“今年下半年，我們(men) 的貸款利率沒有繼續上升。”某紡織企業(ye) 總經理何文說，銀行貸款手續費高的現象最近也發生了轉變，“我找華夏銀行貸款，以前抵押物評估費用、銀行人員差旅費用都要由我們(men) 企業(ye) 來承擔，現在全部由銀行自己承擔，這在以前是難以想象的。”

　　政策效應持續釋放。“雖說拉存款有困難，但並未影響銀行正常經營，央行降準後，我們(men) 也釋放出幾億(yi) 元的流動性。”沈陽農(nong) 商行副行長楊旭說，“資金充裕了，給企業(ye) 的貸款利率也下來了。從(cong) 6月份起，我們(men) 給小微企業(ye) 的貸款利率開始下降，以前都是7%以上，現在降到了7%以下。”

　　“從(cong) 今年8月起，總行對新發生普惠型小微企業(ye) 貸款給予15個(ge) 基點的內(nei) 部資金轉移定價(jia) 優(you) 惠。”興(xing) 業(ye) 銀行重慶分行中小企業(ye) 部副總經理樊玉霞介紹，在激勵機製上，銀行也已經出台具體(ti) 辦法，為(wei) 鼓勵員工開展小微企業(ye) 貸款業(ye) 務，單筆落地將有1000—2000元的獎金。“在產(chan) 品上，我們(men) 還開發了‘無還本續貸’產(chan) 品，幫助一批資質好的企業(ye) 客戶緩解現金流困難，減輕還貸壓力。”

　　完善銀行考核激勵機製，是破解不敢貸、不願貸的關(guan) 鍵。“這是係統工程，要解決(jue) 人員配置、機製保障、審批權限、產(chan) 品創新等一係列製約因素。”陳惠蓮建議，配備專(zhuan) 職人員和隊伍，同時解決(jue) 目前授信審批權限主要集中於(yu) 省級以上機構的現狀，給予基層經營管理機構更多權限，並做好清晰、合理的權責劃分。加強針對民營企業(ye) 的金融產(chan) 品創新，提高金融科技水平，特別是增強銀行除信貸以外的提供直接融資工具的能力。

　　對於(yu) 防控風險，銀行還應認識到，不發展才是最大的風險。陳惠蓮認為(wei) ，防控信貸風險最根本的是要發揮金融政策和其他政策的協同性，加強區域經濟聯動效應，穩定宏觀經濟環境，實現產(chan) 業(ye) 鏈上下遊整體(ti) 複蘇。在信貸投放上要穩定融資支持、堅定放貸信心，建立和民營企業(ye) 更緊密的夥(huo) 伴關(guan) 係，為(wei) 民企爭(zheng) 取化解風險的時間和空間。

　　各地金融監管部門正在積極行動，引導金融機構加大對民營企業(ye) 的金融支持力度。

　　在遼寧，監管部門要求銀行將“公平信貸”原則貫穿信貸管理全程，從(cong) 業(ye) 務受理、客戶評級、放款約束、貸後管理等方麵，檢查是否存在可能影響公平信貸的政策，取消不合理的條款、要求和做法。在重慶，監管部門劃分機構、片區，組織機構負責人和一線客戶經理，對全市6000餘(yu) 家民營工業(ye) 企業(ye) 進行全覆蓋式走訪、回訪，對民企廣泛關(guan) 注的困難和問題拿出切實舉(ju) 措，目前已現場為(wei) 民企解決(jue) 各類融資問題30個(ge) ，落實資金24.6億(yi) 元。在浙江，監管部門組織銀行對全省授信10億(yi) 元以上企業(ye) 進行篩選，探索建立優(you) 質企業(ye) “白名單”，對暫時遇到困難但仍有發展前景的企業(ye) ，主動開展幫扶，助力企業(ye) 提前做好債(zhai) 券兌(dui) 付安排，推動市場化法治化債(zhai) 轉股落地。

　　“社會(hui) 各界越來越關(guan) 注民營企業(ye) 的經營狀況，我相信隨著相關(guan) 政策陸續落地，民企的生存環境會(hui) 大大改善。”江蘇常州東(dong) 奧服裝有限公司總經理周斌說，現在企業(ye) 營商環境逐步好轉，金融部門對民企的大力扶持也在見效。最近東(dong) 奧公司的還貸壓力減輕不少，現金流相對充裕一些了，正跟外企展開深入合作。(記者 歐陽潔 邱超奕 葛孟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