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生育政策，將女性從(cong) 繁重的生殖勞動中解放出來;家庭戶規模縮小，家庭人口數減少，女性家務勞動量減少;女性受教育程度極大提升。無論城鄉(xiang) ，代際間的凝聚力都有所強化，城鎮中傳(chuan) 統的夫家支持係統正向娘家支持係統轉變或出現夫家和娘家的雙支持係統。

　　改革開放40年來，中國婚姻家庭的變化是多方麵的，其影響因素亦是多元的。值得關(guan) 注的是以控製人口數量為(wei) 目的的計劃生育政策對家庭產(chan) 生了深遠影響;其對性別關(guan) 係的影響看似是意外的，但卻與(yu) 全球範圍內(nei) 的第二次人口轉型的變化相關(guan) 聯，正在啟動家庭關(guan) 係向男女平權和代際平權方麵的轉變。

　　計劃生育政策將女性從(cong) 繁重的生殖勞動中解放出來

　　隨著近現代經濟發展和疾病控製能力的增強，人類社會(hui) 經曆了以死亡率變化為(wei) 基礎的不同的人口增長模式。傳(chuan) 統型的人口增長模式是以高死亡率和高出生率為(wei) 基礎的低人口自然增長率。轉型或過渡型的人口增長模式是低死亡率和高出生率產(chan) 生的高人口自然增長率。現代型的人口增長模式是低死亡率和低出生率條件下的低人口自然增長率。現代型人口增長模式的出現被稱為(wei) 第一次人口轉型;目前正在世界範圍內(nei) 出現的第二次人口轉型表現為(wei) “超低出生率”特征，人類社會(hui) 已經由死亡率變化控製的人口增長模式轉變為(wei) 以生育率變化為(wei) 基礎的人口增長模式，這亦被稱為(wei) “生育革命”。

　　中國的人口轉型，基本上與(yu) 改革開放的四十年同步，表現為(wei) 極快的轉型速率。這在一定意義(yi) 上表明，我國在40年中不僅(jin) 經曆了人口的第一次轉型;且在一些大中城市正在經曆人口的第二次轉型。這不僅(jin) 影響了我國的人口數量和結構，也影響著以撫育功能為(wei) 主的家庭生活和家庭關(guan) 係的變化。與(yu) 其他國家相比，它是社會(hui) 公共政策作用的結果，其適應亦需要公共政策的支持。

　　總和生育率，即每位女性平均一生可能生育的子女數。當前中國世代更替水平為(wei) 總和生育率介於(yu) 2.1~2.3。在我國剛開始實行“有計劃地生育”政策的1970年，總和生育率為(wei) 5.81;10年後的1979年，總和生育率就下降到2.75。從(cong) 人口普查數據看，1990年總和生育率下降到更替水平，為(wei) 2.17;到2000年第五次人口普查時，中國婦女的總和生育率為(wei) 1.23。女性總和生育率在30年間從(cong) 5.81下降到1.23，每位女性一生少生了4.58個(ge) 孩子，這把女性從(cong) 繁重的生殖勞動以及與(yu) 生育相關(guan) 的撫養(yang) 勞動中解放出來，這使城鄉(xiang) 已婚已育女性的生育成本大幅度下降，女性們(men) 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從(cong) 事其喜歡的工作和事業(ye) ，更有能力決(jue) 定自己的事情，其獨立自主性亦大幅提升。

　　全麵兩(liang) 孩政策實施後，婦女總和生育率可能會(hui) 提高至1.6~1.9之間，在這一過程中，女性亦付出了高昂的代價(jia) ：一是高比例的女性人工流產(chan) 率;二是出生性別比失調中的性別歧視。在嚴(yan) 格一孩化的計劃生育政策下，生育女孩可能增加性別歧視，甚至加大離婚的可能。全麵兩(liang) 孩政策的實施有可能會(hui) 減少出生性別比失調的問題。但總和生育率在更替水平左右的趨勢已不可逆轉。這場以控製人口增長為(wei) 目的的計劃生育政策的實施，卻導致了女性在家庭中以生育角色為(wei) 主向以自主身份為(wei) 主的轉變。

　　家庭人口數減少，女性家務勞動量減少

　　1982年第三次人口普查數據顯示，我國平均家庭戶規模為(wei) 4.41人/戶，1990年第四次人口普查則下降到3.96人/戶，2010年降到3.10人/戶;最低時的2014年為(wei) 2.97人/戶。2015年在全麵兩(liang) 孩政策的作用下，這一規模恢複到3.10人/戶。三口之家的家務勞動量相對較少，加之社會(hui) 生活條件的改善，家務總量減少。

　　中國婦女社會(hui) 地位調查的數據表明，1990年城鎮女性的家務勞動時間為(wei) 223分鍾/天;2000年為(wei) 213分鍾/天;2010年為(wei) 170分鍾/天，20年間城鎮女性的家務勞動時間減少了53分鍾，約1小時;而農(nong) 村女性家務勞動時間的減少更為(wei) 明顯，從(cong) 2010年的290分鍾/天，到2000年的264分鍾/天，再到2010年190分鍾/天，20年間農(nong) 村女性的家務勞動時間減少了100分鍾，即1小時40分鍾。影響家務勞動時間減少的因素是複雜且多元的，但家庭撫育人口的減少無疑有效地減少了家務勞動量。

　　計劃生育政策的實施有助於(yu) 女性受教育程度提升

　　子女受教育程度的實現，在一定程度上依賴於(yu) 家庭資源的狀況和家庭資源的分配。傳(chuan) 統的多子女家庭，資源分配傾(qing) 向男孩子是必然的。但城鎮中嚴(yan) 格的獨生子女政策，使生女家庭無選擇地將資源分配給了女孩。即獨生子女政策的實施極大地改變了家庭內(nei) 部資源分配的性別模式，由此女性獲得了受教育的權利，在社會(hui) 層麵上表現為(wei) 女性受教育程度的提升，女性人力資本大幅度提升。

　　中國婦女社會(hui) 地位調查表明，城鎮女性平均受教育年限不斷提高：1990年女性平均受教育年限為(wei) 7.8年，2000年為(wei) 8.7年，2010年為(wei) 9.8年。雖然影響女性受教育水平提升的因素很多，如普及義(yi) 務教育等。城鎮女性受教育年限20年提高了2年;農(nong) 村女性平均受教育年限也在提升，從(cong) 1990年的4.7年提升到2000年的8年。

　　夫家支持係統向娘家支持係統轉變或出現雙支持係統

　　近年來，隨著獨生子女一代已經進入婚育期，在生育照顧問題上我國並沒有出現發達國家的“核心家庭孤立化”的現象，縱向的代際關(guan) 係並未因個(ge) 體(ti) 化的增加而增長;而是在經濟壓力下更多地出現了家庭代際團結的現象，代際關(guan) 係在資源、情感和權力分配上出現了兩(liang) 方麵的轉變，一是從(cong) 以父代為(wei) 主向以子代為(wei) 主的轉型;二是從(cong) 以夫係為(wei) 主的撫育照顧向以母係為(wei) 主的撫育照顧。

　　在全麵兩(liang) 孩政策下，“親(qin) 子一體(ti) ”的情感結構使代際間“以孝為(wei) 主”的向上助力轉向“以撫育為(wei) 主”的向下助力，這種向下的代際助力有效地解決(jue) 了獨生子女一代在嬰幼兒(er) 撫育上的困難。這在一定意義(yi) 上增加了家庭的內(nei) 在團結，表現為(wei) 代際間的互惠關(guan) 係得以強化。學者馬春華的相關(guan) 研究表明，向下的代際支持表現出獨生子女一代特有的“實用主義(yi) ”特點，且具有階層分化。

　　值得注意的是，在獨女家庭中，女兒(er) 的生育以及與(yu) 生育有關(guan) 的照顧勞動更多地得到了“娘家媽”的支持。母係支持係統在生育照顧方麵呈現出明顯的增長態勢，傳(chuan) 統的“從(cong) 夫居”意外地因“獨生子女”政策而改變。同時，女兒(er) 在照顧親(qin) 代中的功能亦在強化。

　　(作者為(wei) 北京大學社會(hui) 學係教授、博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