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31日，中央政治局會(hui) 議對近期一係列經濟政策進行了定調。會(hui) 議指出，當前經濟運行穩中有變，經濟下行壓力有所加大，部分企業(ye) 經營困難較多，長期積累的風險隱患有所暴露。對此要高度重視，增強預見性，及時采取對策。

　　剛剛過去的一段時間很不平靜。當前的經濟形勢是長期和短期、內(nei) 部和外部等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我國經濟正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外部環境也發生深刻變化，一些政策效應有待進一步釋放。

　　經濟數據秋季報出來可見，雖然第三季度的經濟增速下降至6.5%，被一些人“驚呼”“十年最低”雲(yun) 雲(yun) ，但其實無論橫向與(yu) 全球經濟體(ti) 、尤其是特大經濟體(ti) 相比，抑或縱向與(yu) 近年來我國的GDP增速相比，都顯得仍然堅實。經濟雖然放緩，但並不失速，符合“由高速向中高速”轉換的特征。

　　尤其是今年正式啟用的城鎮調查失業(ye) 率，顯現出較好韌性，4.9%這一數字同比及環比均下降0.1%。在經濟增速穩中趨緩的形勢下，就業(ye) 能夠有此成績，當是因為(wei) 經濟結構優(you) 化造成的。可以見到，從(cong) 產(chan) 業(ye) 構成看，第三產(chan) 業(ye) 比重不斷提高。前三季度，三次產(chan) 業(ye) 對經濟增長貢獻率分別為(wei) 3.7%、35.5%和60.8%。而服務業(ye) 吸收就業(ye) 的能力是高於(yu) 農(nong) 業(ye) 和工業(ye) 的。

　　此外，居民消費中，前三季度服務性消費比重為(wei) 50.2%，比上年同期提高0.5個(ge) 百分點，在社會(hui) 消費品零售中，消費升級類商品保持較快增長。消費升級切實存在，比如服務需求升級帶來了服務的細化，僅(jin) 快遞行業(ye) 就在不斷擴大、且分化出各種專(zhuan) 業(ye) 性快遞分支。因此，經濟增速雖然下降，但就業(ye) 崗位保持穩定，符合“高速度”向“高質量”發展方式的轉變。

　　可以說，無論從(cong) 整體(ti) 經濟的基本麵，還是從(cong) 經濟的韌性而言，目前中國經濟在穩中有變的背景下，變中取穩、穩中向緩。而與(yu) 之相對的是，市場上的預期和信心，卻明顯太過悲觀。

　　誠然，突然爆發的全球單邊主義(yi) 、保護主義(yi) 抬頭和中美貿易摩擦，讓整個(ge) 世界都陷入極大的不確定性恐慌中，而國內(nei) 正在新舊周期轉換的“陣痛期”，互相加成，可能是市場信心與(yu) 市場基本麵不符的主要原因。

　　經濟韌性仍強，但要警惕分化

　　提振市場信心，就需要消除憂慮;消除憂慮，首先需要了解其背後邏輯。此間特別要注意的是，一方麵經濟韌性仍然較強，但另一方麵應警惕分化加大。

　　一是消費分化。消費支出增幅加快，消費升級確實存在，與(yu) 此同時，也需要警惕消費降級的可能趨勢。近期，究竟是消費升級還是消費降級的話題受到社會(hui) 廣泛關(guan) 注，其實，消費升級和降級並非不可能同時存在。關(guan) 注消費升級、優(you) 化供給的同時，也應警惕消費降級的可能發生，在社會(hui) 保障等方麵繼續發力。

　　二是企業(ye) 分化。不同規模、不同性質的企業(ye) 分化較大。無論從(cong) 企業(ye) 利潤，還是規模以上工業(ye) 企業(ye) 數量等來看，都會(hui) 發現企業(ye) 的分化變強了。雖然有規模經濟等原因，也與(yu) 強監管背景下一些中小企業(ye) 、落後產(chan) 能被淘汰有關(guan) ，但也必須警惕，其中存在的競爭(zheng) 不完全中性的問題。

　　三是收入分配分化。這不僅(jin) 表現在個(ge) 人收入，也表現在政企、行政與(yu) 市場等怎麽(me) 分配的問題上。減稅政策是否能夠出台?政府究竟怎麽(me) 看待與(yu) 市場、企業(ye) 的關(guan) 係?這些都是市場極盡關(guan) 心的問題。可以說，市場對財稅改革有著熱切的期盼，卻一直難以滿意。稅收的分配要做到“調節市場——提高公共服務公共管理能力——促進市場經濟”的良性循環，而非相互爭(zheng) 利。

　　四是市場信心分化。目前，出現市場信心與(yu) 經濟基本麵相背離的狀況，甚至引起了市場的波動。事實上，許多人並非對中國經濟“沒有信心”，而是處於(yu) 一種“信心混亂(luan) ”的狀態，這誘發了一種漫無邊際的不滿情緒。很多所謂“看衰中國經濟”的論調，主要也是因為(wei) “信心混亂(luan) ”引起的。

　　市場信心對政策的需求

　　之一 —— 連貫性

　　市場的憂慮何來?必須看到，除了內(nei) 外部宏觀因素的原因，還有很多具體(ti) 的微觀因素，比如有些改革政策在執行中不夠係統、不夠細致，打亂(luan) 了市場預期和信心。因此，要提振市場信心，需要在政策連貫性、一致性、公開性上下功夫。

　　首先是連貫性。從(cong) 這次金融市場的調整來看，當前市場的很多問題都是政策缺乏連貫性觸發的。就拿最近備受關(guan) 注的股權質押爆倉(cang) 來說，截至 10 月17日，兩(liang) 市存在股權質押未解押的占全部 A 股的 68.2%。問題成因可能要回溯到約三年前——2015年是股權質押規模增量最多的年份，其質押市值49302億(yi) 元，同比增長91%。2015年的“股災”就起於(yu) 政策逆勢強勢推升，而後又強勢去杠杆。這一次的問題也和政策的反複有較大關(guan) 係。

　　實際上，在這十年裏，所有公司都經過了幾番放水、縮緊、再放水的過程，這也是加杠杆、減杠杆交替的曆程，房價(jia) 就是明證。近五年來，這個(ge) 趨勢變得更為(wei) 明顯。應該說，當前這一輪加強監管的方向是正確的，去杠杆的初衷也是好的，但是市場不是一天煉成的，市場中的扭曲也不可能一夜之間去掉。

　　政策出台如果過於(yu) 猛烈，雖然意在去除風險隱患，卻可能會(hui) 造成市場“躁動”，從(cong) 而引發係統性風險。尤其是中國的市場體(ti) 量已經這麽(me) 大，盡管其中有不少問題必須解決(jue) 和加以規範，但要有相當耐心和恒心，厘清背後邏輯，給予適當緩衝(chong) ，有定力、有手段地完成改革。而不能粗放式下藥過猛，更是切忌轉向過猛，或經常轉向。

　　當然，如果政策連貫性差，會(hui) 讓市場主體(ti) 無法很好地適應，也就難以推行，進一步影響連貫性。而市場主體(ti) 亦難以放心布置長遠戰略，造成市場投機現象愈發嚴(yan) 重，這就有悖於(yu) 監管初衷。此外，連貫性差會(hui) 極大損害市場公正，市場信心會(hui) 受到極大影響，出現信心“亂(luan) ”的情況，市場各方均會(hui) 受損。

　　市場信心對政策的需求

　　之二—— 一致性

　　一致性的意義(yi) ，既有時間上的一致，也要有係統上的一致。

　　時間上的一致性既表現在連貫性上，更表現在基礎方向和價(jia) 值的一致性上，而這種一致性，必須在當前空間中用係統建設來保證。

　　最近，各級領導都特別強調和肯定民營企業(ye) 在經濟中的作用和地位，也出台了許多利好民營企業(ye) 的政策。

　　民營企業(ye) 之所以成為(wei) 當前“爭(zheng) 議”的重點，和近期其遇到的“資金困難”有直接關(guan) 係。不得不說，其中重要原因，就是驟然收緊的銀行業(ye) 等領域的監管。當“影子銀行”、表外通道被嚴(yan) 加監管，用意是很好的，然而，反問一下這些“影子”和“通道”產(chan) 生的原因，可能就和過去民營企業(ye) 一直融資難、融資貴、渠道不暢等問題有關(guan) 。因此，強監管措施的強力推行，對民營企業(ye) 的影響就最大、最直接，引發了民企資金流動問題。

　　最近，決(jue) 策層幾次談到不能對中小企業(ye) 抽貸斷貸、不能對民營企業(ye) 采取歧視性貸款政策。造成這些問題的根本原因，還是在於(yu) 沒有能夠做到競爭(zheng) 中性中的信貸中性。

　　而反過來看，現在對一些民營企業(ye) “網開一麵”進行“救助”，是不是最好的方式?盡管有周期性和曆史性客觀原因，但一些民營企業(ye) 也並不全然無辜——經濟繁榮時極力擴張，舉(ju) 債(zhai) 、套現、揮霍一個(ge) 都沒有少過，經濟有壓力時就哭生喊死，讓別人買(mai) 單。這無論對好企業(ye) 或者普通民眾(zhong) 而言，恐怕都不公平，且會(hui) 加深市場的道德風險，讓市場競爭(zheng) 更加不公平。

　　由此可見，一種不中性會(hui) 導致更多不中性，扭曲帶來扭曲，一致性當然也就無法保持。要想破解這個(ge) 局麵，必須將市場化的思路融入深化改革當中，用細則、程序、法律保障係統化，建立一致性體(ti) 係，讓中性競爭(zheng) 、公平競爭(zheng) 有充分的機製保障。建設促進競爭(zheng) 中性的市場，讓所有企業(ye) 在監管中性、信貸中性、稅收中立、債(zhai) 務中立的條件下充分競爭(zheng) ，無後顧之憂地釋放活力。

　　市場信心對政策的需求

　　之三——公開性

　　最後，是政策應該具有公開性。

　　這一次決(jue) 策層密集發聲，與(yu) 市場對話，對市場關(guan) 切的問題進行梳理、解釋和回應，深受市場讚揚。

　　政策應注重與(yu) 市場的溝通。這種溝通不應局限於(yu) 公開發布，也應事前事後都與(yu) 市場互動，讓市場充分接受，同時關(guan) 注市場的反饋。

　　沒有政策是完美的，即使是最適合當下的政策，在政策影響市場之後，也可能會(hui) 因為(wei) 市場發生改變而變得不適宜。市場有時需要短期政策，有時需要長期政策，複雜形勢下，既要有短期政策，又要有長期政策，取長補短、寬嚴(yan) 相濟。怎麽(me) 設計、確定和評估政策的作用和影響，需要深切體(ti) 會(hui) 市場反饋。市場越公開、反饋越及時、討論越充分，往往政策評估就越準確，那麽(me) 政策執行、調整等都會(hui) 更科學。

　　有些人會(hui) 質疑，認為(wei) 市場這林子太大，什麽(me) 鳥都會(hui) 出來鳴叫，發表自己的意見，會(hui) 造成市場混亂(luan) 和政策執行難。其實不然，如果市場普遍反對意見確實強烈，無論是否公開討論，執行必然都會(hui) 很困難。不如先深入了解市場意見及其背後的原因，從(cong) 根源入手解決(jue) 問題。應當多調研，拿出適應當下形勢的、可操作的、可持續性強的具體(ti) 方案，推行改革政策。如若粗暴推行，不但可能阻力巨大，而且一旦推行不利，造成政策反複，反而有損公信力，加大下一次推行政策的阻力。

　　當然，市場確實是個(ge) 很大的林子，聲音大的並不一定代表普遍意願。決(jue) 策者和管理者也需要在隆隆聲浪中去偽(wei) 存真，不被輿論所裹挾。這對決(jue) 策者和管理者提出了更高要求。

　　市場不是患貧，而是患不公

　　我們(men) 對民營企業(ye) 的支持喊了很多年，也出台了很多實實在在的舉(ju) 措，時至今日，卻發生民企“齊齊喊苦”的情形，可以說，市場不是“患貧”，而是“患不公”。所以，如果還是用“濟貧”的思路“救市”，問題不會(hui) 解決(jue) 。

　　當前，改革已經進入“深水區”，發生一些矛盾和問題不可避免。深化改革的難處，在於(yu) 既要深度改革，又要保持平穩轉換。當下，我們(men) 雖然不時遇到困難，但市場對未來的信心其實一直都在。以中國這樣一個(ge) 巨大體(ti) 量的市場而言，其改革放在全球任何地方都會(hui) 是一種巨大的挑戰，決(jue) 策者既需要向市場釋放定力和誠意，也需要具備高明的手段和技巧。

　　(作者係盤古智庫學術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