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政治認識論》是我十年中國政治研究的集成性作品。有的部分已以論文成果形式發表，在此基礎上新寫(xie) 了幾大部分，構成了我一直以來所追求的對中國政治的全景式、體(ti) 係性研究。

　　需要發掘中國政治的民主政治邏輯

　　本研究命名為(wei) 《中國政治認識論》，是筆者深有感觸的一種表述。世界上匪夷所思之事很多，比如，人們(men) 怎麽(me) 可以用一種觀念一刀切地衡量曆史文化、文明基因完全不同的政體(ti) ?難道這個(ge) 世界又回到歐洲中世紀的教會(hui) 政治時代?對於(yu) 任何一種政體(ti) 而言，不同的視角都會(hui) 有不同的看法，但是西方流行的對中國政治的認識卻是冷戰時期形成的一套觀念體(ti) 係，即以特定的“觀念世界”來對照中國，結果中國政治被認為(wei) 存在合法性問題。以流行的自由主義(yi) 民主理論來看，因為(wei) 中國不是“黨(dang) 爭(zheng) 民主”，中國的民主就不是民主。我嚐試著在世界大曆史和世界政治的維度與(yu) 視野下研究合法性理論，發現中國政治體(ti) 現了合法律性、人民性、有效性和正義(yi) 性所構成的合法性，是一種最能體(ti) 現人民民主的政體(ti) 。再深入考察中國政治體(ti) 製和決(jue) 策過程，發現中國政治的民主性質很強，民主屬性很多，因此需要發掘中國政治的民主政治邏輯。

　　研究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組織國家的大曆史，能夠發掘新的國家理論

　　認識中國政治，需要兩(liang) 大曆史維度：中國近代曆史的演進和比較曆史的視野，以此來看中國製度選擇的自然性與(yu) 正當性。就中國曆史而言，當古老的“文明型國家”遭遇西方的“民族國家”衝(chong) 擊而無所適從(cong) 之後，中國如何再組織起來而作為(wei) 一個(ge) 現代國家，而不像其他古文明如奧斯曼帝國一樣被肢解、被滅絕?各種政體(ti) 都嚐試過了，從(cong) 孫中山到袁世凱到北洋政府再到南京國民政府，都不管用。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革命不但是奪取政權的過程，更是一個(ge) 重新組織國家的漫長曆程，其中的一個(ge) 最偉(wei) 大的組織化辦法就是通過群眾(zhong) 路線將底層人民組織起來，這無疑是不同於(yu) 其他社會(hui) 主義(yi) 國家的一種政治發展道路。僅(jin) 就此而言，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作為(wei) 國家組織者的角色就值得國內(nei) 外學術界花大力氣去研究。新建立的國家既不同於(yu) 早發達的資本本位的國家，也不同於(yu) 一般發展中國家僅(jin) 進行民族解放而無社會(hui) 革命的國家，甚至還不同於(yu) 其它的依靠精英政黨(dang) 而奪取政權的社會(hui) 主義(yi) 國家。其中最大的不同就在於(yu) ，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不但是靠馬列主義(yi) 組織起來的政黨(dang) ，更是浸染著民本思想的政治組織;而且將傳(chuan) 統的民本思想製度化了，即我們(men) 已經習(xi) 以為(wei) 常的群眾(zhong) 路線。無論是階級政黨(dang) 理論、民族政黨(dang) 理論，更別說美國式的選舉(ju) 式政黨(dang) 理論，都不可能解釋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這種“不同”，就是中國道路和政治製度的生命力之所在。研究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組織國家的大曆史，能夠發掘新的國家理論。

　　一些發展中國家無效治理的命運，反向證明了中國道路的正確性

　　就世界大曆史視角下的比較政治發展而言，經過幾波次的“民主化浪潮”，世界上的絕大多數發展中國家或地區變得更像美國或者英國了，諸如菲律賓按照美國的總統製建立起政治製度，印度按照英國內(nei) 閣製建立起政治製度，我國的台灣地區也被卷入了“第三波”之中，以及被稱為(wei) “第四波民主化”的“阿拉伯之春”，結果如何呢?大家有目共睹。不僅(jin) 如此，被當做所謂“普世價(jia) 值”的自由主義(yi) 民主，已經讓西方國家自身不堪重負，這才有英國脫歐公投的成功，才有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這些所謂的“黑天鵝”事件。今天不但很多非西方國家的人們(men) 對於(yu) 西式民主似乎有點談虎色變，就是美國特朗普政府也宣布放棄所謂的“價(jia) 值觀外交”，不再對其他國家搞所謂的“顏色革命”和軍(jun) 事政變。

　　在改革開放中，中國免不了受世界政治思潮的衝(chong) 擊，但執政黨(dang) 的自主性硬是扛過了一次又一次難關(guan) 。細思極恐，如果中國也變成了所謂“普世價(jia) 值”俱樂(le) 部的一員，今天又會(hui) 是什麽(me) 樣子呢?如果中國沒有政治定力而和其他發展中國家一樣走上西式民主道路，中國的命運絕不會(hui) 比其他國家更好。

　　因此，關(guan) 於(yu) 中國政治的認識論，首先是以中國大曆史和世界大曆史的視野認識中國的政治發展即政治道路，那種以一種觀念來衡量各國政體(ti) 的流行做法，必須拋棄。

　　建構中國民主話語體(ti) 係的一種嚐試

　　在比較政治的視野下認識中國政治，我們(men) 沒有理由自暴自棄。更堅定的政治信心首先需要理論自洽基礎上的理論自信，理論自洽則源自一套自主性社會(hui) 科學話語體(ti) 係。為(wei) 此，社會(hui) 科學中很多基本範疇、基本概念，需要在傳(chuan) 統性、現實性和世界性的大視野中得到重新認識。比如對民主的認知，中國政治製度的民主性自不待言，而要更好地理解這一點，就要有一套民主話語體(ti) 係。民主理論的表述，最忌諱階段性、政策性總結，那樣就變成了加掛火車皮越加越長，而且會(hui) 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意義(yi) 遞減。作為(wei) 政治實踐的理論化總結，要經得起時間的考驗，一定是基於(yu) 社會(hui) 科學研究的一般性概念化表述。中國民主體(ti) 現在政治發展道路、政治製度、政治過程之中，體(ti) 現為(wei) 國體(ti) 的人民民主、政體(ti) 的民主集中製和政道的共識民主，是一種“可治理的民主”。相對於(yu) 黨(dang) 爭(zheng) 民主所導致的無效治理乃至國家失敗，“可治理的民主”自然是可追求的一種民主模式。當然，建構中國政治的民主話語體(ti) 係，首先需要厘清流行的自由主義(yi) 民主的基本問題。過去十來年政治學研究領域的一個(ge) 重點就是自由主義(yi) 民主的理論與(yu) 實踐問題(參見拙作《觀念的民主與(yu) 實踐的民主》，2014)，先破後立，本書(shu) 是建構中國民主話語體(ti) 係的一種嚐試。

　　為(wei) 什麽(me) 百年來西方學界關(guan) 於(yu) 中國政治前途的預言一錯再錯

　　本研究無疑是一種護衛性而非基於(yu) 某種理想製度的批判性——後者被西方學術界視為(wei) 所謂的“學術標準”。其實，哪有什麽(me) 非護衛性民主理論呢?熊彼特、阿爾蒙德、薩托利等幾代人所建構的自由主義(yi) 民主難道不是按照美國政治製度而有選擇性地建構起來的辯護性或護衛性理論?

　　關(guan) 於(yu) 中國政治的認識已經有太多的批判性作品，尤其是來自西方學術界的中國政治研究，因為(wei) 他們(men) 都是用自己的觀念體(ti) 係來對照中國，結果一百年來關(guan) 於(yu) 中國政治前途的預言一錯再錯，“中國崩潰論”已經崩潰。一個(ge) 重要原因就是以自己的觀念來研究與(yu) 其曆史文化完全不同的中國政治，這樣就沒法理解中國政治的內(nei) 在邏輯。一般性原因是，我們(men) 每個(ge) 人都似乎熟悉的“政治”又實在太複雜，比如政治不僅(jin) 直接受到經濟製度和社會(hui) 製度的製約，經濟-社會(hui) 製度後麵還有曆史文化和文明基因，而且政治自身還有自主性作用。這樣，理解“政治”至少有三個(ge) 層次不同的維度：政治(包括製度和人)本身的自主性、經濟-社會(hui) 的直接影響、文明基因的結構性約束。政治學雖然是一門古老的社會(hui) 科學，但關(guan) 於(yu) “政治”的認識往往是實證性的簡約論，而非“實存”的複雜性理論，實存性政治學理論來自對不同文明的深刻理解。

　　本護衛性研究是基於(yu) 中國曆史研究和比較曆史研究的一種思想信念，如果中國的政治發展偏離了以人民民主即以人民為(wei) 中心為(wei) 基礎的政治方向，那將不是人民民主理念的問題，也不是本護衛性理論自身的問題，而是政治自身出了大問題。正如本研究所論證的，反事實法已經反複告訴了我們(men) 非西方國家實行自由主義(yi) 民主的不堪局麵和嚴(yan) 重後果。

　　(作者為(wei) 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guan) 係學院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