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隧之戰讓秦國元氣大傷(shang) ，秦桓公悲憤而亡，家國重任落在了長子景公身上。獨處廟堂之高，回想往昔獵獵秦風，秦景公知道，他不是一個(ge) 人在戰鬥，秦國的列祖列宗在默默地注視著他，不管多難多險，掙脫偏安一隅之縛，擺脫戎狄小邦之名，崛起之夢任重道遠。秦景公的當務之急，就是要讓家國走出麻隧之戰的陰影。

　　秦楚再盟

　　在麻隧之戰中，楚國袖手旁觀，沒有幫晉國，也沒有幫秦國，保持了“中立”，晉國得以專(zhuan) 心伐秦。晉國風頭正銳，秦國獨木難支，如何恢複秦楚同盟，是景公破局之要。

　　其實，晉楚的矛盾一點也不小於(yu) 秦晉矛盾。麻隧之戰三年後，晉楚又爆發鄢陵之戰，楚軍(jun) 大敗，楚共王甚至目中一箭，身負重傷(shang) 。至此，秦楚都清楚地認識到，兩(liang) 國都無法單獨與(yu) 強晉抗衡。於(yu) 是，受傷(shang) 的“小夥(huo) 伴”靠攏取暖，秦楚再次頻繁互動，強化同盟關(guan) 係。秦景公還把自己的妹妹秦嬴嫁給了楚共王，以血親(qin) 鞏固秦楚同盟。

　　秦景公十三年(公元前564年)，秦國伐晉，向楚國求援。楚國雖然沒有直接和秦軍(jun) 共同作戰，但是派遣部隊在武城(今河南南陽)集結，對晉軍(jun) 形成了威懾和牽製，事實上支援了秦軍(jun) 。晉國對於(yu) 秦國試探很快作出了反擊，次年晉國大將荀罃伐秦。

　　秦楚相互呼應，秦軍(jun) 的主動出擊也鼓舞了楚國。秦景公十五年(公元前562年)，楚國向秦國發出邀請，一起進攻和晉國親(qin) 近的鄭國，秦右大夫詹率軍(jun) 配合楚軍(jun) 行動。秦景公十六年，秦楚再次合兵，攻擊宋國;秦景公三十年，秦楚還嚐試一起討伐吳國。鄭、宋、吳，都是晉國的盟國，秦楚合兵攻之，既是演練默契，也是從(cong) 外圍削弱晉國，兩(liang) 國在實戰中增強了信心。

　　不敗之勝

　　新一代秦軍(jun) 和新一代將領在實戰中成長起來，秦國庶長鮑、庶長武、庶長無地都可以獨當一麵。秦景公十五年，晉軍(jun) 主力滯留鄭國，秦景公覺得有機可乘，派遣庶長鮑、庶長武分兵兩(liang) 路進入晉國，在櫟地合戰，擊敗了晉軍(jun) 。這次勝利是對秦軍(jun) 極大的振奮，掃除了“恐晉症”。

　　當時，一代雄主晉悼公恢複了晉國的霸業(ye) ，幾次與(yu) 諸侯會(hui) 盟。晉楚爭(zheng) 雄，秦國在背後的小動作給晉國掣肘頗多，如芒在背。秦景公十七年，楚共王去世，新的秦楚同盟有待磨合，晉悼公覺得是時候教訓一下秦國了。

　　秦景公十八年(公元前558年)夏，晉悼公“使六卿率諸侯伐秦”，聯軍(jun) 包括晉、魯、齊、宋、衛、鄭、曹、莒、邾、滕、薛、杞、小邾，共十三個(ge) 諸侯國，聲勢浩大，猶如二十年前的麻隧之戰，大有一舉(ju) 打殘秦國的架勢。

　　秦軍(jun) 已非二十年前的秦軍(jun) ，麵對強敵，從(cong) 容應戰，毫不慌張，作戰思路清晰。秦軍(jun) 且戰且退，不緊不慢，不與(yu) 聯軍(jun) 主力糾纏，而將聯軍(jun) 引入秦國腹地，拖長戰線，疲憊敵師。聯軍(jun) 各自心思不一，鄭、宋、衛多為(wei) 搖擺之國，深入秦地至涇河後，聯軍(jun) 逡巡不前。秦軍(jun) 在本土作戰，遊刃有餘(yu) ，在涇河上遊投毒，聯軍(jun) 多有傷(shang) 亡，但勉強渡河，繼續前進，到達棫林(今陝西涇陽西南)。

　　聯軍(jun) 勞師遠征，但找不到秦軍(jun) 主力，無法對決(jue) ，士氣低迷，內(nei) 部發生分化。主帥荀偃準備繼續西進，但未能服眾(zhong) ，晉國下軍(jun) 主帥欒黶甚至直接率兵回國。聯軍(jun) 動搖之間，秦軍(jun) 折返掩殺，晉將欒針陣亡，士鞅被迫投秦，是為(wei) 遷延之役。

　　對於(yu) 此戰，誰是獲勝者，學者還有爭(zheng) 議。有人認為(wei) 聯軍(jun) 深入秦地，占據上風。但是，此戰中秦軍(jun) 意誌頑強，戰術靈活，自身沒有重大傷(shang) 亡，卻擊殺晉國大將，聯軍(jun) 無功而返，一掃麻隧之戰的陰影，勝敗已在不言中。

　　走一看三

　　遷延之役的重大意義(yi) 不止於(yu) 戰場之上，景公還有重大收獲，那就是士鞅來投。遷延之役，晉國欒氏受創，欒針死而士鞅存，欒針的哥哥欒黶對士鞅深為(wei) 怨恨，士鞅無奈投秦。

　　士鞅是士會(hui) 的曾孫，士家即範氏，是晉國望族，六卿之一。當年，秦康公得士會(hui) ，大有所獲，秦景公也希望從(cong) 士鞅那裏發現更多晉國的“秘密”。秦景公向士鞅拋出一個(ge) 很具挑戰性的問題，晉國的大夫誰會(hui) 先滅亡?士鞅毫不猶豫地說，是欒氏。士鞅解釋，欒黶驕橫跋扈，禍患估計會(hui) 發生在下一代欒盈身上。士鞅的話透露出兩(liang) 個(ge) 極為(wei) 重要的信息，一是晉國雖然一時強大，但是君臣並不融洽，像欒氏這樣的卿家望族尾大不掉;二是晉國掌權的各大家族之間矛盾頗多，像士家和欒家就有“死疙瘩”，外人有機可乘。

　　秦景公政治嗅覺極其敏銳，他準確意識到士鞅的“重大價(jia) 值”：士鞅回到晉國，比待在秦國更能發揮作用。於(yu) 是極富戲劇性的場麵出現了，秦景公“大發善心”，送士鞅回國，並請求晉悼公給士鞅官複原職。秦景公的妙招可謂一舉(ju) 兩(liang) 得，一來緩和遷延之役後的秦晉關(guan) 係，以示寬宏大量，占據道德和輿論的主動;二來助力晉國的“窩裏反”，讓晉國原本複雜的大族矛盾進一步激化。事實證明了秦景公的遠見，在接下去不到十年的時間裏，士家和欒家相妒相殺，公元前550年，欒氏被滅族。而在士鞅去世後不久，士家因為(wei) 參與(yu) 叛亂(luan) 也滅亡了。

　　士卿大族亂(luan) 晉，晉國無暇西顧。在欒氏滅族的第二年(公元前549年)，晉平公派韓起入秦，秦景公派親(qin) 弟弟公子緘入晉，達成罷兵休戰的協議，秦國成了晉國內(nei) 亂(luan) 的最大獲益者。秦景公三十一年(公元前545年)，宋大夫向戌舉(ju) 行弭兵之會(hui) ，晉、楚、齊、秦四強的地位得到了諸侯各國的公認，這是對堅毅秦景公的最大肯定。

　　景公時代，秦國對外再次平衡了大國關(guan) 係，但是對內(nei) 還沒有進行深度改革，國力還沒有質的提升，而晉國“作爰田”，魯國“初稅畝(mu) ”都行之已久，秦國的真正崛起還有待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