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的目的是“育人”不是“育分”
—— 從朱熹的治學思想看當代學生創新能力的培養
發稿時間:2018-07-10 14:30:58 來源:光明日報 作者:馮(feng) 仕猛(上海交通大學物理與(yu) 天文學院副教授)
編者按
朱熹是南宋偉(wei) 大的思想家和教育家,“格物致知”體(ti) 現了朱熹治學的基本思想。本文認為(wei) ,朱熹的格物致知,窮盡物理的治學觀點也符合現代人的認識規律,培養(yang) 孩子們(men) 對這個(ge) 世界“天真的”“傻傻的”好奇心和探索欲,讀書(shu) 破萬(wan) 卷,不斷地思考、辨析,是朱熹治學的一個(ge) 基本點,也是培養(yang) 學生創新型思維的基本方法和基本過程。回歸常識、回歸本分、回歸初心,回歸夢想,隻有充分認識到教育的根本目的是“育人”而不是“育分”,真正實現“育分”到“育人”的轉變,才能奠定夯實我們(men) 創新型國家的基礎。
1、讓學生小時候的學習(xi) “很傻很天真”
朱熹格物致知治學方法強調小時候從(cong) 小事情、從(cong) 自己身邊的事情去感知這個(ge) 世界。即首先要對身邊的事物感興(xing) 趣,追其變換之源、運行之理,然後再逐步探討大事情的變換之機。他強調學習(xi) 是積累的過程,先把一點點看起來很小的事情弄明白,然後才能實現不同知識點之間的貫通,形成對這個(ge) 世界的獨到見解。他反對沒有積累靠所謂的“悟性”一下子通曉天下大事的思想。沒有積累,人不可能某天突然頓悟宇宙一切玄機的。在南宋時期,絕大多數的人都認為(wei) 天就是“天”,沒有人天真傻傻地想“天”究竟是什麽(me) ?它的邊界在哪裏?但朱熹“很傻很天真”自五六歲起便煩惱“天地四邊之外,是什麽(me) 物事”?見人說四方無邊,某思量也須有個(ge) 盡處。如這壁相似,壁後也須有什麽(me) 物事。其時思量得幾乎成病。到而今也未知那壁後是何物”。雖然朱熹到老都沒有畫出“天”的邊界,但正是他對“蒼天”的追問啟發了對“天”起源的思考:“天地初間,隻是陰陽二氣。這一個(ge) 氣運行,磨來磨去,磨得急了,便拶許多渣滓;裏麵無出處,便結成個(ge) 地在中央。氣之清者便為(wei) 天,為(wei) 日月,為(wei) 星辰,隻在外常周環運轉。地便隻在中央不動,於(yu) 是在下”。朱熹的這一論述在當時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其見識已經把當時人類認知甩出幾條大街,也讓今天許多學了物理知識的人汗顏。無獨有偶,近代偉(wei) 大的科學家愛因斯坦曾經說道:“我小時候很蠢,當別人都想當然地知道時間和空間是何物的時候,我卻傻傻的不知道時間空間是什麽(me) ,我就一直想什麽(me) 是時間什麽(me) 是空間”。對這些看起來很簡單“很傻和很天真”的問題的思考,終使愛因斯坦成為(wei) 世界上最偉(wei) 大的科學家之一,對人類文明進程作出了非常偉(wei) 大的貢獻。

光明圖片/視覺中國
讓學生小時候的學習(xi) “很傻很天真”,這是朱熹治學的特色,也是一些西方國家在文化教育中所重視的。西方小學教育並沒有給小孩太多的知識灌輸,而是教會(hui) 學生看事之道、處事之道。他們(men) 的小學老師,其作用就是想方設法把孩子的眼光引向書(shu) 本外的世界,讓他們(men) 學會(hui) 欣賞書(shu) 本外的一切,追問它們(men) 存在的道理,努力培養(yang) 他們(men) 對周圍世界的好奇心和不同感知。他們(men) 的小學教育,給孩子的作業(ye) 一般沒有標準答案,而是鼓勵小孩思考一些身邊與(yu) 生活密切相關(guan) 的“傻傻”的問題,讓他們(men) 充分地發揮主觀能動性,思考和推究這些“傻傻”的問題能讓他們(men) 看到這個(ge) 世界的有趣。這個(ge) 世界有趣,才能引導孩子們(men) 大膽地對這個(ge) 世界更深層次的思考和想象。“很傻很天真”的人,才有可能看到這個(ge) 世界的真實。
反觀我們(men) 現在對小孩的教育,最讓人感懷的是我們(men) 過早地抹去了小孩子的童心,沒有教會(hui) 他們(men) 用童年的眼光看待思考一些“傻傻”的問題。我們(men) 往往過早就把成年人的觀念、思想、思維方式和學習(xi) 方法等提前灌輸給孩子們(men) 。一些所謂的“天才少年”,不是因為(wei) 這些學生對這個(ge) 世界不同他人的感知和見解、有不同於(yu) 他人的眼光和境界,而是給這些學生注入了“激素”,讓他們(men) 更早地進入成人世界。許多小孩連身邊看起來“很傻”的問題都沒有弄明白,就開始思考一些遠離自己的深奧問題,從(cong) 基本粒子的構建到量子通信等,無不反映當今世界最前沿的科學研究熱點。但這些問題遠超出他們(men) 的認知水平,很難讓學生體(ti) 會(hui) 到思考問題帶來的快樂(le) 和幸福感。過早抹掉了他們(men) 的童心,也就過早地抹掉了他們(men) 對這個(ge) 世界的好奇心和探索欲。許多時候,我們(men) 的孩子看起來很“成熟”,但缺少“個(ge) 性和特色”,這是導致我們(men) 學生原創能力不強的重要原因之一。
讓孩子們(men) 從(cong) 小保持一顆童心看待他們(men) 的世界,鼓勵他們(men) 思考一些“傻傻”的問題,這是朱熹治學思想給我們(men) 的啟發,也是培養(yang) 創新型思維的起點。一顆“童心”,往往會(hui) 帶來對這個(ge) 世界全新的解讀,朱熹如此,愛因斯坦如此,過早抹掉孩子們(men) 的童心,有可能毀掉一個(ge) 未來真正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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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走出課本放下習(xi) 題集,讓孩子的心靈多點真正的書(shu) 香
朱熹認為(wei) 博學是“謂天地萬(wan) 物之理、修己治人之方,皆所當學然亦各有次序,當以其大而急者為(wei) 先,不可雜而無統也”。博覽群書(shu) ,精其要義(yi) ,明天下之理,修聖人之身,這是朱熹格物致知治學的第二個(ge) 基本點。
朱熹從(cong) 小喜歡讀書(shu) ,在10歲時便如癡如醉地攻讀《大學》《中庸》《論語》《孟子》。成年後廣泛閱讀了經學、史學、文學、樂(le) 律乃至自然科學等方麵的書(shu) 籍。“半畝(mu) 方塘一鑒開,天光雲(yun) 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為(wei) 有源頭活水來。”朱熹以此比喻讀書(shu) ,隻有博學,才有源源不斷的新知識或新見解來補充,才能使人見識通達、融會(hui) 貫通,以達圓融萬(wan) 物之境。朱熹強調讀書(shu) 總是反複咀嚼書(shu) 中要義(yi) ,讀一遍思量一遍,思量一遍再讀一遍,實際上就是“吸收、消化、反芻、再消化”。讀書(shu) 要去粗取精,不斷地思考和領悟所學知識。在讀書(shu) 和思考的過程中,把不同知識點放入合適的位置,用一種內(nei) 在的精神把它們(men) 進行必要的組合和構建,使它們(men) 統一起來使之成為(wei) 有機的整體(ti) ,使自己的靈魂真正充滿了書(shu) 香、腦子裏充滿了智慧。死記書(shu) 上的話語和教條,就如猶太人說的“背上馱一袋書(shu) 的驢子”和韓愈說的“生死文字間,豈異蠹書(shu) 蟲”,實際上使自己成了各種思想的跑馬場。
博覽群書(shu) ,精其要義(yi) ,方能激揚文字創造出不朽的作品。西方文化教育在這方麵的理念就走在“我們(men) ”前麵,他們(men) 從(cong) 小讓小孩養(yang) 成廣泛閱讀的習(xi) 慣,也因此孕育出許多傑出的科學大師。在西方教育的小學階段,許多家庭的父母每天晚上都會(hui) 抽出時間與(yu) 孩子坐在一起或讓孩子們(men) 單獨閱讀他們(men) 喜愛的書(shu) 籍、報刊和雜誌,並就關(guan) 心的話題進行討論等,讓孩子們(men) 從(cong) 小養(yang) 成廣泛閱讀的習(xi) 慣。高中以及大學之後,學生都會(hui) 花大量的時間閱讀與(yu) 課程有關(guan) 或不相關(guan) 的名著和原著。他們(men) 的老師布置的作業(ye) 多為(wei) 開放型、探索性與(yu) 生活比較貼近的實際問題,要求學生都要有自己的見解。學生隻有閱讀相當數量的名著和原著,才有可能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ye) 。西方的教學體(ti) 係中,通過這種開放式的作業(ye) 引導學生閱讀大量的文獻,讓學生有廣泛的知識和素材,使他們(men) 進行有目的深入的思考和超越時空的想象。這樣教育出來的學生膽子比較大,而且容易吸收新的東(dong) 西,容易提出新的想法和新的見解,這也是西方的學生走出校門後比較自信和有較強原始創新能力的一個(ge) 重要原因。
國內(nei) 現在的“博學”,更多是使學生解讀不同版本的習(xi) 題參考書(shu) 和模擬題集,這樣的“博學”多服從(cong) 於(yu) 考試的需要,與(yu) 朱熹的博學理念有點南轅北轍。“不要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讓孩子們(men) 參加各種各樣的培訓班,對孩子們(men) 反複進行高強度的習(xi) 題訓練,雖然孩子們(men) 越來越熟悉習(xi) 題解答的規則和技巧,能條件反射地快速給出各種複雜問題的答案,但孩子們(men) 的心越來越小、越來越窄,越來越失去對書(shu) 本外世界的好奇心和想象力。到了大學,許多學生不是想方設法拓寬他們(men) 的視野和提高他們(men) 的境界,努力對一些科學問題提出不同於(yu) 他人的新思想、新見解,而是習(xi) 慣於(yu) 在習(xi) 題集中“拚搏”和“掙紮”,習(xi) 慣於(yu) 在別人的知識框架中“精雕細琢”,缺少對知識框架外的想象力以及突破這個(ge) 框架的激情和勇氣,所以我們(men) 的學生往往是看起來有“高度”但缺少真正的“高峰”,走出校門後學生整體(ti) 原始創新能力不強。
讓我們(men) 的學生放下習(xi) 題集走出課本,多讀與(yu) 課程相關(guan) 或不相關(guan) 的書(shu) ,讓他們(men) 的心靈多點真正的書(shu) 香,多點關(guan) 於(yu) 這個(ge) 世界的“童話”和“科學幻想”,鼓勵他們(men) 獨立的“離經叛道”的思考和對新命題“異想天開”的想象和解釋,這是培養(yang) 學生如何創新的“道”之一。
3、常開“金口”不斷追問,賦予學生創造性、批判性
格物致知治學思想還強調學生的主觀努力,讓學生以積極、開放、包容的態度去掌握知識追求真理。“聖人千言萬(wan) 語,隻是使人反其固有而複其性耳。”朱熹主張教師更多是一個(ge) 引路人,是一個(ge) 能發點微弱的光就讓學生看到光明的人,是一個(ge) 能夠打開學生的心讓學生看到一個(ge) 燦爛世界的人,而絕不是手把手教授一些已知知識的“手藝人”。他要求老師引導學生主動思考,要不斷問為(wei) 什麽(me) 。“讀書(shu) 無疑者,須教有疑,有疑者卻要無疑,到這裏方是長進”。朱熹自幼受教於(yu) 父,聰明過人,想象力強。四歲時,其父朱鬆指日示曰:“此日也。”朱熹問:“日何所附?”朱鬆回答說:“附於(yu) 天?”朱熹又追問道:“天何所附?”一席話問的朱鬆無言以對。朱熹這種敢於(yu) 懷疑、敢於(yu) 發問的習(xi) 慣,終讓他成為(wei) 一代大思想家,這也是朱熹治學的一個(ge) 重要特點。
“讀書(shu) 無疑者,須教有疑”的思想,猶太人的教育在這點上做得非常好。他們(men) 的孩子每天放學回家,家長一般不會(hui) 問孩子學到了什麽(me) 知識,而是問孩子今天思考了什麽(me) 問題,給老師提了什麽(me) 問題。諾貝爾獎獲得者、美籍猶太人赫伯特布郎曾經說過:“我的祖父經常會(hui) 問我,為(wei) 什麽(me) 今天與(yu) 其他日子不同呢?他也總讓我自己提出問題,自己找出理由,然後讓我自己知道為(wei) 什麽(me) 。我的整個(ge) 童年時代,父母都鼓勵我提出疑問,從(cong) 不教育我依靠信仰去接受一件事物,而是一切都求之於(yu) 理。可能就是這一點是猶太人的教育比其他人略勝一籌的地方吧”。鼓勵學生敢於(yu) 懷疑權威和展開辯論,利於(yu) 學生在混亂(luan) 的知識體(ti) 係中辨別剔除糟粕和謬誤,從(cong) 而獲得迅速的進步,這是猶太民族教育的理念。也正是這種教育理念,孕育了許多猶太傑出科學家,據統計,猶太人占全世界0.3%的人口,卻拿了占總數27%左右的諾貝爾獎。
而目前國內(nei) 的教學,教者和學生之間關(guan) 係更多體(ti) 現在知識傳(chuan) 承上。課堂上,老師一步步地教,學生一步步地學,學生習(xi) 慣於(yu) 全盤接受,不習(xi) 慣於(yu) 思考、懷疑和考證。學生的書(shu) 包越來越重,大腦中記憶的知識越來越多,戴眼鏡的學生比例越來越高、眼光越來越暗淡;學生學習(xi) 過程中越來越沉悶、越來越適應被動全盤接受知識,但他們(men) 對於(yu) 周圍世界的感覺越來越淡薄,越來越羞於(yu) 啟口對知識的懷疑和辨析,這樣的學習(xi) 對於(yu) 考試有許多幫助但無益於(yu) 原始創新。敢於(yu) 懷疑、發問才是學生開啟智慧的鑰匙,也是打開真理大門的鑰匙。
賦予學生創造性、批判性、敢於(yu) 質疑的精神和探索意識,讓學生多幾分“天真”、常開“金口”,不斷地追問、辨析這個(ge) 世界許多“傻傻”的道理,才能激發學生主動學習(xi) 的動力和活力,才能培養(yang) 他們(men) 真正的創新型思維,這是朱熹老夫子一千多年前就弄明白的道理,我們(men) 不能在朱熹離開這個(ge) 世界一千年後繼續裝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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