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有關(guan) 金融開放，大多學者主要從(cong) 國際資本流動和金融服務角度或用總結性語言進行定義(yi) ，認為(wei) 金融開放具有靜態和動態兩(liang) 個(ge) 方麵的內(nei) 涵：從(cong) 靜態來看，金融開放是指一個(ge) 國家(或地區)的金融市場對外開放;從(cong) 動態來看，金融開放是指一個(ge) 國家(或地區)由金融封閉狀態向金融開放狀態轉變的過程。1956年至1970年，日本經濟年均增長率高達9.7%，尤其是1966年至1970年連續5年增長率達兩(liang) 位數，1972年實際增長11.5%，遠超美國的6.4%和英國的3.4%。高增長使日本迅速從(cong) 發展中國家向發達國家華麗(li) 轉型，GDP躍居世界第二。而美國從(cong) 1983到1990年，借助“金融開放”，用8年時間成功將日本打回原形。

　　美國輸入型“金融開放”九連環

　　放開外匯市場

　　匯率是國家金融安全的第一道防線。為(wei) 從(cong) 匯率打開缺口，美國采取了“請君入甕”的套路。20世紀50年代中期，日本、美國分別成為(wei) 最大的糧食淨進口國和最大的糧食出口國，日本成立了“農(nong) 協”來保護農(nong) 民的利益，而服務領域當時日本有《大店法》限製歐美大超市進入，於(yu) 是美國故意對農(nong) 產(chan) 品(000061,股吧)和服務貿易“糾纏不休”，逼得日本無奈提出“各退一步”，用開放金融替代開放農(nong) 業(ye) 和服務業(ye) ，正中美國下懷。

　　據當時美國《商業(ye) 周刊》排名，日本商業(ye) 銀行名列全球前五，令日本人對金融開放信心滿滿。在金融服務領域領先的美國隨即向日本“無私分享”成功經驗，稱發達國家中僅(jin) 日本有望與(yu) 美國並駕齊驅，隻要日本早日開放金融，就有望取得類似美國的紅利回報。於(yu) 是1984年日本大藏省和美國財政部共同成立“美國—日本美元日元委員會(hui) ”，通過該委員會(hui) ，美國為(wei) 日本提交多份報告書(shu) ，在日元國際化、利率自由化、金融市場多樣化、國內(nei) 外市場一體(ti) 化等領域提供全方位谘詢，並指導其具體(ti) 運作金融開放。1980年日本對實施多年的《外匯法》進行了重大修改，確定了外匯交易“原則自由”的政策。隨著對國際間資本流動管製的放鬆，日本企業(ye) 在海外資本市場通過發行企業(ye) 債(zhai) 獲得的資金規模不斷擴大，對國內(nei) 資本市場構成了極大的競爭(zheng) 壓力。

　　放鬆企業(ye) 債(zhai) 券管製

　　日本政府一方麵對長期實施的企業(ye) 債(zhai) 發行“有擔保原則”慣例進行逐步調整，降低債(zhai) 券發行企業(ye) 的資格標準;另一方麵降低銀行收取的擔保物品管理手續費。自20世紀80年代起，日本企業(ye) 基本擺脫了擔保物品管理手續費“無話語權”地位，其費率一般都由銀行與(yu) 企業(ye) 協商確定。

　　為(wei) 更便於(yu) 發債(zhai) 融資，日本進一步放鬆對企業(ye) 債(zhai) 券的發行管製。1996年1月，大藏省廢除了企業(ye) “適合發債(zhai) 基準”，規定無論何種企業(ye) 隻需獲得一家信用等級評定公司給予的信用等級評定，就可以發行企業(ye) 債(zhai) 券。與(yu) 此同時，日本企業(ye) 力爭(zheng) 實現商業(ye) 票據CP發行合法化。因銀行業(ye) 的阻撓，該項努力遲遲未果。後來雙方交涉演變成具有政治色彩的爭(zheng) 鬥，最終企業(ye) 界於(yu) 1987年獲勝。此後日本企業(ye) CP發行規模迅速膨脹，到20世紀90年代末達到15.7萬(wan) 億(yi) 日元。

　　存款利率自由化

　　為(wei) 扭轉對日商品貿易逆差，美國從(cong) 金融層麵為(wei) 日本“把脈”。20世紀70年代末至80年代，美國政府“所羅門報告”認定：美元升值是強勢貨幣的特征，而造成日元貶值的最重要原因是日本實行“人為(wei) 低利率”金融管製政策，導致投資人不願投資日元和日元金融產(chan) 品，對此日本應加速金融自由化。

　　1984年5月末，成立不久的“美國—日本美元日元委員會(hui) ”提出專(zhuan) 項報告，大藏省也發表了《金融自由化及日元國際化的現狀與(yu) 展望》，合稱為(wei) 日本“金融自由化和國際化宣言”，顯著加快了日本存款利率自由化的步伐。在都市銀行、長期信用銀行、信托銀行、地方銀行、相互銀行(1989年2月大部分轉化為(wei) 普通銀行，被稱為(wei) “第二地方銀行”)、信用金庫等6類銀行型金融機構的存款總額中，自由利率存款占比由1986年3月的11.8%上升到1988年3月的26.8%，其中都市銀行的存款利率自由化程度最高，從(cong) 15.9%升至34.7%。

　　放開準入資質

　　1983年7月，美國投行摩根士丹利與(yu) 日本最大券商野村證券簽約設立投資信托公司，1984年4月，日本政府放鬆外資投資日本的限製，批準摩根士丹利成立東(dong) 京分行並授予證券業(ye) 務牌照;12月，對外資機構開放包銷日元債(zhai) 券業(ye) 務。1985年4月，批準創新金融產(chan) 品;11月摩根士丹利和美林等6家外國證券公司獲批東(dong) 京證券交易所會(hui) 員。1987年、1989年摩根士丹利先後獲批大阪、名古屋兩(liang) 家交易所會(hui) 員，為(wei) 美國投行進入日本金融市場交易開鎖亮綠燈。

　　定向操縱匯率

　　1984年，美國與(yu) 日本進行了多輪貿易談判，一方麵以全麵貿易製裁相威脅，另一方麵以“日元成為(wei) 世界貨幣，日本成為(wei) 世界大國”為(wei) 誘餌，誘惑日本政府允許日元升值，進一步實現利率自由化。美國恩威並舉(ju) ，對渴望成為(wei) 經濟、金融大國的日本立竿見影。

　　1985年9月22日，美國、日本、聯邦德國、法國以及英國的財政部長和央行行長在紐約廣場飯店舉(ju) 行會(hui) 議，達成五國政府聯合幹預外匯市場，誘導美元對主要貨幣的匯率有秩序地貶值，以解決(jue) 美國巨額赤字問題的協議。因協議在廣場飯店簽署，史稱“廣場協議”。

　　五國政府紛紛拋售美元，令本國貨幣飆升。由於(yu) 升值的乘數效應，以美元計價(jia) 的日本國民經濟各項財富指標翻倍，國內(nei) 物價(jia) 全麵上漲。由於(yu) 日本是美國的最大債(zhai) 權國，《廣場協議》簽訂後10年間日元匯率年均上升5%以上，大量熱錢湧進日本，股市、房地產(chan) 行業(ye) 不斷產(chan) 生巨量泡沫。

　　建立做空機製

　　為(wei) 應對股市巨量泡沫，美國順理成章輸入了“先進的”融資融券製度。1987年10月，日本大藏省宣布實施融資融券等係列金融自由化措施，外資基金可以找日本券商借股票來賣，然後等股價(jia) 下跌後再買(mai) 回同類等量的股票歸還給日本券商。但這隻是美、日金融機構在交易所裏做交易，絕沒有爭(zheng) 奪日本券商的客戶。於(yu) 是1987年摩根士丹利首先獲批融資融券資格，獲準成立投資谘詢有限公司在日本發售和管理基金，依托基金來融資融券，用日本人的錢來操作日本股市。

　　至此，華爾街投行、基金已獲準全麵進入日本金融市場並操作各種金融衍生工具。

　　誘導對美投資

　　為(wei) 分流不斷升值的日元大潮衝(chong) 擊，美國又支招日本用日美貿易順差去購買(mai) 美國國債(zhai) 、股票、房地產(chan) 等金融資產(chan) 以及股指期貨、股指期權等金融衍生品。如1985至1989年，日本並購規模排名前20的並購案中，有17宗發生在美國。1989年9月，日本索尼以34億(yi) 美元收購了美國哥倫(lun) 比亞(ya) 廣播公司旗下CBS唱片公司和電影公司的股票;10月底，日本三菱以13.4億(yi) 美元收購了美國國家曆史地標洛克菲勒中心。緊接著日本生命保險兼並了美國謝鬆裏曼兄弟公司，東(dong) 京銀行收購了美國聯合銀行。日本企業(ye) 紛紛在洛杉磯、紐約等中心城市大量投資，如買(mai) 下了洛杉磯鬧市區近半房地產(chan) ，造成當地房地產(chan) 價(jia) 格大幅飆升。到20世紀80年代末，全美10%的不動產(chan) 已落入日本囊中。陶醉在“購買(mai) 美國”旋風中的日本人甚至喊出“美國正在變成日本第41個(ge) 縣”。

　　引進期指、期權對賭對衝(chong)

　　日本股市的狂熱吸引新加坡國際金融交易所(SIMEX)1986年搶先推出日經225指數期貨，1988年大阪證券交易所(OSE)、1990年芝加哥商業(ye) 交易所(CME)也相繼推出日經225指數期貨。緊接著美國投行推出場外對賭的期權產(chan) 品。1989年日經指數37000點，美國投行請日本銀行和保險公司坐莊發行期權。投行買(mai) 入該期權並先支付定額權利金(例如100美元)，合約規定如指數上穿38000點，美國投行就認賠100美元定額權利金出局。相反如跌到36000點、35000點，日本就每份賠付200、300美元。

　　與(yu) 此同時美國投行找到看跌的基金經理來賣出期權。基金經理每份合約支付定額(例如120美元)給美國投行，如指數上穿38000點，基金經理每份賠付120美元認輸出局。如跌到36000點、35000點，美國投行就每份賠付200、300美元。同樣1年期並湊足1萬(wan) 份。由於(yu) 上述兩(liang) 類期權剛好對衝(chong) ，如果指數上穿38000點，那美國投行每份合約收入120美元-賠付100美元=淨賺20美元，而如果跌到36000點、35000點，美國投行就拿保險公司賠的錢轉手賠給基金公司擺平。

　　做大泡沫後反向砸空

　　之後美國投行組織資深分析師發布重磅報告唱空日本實體(ti) 經濟，警告投資日本股市的各路基金“高度重視日本的風險”，導致國際資本接連撤離或反向做空。

　　1989年12月29日，日經225指數創38915點曆史高點後連續三次分別暴跌20%、30%和40%，導致與(yu) 美國投行交易指數期權的日本銀行和保險業(ye) 集中出現支付危機，推動日經225指數進一步下挫，帶動實體(ti) 企業(ye) 股價(jia) 跟隨下跌，股災一發而不可收，同時，嚴(yan) 重衝(chong) 擊日本樓市至今未能複蘇。而做空日經225指數期貨/期權的美國投行及各路基金賺得盆溢缽滿。

　　與(yu) 此同時，受美國經濟不景氣拖累和美國國民對日資的強烈抵製，投資美國洛克菲勒中心項目虧(kui) 損額高達880億(yi) 日元。1996年三菱地所被迫宣告破產(chan) 。索尼收購哥倫(lun) 比亞(ya) 電影公司當時每股21美元，索尼以27美元溢價(jia) 買(mai) 入，5年後虧(kui) 損27億(yi) 美元，一度成為(wei) 日本虧(kui) 損額度之最。

　　日本版“金融自由化”的應對措施

　　麵對“金融開放”引發的空前危機，執政的橋本內(nei) 閣於(yu) 1996年推出《金融體(ti) 係改革——麵向2001年東(dong) 京市場的新生》報告，確定日本金融體(ti) 製改革的構想。此後又陸續出台多部金融改革法令，其改革措施主要包括：

　　金融控股合法化

　　1998年3月實施的《金融控股公司法》規定可組建金融控股公司，即以某種業(ye) 態的金融機構為(wei) 母體(ti) ，通過50%以上控股的形式擁有銀行、證券公司、保險公司等金融機構子公司。這突破了“二戰”後日本禁止成立金融控股公司的《禁止壟斷法》。一方麵通過金融機構業(ye) 務多元化來實現金融業(ye) 的“範圍經濟”，另一方麵為(wei) 金融機構順利重組提供了條件。

　　金融機構混業(ye) 經營

　　1997年2月，日本政府允許日本銀行業(ye) 設立專(zhuan) 供信托投資公司出售信托產(chan) 品的櫃台，標誌著信托交易進入銀行。1998年12月起允許日本銀行業(ye) 在窗口出售信托投資產(chan) 品，同時允許銀行係證券公司從(cong) 事股票交易。在放寬對銀行及所屬證券公司業(ye) 務限製的同時，日本也擴大了證券公司的業(ye) 務範圍並允許日本的證券公司開設“證券綜合帳戶”，即在證券公司為(wei) 客戶開設的交易賬戶中附加支付與(yu) 結算功能。標誌著證券公司開始涉足一直被銀行業(ye) 長期壟斷的管理結算賬戶業(ye) 務領域。

　　進一步放鬆金融監管

　　證券公司、信托投資公司的開業(ye) 由許可製改為(wei) 注冊(ce) 製，隻需滿足一些必備條件就可以輕易獲得營業(ye) 資格或退出某一經營領域，顯著降低了證券、信托業(ye) 的進入與(yu) 退出壁壘。再如股票交易手續費自由化，泡沫經濟破滅後，隨著證券公司向客戶提供“損失補貼”事件不斷被曝光，日本各界對股票交易手續費管製的抨擊日趨高漲，普遍認為(wei) 手續費固定標準是產(chan) 生損失補貼的溫床。1998年4月日本政府決(jue) 定對5000萬(wan) 日元以上的股票交易實行自由手續費率。

　　國際間金融交易徹底自由化

　　1998年4月起日本正式實施新的《外匯法》，規定內(nei) 外資本交易自由化，放開資本項目下外匯業(ye) 務的許可證製或事先申報製，廢除外匯銀行製、指定證券公司製和兌(dui) 換商製，放開個(ge) 人和企業(ye) 在國外金融機構開戶存款，放開企業(ye) 間外匯債(zhai) 權與(yu) 債(zhai) 務的軋差清算及境內(nei) 居民外幣計價(jia) 結算。

　　小結

　　上述“金融自由化”改革措施雖對日本經濟有所改善，但並未從(cong) 國家戰略高度抓住關(guan) 鍵，治標不治本，故不可能真正扭轉局勢，反而持續導致了日本經濟“失落的20年”，至今無法走出低迷。其原因一是日本特定的經濟、金融主權地位，迫使其不敢也不可能違背美國意誌;二是盲目自信“引狼入室”;三是不斷放鬆金融監管，給美國投行和對衝(chong) 基金以更多可乘之機;四是交易理念、策略、產(chan) 品、工具缺失或嚴(yan) 重落後。

　　正如日本暢銷書(shu) 《金融戰敗》作者吉川元忠所總結的：“日本當局根本就沒有金融戰略，這才是招致今天困境的根本原因。”

　　債(zhai) 權國陷入經濟危機，而對該債(zhai) 權國負有巨額債(zhai) 務的債(zhai) 務國卻享受著長期經濟繁榮。美國隨心所欲變換著反映自己意誌的美元價(jia) 值，給日本經濟帶來了莫大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