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語：《資本論》提出，在產(chan) 業(ye) 革命和機器大工業(ye) 崛起之後，以生產(chan) 力進步為(wei) 前提的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便成為(wei) 居於(yu) 主導地位的生產(chan) 剩餘(yu) 價(jia) 值的方法。這意味著，剩餘(yu) 價(jia) 值的增長是和生產(chan) 力進步攜手並進、合二為(wei) 一的過程。在這裏，馬克思不僅(jin) 論證了資本主義(yi) 市場經濟的曆史合理性，而且也對市場經濟一般所具有的解放生產(chan) 力、發展生產(chan) 力的動態效率提出了係統化的說明。和西方經濟學不同的是，《資本論》不僅(jin) 試圖解釋市場經濟的效率，而且在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的基礎上，解釋了市場經濟的內(nei) 在矛盾和由這些矛盾造成危機的趨勢。因此，《資本論》的思想既有助於(yu) 理解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jue) 定性作用，也有助於(yu) 認識如何更好地發揮政府在促進經濟發展中的作用。當前，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進入新時代，《資本論》是發展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構建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政治經濟學的理論基礎。

　　《資本論》解釋了市場經濟的動態效率及其曆史合理性

　　恩格斯在回顧和總結馬克思的理論時提出，馬克思畢生有兩(liang) 大貢獻，一是提出了唯物史觀，二是發現了剩餘(yu) 價(jia) 值論。馬克思的這兩(liang) 大貢獻是一個(ge) 有機整體(ti) ，這種整體(ti) 性或內(nei) 在聯係具體(ti) 地體(ti) 現在其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理論上。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理論的首要任務，是在曆史唯物主義(yi) 的立場上對資本主義(yi) 市場經濟的動態效率提出一個(ge) 解釋。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是通過縮減勞動力價(jia) 值實現的，而要達到這一目標，前提是通過提高生產(chan) 率降低消費品的單位價(jia) 值量。依照馬克思的論述，全社會(hui) 生產(chan) 率的普遍提高，是以個(ge) 別部門的先進企業(ye) 率先實現生產(chan) 率進步為(wei) 前提的，這些先進企業(ye) 為(wei) 此將取得超額利潤，並在市場競爭(zheng) 中占據優(you) 勢地位。部門內(nei) 的其他企業(ye) 迫於(yu) 壓力，也會(hui) 采納同樣先進的技術。這一過程若普及開來，就會(hui) 造成全社會(hui) 所有部門的產(chan) 品尤其是消費品的單位價(jia) 值量下降，從(cong) 而削減勞動力價(jia) 值，提高整個(ge) 社會(hui) 的剩餘(yu) 價(jia) 值率。

　　當馬克思提出生產(chan) 剩餘(yu) 價(jia) 值的主要方法不是絕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而是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時，他事實上強調了這樣一點：在產(chan) 業(ye) 革命後形成的新興(xing) 資本主義(yi) 市場經濟中，剩餘(yu) 的增長和生產(chan) 力進步在很大程度上是互為(wei) 前提、合二為(wei) 一的過程。這樣一來，資本主義(yi) 市場經濟就成為(wei) 世界曆史上第一個(ge) 這樣的經濟製度，它作為(wei) “發展社會(hui) 生產(chan) 力的重要的關(guan) 係”，勢將“摧毀一切阻礙發展生產(chan) 力、擴大需要、使生產(chan) 多樣化、利用和交換自然力量和精神力量的限製”。依照馬克思的這一理論，資本主義(yi) 市場經濟的效率主要體(ti) 現於(yu) 接納技術創新的能力，而不是新古典經濟學所注重的資源配置的靜態效率。

　　需要強調的是，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理論的這個(ge) 解釋，不僅(jin) 適用於(yu) 資本主義(yi) 市場經濟，而且適用於(yu) 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它實際上是對市場經濟在發展生產(chan) 力、解放生產(chan) 力上的作用的解釋。這是因為(wei) ，第一，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以企業(ye) 間的充分競爭(zheng) 為(wei) 前提，公有製企業(ye) 完全可以和私有製企業(ye) 一樣，富有成效地參與(yu) 這種競爭(zheng) ;第二，在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中，企業(ye) 不以過度剝削為(wei) 手段獲取剩餘(yu) 價(jia) 值，而是將剩餘(yu) 價(jia) 值的增長建立在技術進步的基礎上，這一點和公有製企業(ye) 的目標模式是一致的;第三，剩餘(yu) 價(jia) 值的階級屬性一方麵取決(jue) 於(yu) 其歸誰所有，另一方麵要看其如何被利用。隻要能將剩餘(yu) 價(jia) 值盡可能地轉用於(yu) 生產(chan) 性投資和創新，就為(wei) 在市場經濟中實現按勞分配創造了條件。

　　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理論在馬克思經濟學中居於(yu) 極端重要的地位，它事實上是馬克思經濟學的核心。在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的基礎上，派生出一係列充滿張力的社會(hui) 經濟過程和現象，在分析這些問題時，馬克思提出了他所謂“資本的偉(wei) 大的文明作用”的見解。首先，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包含著工人實際工資提高的趨勢。由於(yu) 消費品的單位價(jia) 值量因生產(chan) 率提高而普遍下降，在貨幣工資率沒有隨之等比例下降時，造成了實際工資率增長的可能性。這樣一來，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理論就在某種程度上類似於(yu) 斯密的“看不見的手”原理，因為(wei) 它從(cong) 資本家個(ge) 人追求剩餘(yu) 價(jia) 值的貪欲出發，最終達到了促進社會(hui) 生產(chan) 力進步、提高工人的實際工資以及提高全社會(hui) 剩餘(yu) 價(jia) 值率的結果，也就是說，最終提升了全社會(hui) 的利益。不過，我們(men) 在此也不應無限誇大這種類比，正如下一節還要提及的，在馬克思那裏，剩餘(yu) 價(jia) 值最大化和生產(chan) 率進步雖然最初是並行不悖的，但最終會(hui) 加劇資本積累的內(nei) 在矛盾(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和剩餘(yu) 價(jia) 值實現的矛盾)，為(wei) 危機的形成鋪就道路。在這個(ge) 意義(yi) 上，馬克思又指出了“看不見的手”原理或市場的自我調節的根本局限。其次，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的機製要求將增長建立在科學技術創新的基礎上。馬克思寫(xie) 道：“於(yu) 是，就要探索整個(ge) 自然界，以便發現物的新的有用屬性;普遍地交換各種不同氣候條件下的產(chan) 品和各種不同國家的產(chan) 品;釆用新的方式(人工的)加工自然物，以便賦予它們(men) 以新的使用價(jia) 值;要從(cong) 一切方麵去探索地球，以便發現新的有用物體(ti) 和原有物體(ti) 的新的使用屬性，如原有物體(ti) 作為(wei) 原料等等的新的屬性;因此，要把自然科學發展到它的頂點。”正是在此意義(yi) 上，馬克思提出了科學知識“變成了直接的生產(chan) 力”的觀點。這些觀點是鄧小平“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chan) 力”論斷的先驅。最後，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必然造成再生產(chan) 勞動力價(jia) 值的必要勞動時間遞減、剩餘(yu) 勞動時間不斷增長的趨勢。在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條件下，“生產(chan) 某種物品的必要勞動量會(hui) 縮減到最低限度，但隻是為(wei) 了在最大限度的這類物品中實現最大限度的剩餘(yu) 勞動。第一個(ge) 方麵所以重要，是因為(wei) 資本在這裏——完全是無意地——使人的勞動，使力量的支出縮減到最低限度。這將有利於(yu) 解放了的勞動，也是使勞動獲得解放的條件。”由此就引申出一個(ge) 重要觀點，即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的發展為(wei) 生產(chan) 的自動化鋪就了道路——“勞動的社會(hui) 將科學地對待自己的不斷發展的再生產(chan) 過程，對待自己的越來越豐(feng) 富的再生產(chan) 過程，從(cong) 而，人不再從(cong) 事那種可以讓物來替人從(cong) 事的勞動——一旦到了那樣的時候，資本的曆史使命就完成了。”

　　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的三重條件與(yu) 馬克思對市場經濟的病理學分析

　　資本主義(yi) 市場經濟能在多大程度上將剩餘(yu) 價(jia) 值的增長和生產(chan) 力進步結合在一起，從(cong) 而證實自己的曆史合理性，取決(jue) 於(yu) 一係列條件，這些條件涉及積累自身的環境(利潤率是其主要表征)、與(yu) 積累和競爭(zheng) 相關(guan) 聯的製度因素以及科學技術知識存量的增長。筆者將這些條件分別稱為(wei) 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的經濟條件、製度條件和技術條件。當這些條件不能匹配的時候，剩餘(yu) 價(jia) 值往往難以充分用於(yu) 積累，生產(chan) 力的發展也就受到阻礙。

　　科學知識存量的增長是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的源泉。但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的技術前提，不是泛泛地來自一切科學，而要受到一場技術革命帶來的技術軌跡的約束;技術革命以及相應的技術—經濟範式有其自己的生命周期，在其生命周期的前期和晚期，技術進步的性質和投資於(yu) 創新的機會(hui) 存在明顯的區別。這些現象對處於(yu) 不同時期的資本積累和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而言會(hui) 產(chan) 生實質性影響。

　　與(yu) 競爭(zheng) 和積累相關(guan) 的產(chan) 權、投資、金融等各項製度，對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也起到促進或妨礙的約束作用。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的實現取決(jue) 於(yu) 企業(ye) 之間開展競爭(zheng) 的程度，在馬克思所處的時代，這種競爭(zheng) 的壓力是如此巨大，資本家為(wei) 此必須盡可能地將剩餘(yu) 價(jia) 值用於(yu) 生產(chan) 性投資。美國曆史學家布倫(lun) 納在比較資本主義(yi) 和前資本主義(yi) 經濟時正確地指出：“資本主義(yi) 唯獨在西歐得到成功的發展，這是由階級製度、產(chan) 權製度、剩餘(yu) 榨取製度決(jue) 定的，在這種製度下，剩餘(yu) 榨取者為(wei) 了增加剩餘(yu) 而被迫采用的方法，在前所未有的程度上——盡管並不完美——與(yu) 發展生產(chan) 力的需要相適應。把資本主義(yi) 與(yu) 前資本主義(yi) 生產(chan) 方式區別開來的，在於(yu) 資本主義(yi) 要求那些控製了生產(chan) 的人主要通過增加所謂相對的、而非隻是絕對的剩餘(yu) 勞動，來提高他們(men) 的‘利潤’(剩餘(yu) )。”

　　在現代市場經濟中，剩餘(yu) 價(jia) 值轉化為(wei) 生產(chan) 性投資和創新會(hui) 因各種製度的存在受到消極的影響。一個(ge) 突出的例子是所謂金融化。發達資本主義(yi) 經濟的金融化是一種製度現象，它首先意味著，在金融資產(chan) 部門存在著具有租金性質的超額利潤，它吸引了在實體(ti) 經濟部門的過剩資本;其次，它意味著經濟增長日益依賴於(yu) 從(cong) 股票到房地產(chan) 部門的金融資產(chan) 泡沫的發展，這給整個(ge) 經濟的健康發展帶來了巨大的威脅;再次，它還意味著勞動力再生產(chan) 的金融化，在醫療、養(yang) 老和教育等各類項目上，勞動力再生產(chan) 都變得高度依賴於(yu) 金融資本和資本市場。資本積累的金融化使剩餘(yu) 的獲取脫離了生產(chan) ，甚至以榨取勞動力價(jia) 值作為(wei) 利潤的新的來源，從(cong) 而在根本上破壞了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的實現機製。

　　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還受到資本積累的基本矛盾所決(jue) 定的積累環境——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的經濟條件——的製約。《資本論》分別從(cong) 兩(liang) 條路線討論了這個(ge) 問題。在第一條路線上，馬克思指出，技術進步在長期內(nei) 推動了資本—勞動比和資本有機構成的提高，從(cong) 而帶來一般利潤率的下降趨勢。在第二條路線上，馬克思分析了資本積累基本矛盾。這一矛盾在中短期等各種時間框架內(nei) 都適用。馬克思將資本積累的基本矛盾界定為(wei) 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和剩餘(yu) 價(jia) 值實現的矛盾。從(cong) 長期來看，資本積累基本矛盾的惡化和資本有機構成提高帶來的利潤率下降有關(guan) ，但在較短的時間框架內(nei) ，因投資和消費不足引起的產(chan) 品實現困難就足以解釋這一矛盾的惡化。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排除壟斷和對落後國家的貿易，那麽(me) 產(chan) 品創新——也就是創造一種新的稀缺——就是擺脫這一困境的最佳出路。

　　最後還可指出的是，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理論不僅(jin) 是解釋成熟或發達市場經濟的理論，同時也是發展經濟學的理論基礎。發展中國家能否實現現代化的關(guan) 鍵，就是要設法保證這裏所講的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的三重條件，從(cong) 而推動剩餘(yu) 轉化為(wei) 生產(chan) 性投資。如果不能兌(dui) 現這三重條件，剩餘(yu) 轉向金融資產(chan) 泡沫和奢侈性消費，生產(chan) 力就無從(cong) 得到發展，市場經濟也無法表現出動態效率。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所麵臨(lin) 的這三重條件的約束，在資本主義(yi) 市場經濟下是難以克服的。在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下，憑借黨(dang) 的領導和公有製的主體(ti) 地位，可以更好地發揮國家的作用，在調節奢侈性消費的同時，確保全社會(hui) 剩餘(yu) 轉向生產(chan) 性投資和創新，最終實現符合社會(hui) 主義(yi) 原則的按勞分配。

　　《資本論》是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政治經濟學的理論基礎

　　馬克思《資本論》的深遠意義(yi) 首先在於(yu) ，它提供了一個(ge) 關(guan) 於(yu) 市場經濟動態效率的理論，依據這一理論，隻要具備相應的條件，市場經濟的運作將服從(cong) 相對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的邏輯，生產(chan) 力也將得到巨大的發展。其次，《資本論》對市場經濟的病理學分析為(wei) 我們(men) 提供了一個(ge) 市場失靈理論，這為(wei) 理解國家的作用、進而為(wei) 構建一個(ge) 國家的經濟理論作了必要的鋪墊。在此意義(yi) 上，《資本論》不僅(jin) 有助於(yu) 我們(men) 理解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jue) 定性作用，而且有助於(yu) 認識如何更好地發揮政府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