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晉真可謂成也司馬炎，敗也司馬炎。不妨來看看，西晉是如何毀在司馬炎手裏的。

　　分封諸王又無力節製

　　就在265年司馬炎登基時，便種下了大分裂的第一顆種子。當時，他為(wei) 了汲取曹魏政權的教訓，開始大封宗室，即所謂“帝懲魏氏孤立之敝，故大封宗室，授以職任”。晉武帝一口氣分封了27個(ge) 同姓王，以郡為(wei) 國，允許諸王可自己選擇封國中的官吏，後來又不斷擴大諸王權力，以致最後釀成“八王之亂(luan) ”。

　　到了277年，這第一顆種子開始被“施肥”催發了。這一年，衛將軍(jun) 楊珧等建議說，現在諸王公都在京城，無法拱衛王室，應當讓他們(men) 回封地去。另外，異姓諸將領居邊，也應當有皇室親(qin) 戚參與(yu) 。這意思很明顯，就是相信宗室的力量，不相信異姓人。殊不知，治理失當，宗室一樣可以為(wei) 禍。

　　於(yu) 是，晉武帝推行王國置軍(jun) 製度，將封國分為(wei) 大、次、小三等，分別配置不同數目的軍(jun) 人。居然允許各封國擁有自己的軍(jun) 隊，這簡直是昏招。諸王手中有軍(jun) 權，皇權力量強大時尚能節製，一旦皇權衰弱，諸王必然為(wei) 禍。當時，諸王中任都督的，都讓他們(men) 各自遷往封國以靠近他們(men) 的任所。當其時也，各位王公都留戀京師，皆涕泣而去。然而，日後禍亂(luan) 京城，卻又是另一番麵孔。

　　立癡兒(er) 為(wei) 太子

　　267年，在司馬炎還未開啟大一統的謀略之時，又開始種下大分裂的第二顆種子。這就是立他的兒(er) 子司馬衷為(wei) 太子。問題是，史稱他這個(ge) 長子是個(ge) 弱智白癡。史載其癡愚主要有兩(liang) 個(ge) 細節：一是曾聽青蛙鳴叫而問左右：“此鳴者，為(wei) 官乎，為(wei) 私乎?”這個(ge) 發問，今天仔細想來，倒頗有些哲學意味。二是有一年鬧饑荒，百姓多餓死，司馬衷聽到後說：“何不食肉糜?”這就完全不通世情民情了。

　　事實上，晉武帝是有很多次機會(hui) 換掉接班人的。但武帝的優(you) 柔寡斷讓他不敢越雷池一步。

　　當時，晉武帝也覺得司馬衷不聰明，擔心他不能擔當大任。曾經私下和楊皇後商議，皇後以“立子以長不以賢，豈可動也!”暫時勸下了晉武帝的這個(ge) 念頭。到274年，楊皇後去世前，繼續給晉武帝吹枕邊風，為(wei) 鞏固太子司馬衷的地位而努力。她病重時，擔心武帝立一個(ge) 貴嬪為(wei) 後，會(hui) 威脅太子地位。便頭枕武帝膝蓋，流著淚讓他娶叔父楊駿的女兒(er) 楊芷。武帝也是流著淚答應了。

　　在276年時，晉武帝曾病得很重。這時朝野上下都歸心於(yu) 司馬攸。司馬攸平素憎恨荀勖，荀勖便讓人對晉武帝說，陛下前幾天病若不愈，齊王司馬攸“為(wei) 公卿百姓所歸”，太子雖然打算謙讓，但也免不了禍患。結果司馬攸從(cong) 此就靠邊站了。

　　到了278年，“朝野鹹(都)知太子昏愚，不堪為(wei) 嗣(擔當大任)”。衛瓘裝醉向晉武帝提出含蓄建議，拍著武帝的床說：“此座可惜!”武帝知他用意，卻也含蓄地表示不願采納：“公真大醉邪?”衛瓘從(cong) 此不再提起。

　　但是武帝卻搞起了自欺欺人的遊戲。他把東(dong) 宮的官吏都召集起來設宴，然後把尚書(shu) 難以決(jue) 斷的事情密封起來，讓太子來決(jue) 斷。明知是個(ge) 癡兒(er) ，還要去試，武帝也是癡了。以為(wei) 這樣就可以判斷太子行與(yu) 不行，武帝也太不通“人情世故”了，他忘了還有一個(ge) 賈南風。太子妃賈南風聽聞消息，便請給使張泓捉刀，讓太子親(qin) 筆抄錄。武帝看了非常高興(xing) ，首先就拿給衛瓘看，衛瓘大為(wei) 不安，結果大家都知道衛瓘和武帝說過關(guan) 於(yu) 太子的事。賈充派人對賈南風說，衛瓘這個(ge) 老奴，差點破了你家!武帝此舉(ju) ，不能不說是情令智昏，同時還把良臣出賣了。

　　政風奢侈，貪汙盛行

　　天下太平之後，晉武帝就開始怠於(yu) 政事，把很多時間花在遊樂(le) 、宴飲上，致使政風奢侈，貪汙盛行，同時又寵用奸佞，最終必然導致人心不附，這可稱得上大分裂的第三顆種子。從(cong) 曆史上看，太平盛世有沒有憂患意識，可以說是檢驗曆代君主是否為(wei) 雄主的一塊試金石。“物必先腐，而後蟲生”，西晉之迅速衰亡，與(yu) 此有著莫大幹係。

　　271年，司馬炎的寵臣賈充開始為(wei) 禍朝野。晉武帝之所以寵愛賈充這樣的奸臣，原因是他能成為(wei) 太子，賈充起了很大作用。念舊是人之常情，但寵之而亂(luan) 政，則顯然是因小失大。

　　賈充“為(wei) 人巧謅”，在朝中結黨(dang) ，搞得烏(wu) 煙瘴氣，上下都很憎恨他們(men) 。晉武帝問侍中裴楷朝政得失，裴楷直言朝中有賈充之徒，以致武帝的德惠比不上堯舜。

　　政權穩固的短板

　　西晉大分裂的第四顆種子便是太子妃賈南風。她比太子大兩(liang) 歲，“妒忌多權詐”，弱智太子又豈是她的對手?史稱司馬衷既愛她又怕她。

　　272年，忠奸繼續鬥法。因為(wei) 賈充與(yu) 任愷都受晉武帝寵任，但賈充想專(zhuan) 寵又嫉妒任愷，於(yu) 是朝中官吏開始分成幫派，各有依附靠山。晉武帝一看平衡術玩出了毛病，就把兩(liang) 人召來請吃了一頓飯，當和事佬說：“朝廷宜壹，大臣當和。”這簡直有點可笑。忠臣之間有矛盾，雙方可以坐在一起化解，但忠奸之間矛盾是不可調和的。

　　武帝這樣做的結果是，雙方都認為(wei) 武帝知道了他們(men) 不和，卻又不責備，因而更加肆無忌憚，“外相崇重，內(nei) 怨益深”。後來，賈充推薦任愷擔任吏部尚書(shu) ，任愷見武帝的機會(hui) 就變少了，賈充常在武帝身邊，就和荀勖等人一起構陷任愷，於(yu) 是任愷獲罪被廢在家。這就是玩平衡術的惡果，畢竟居上位者也是人，小人常在身邊，賢臣卻常不在，難免就偏聽偏信了。這正是為(wei) 什麽(me) 諸葛亮要勸劉禪“親(qin) 賢臣，遠小人”的原因所在。

　　到了平定東(dong) 吳之後，晉武帝讓大分裂的第三顆種子加速催發。281年，他把孫皓後宮的5000宮女悉數收納，致使後宮妃嬪近萬(wan) 人。後宮如此眾(zhong) 多，這在曆代帝王那裏，都極為(wei) 罕見。“羊車望幸”的典故，就是晉武帝製造的。妃子多了，到哪裏住宿就是一個(ge) 難題，估計武帝心裏也很是煩惱，便想出一個(ge) 辦法，坐著羊拉的車子，聽憑羊走到哪裏，就到哪裏宴寢。宮女們(men) 為(wei) 了得到寵幸，便以竹葉插門，鹽汁灑地，因為(wei) 羊喜歡鹽水的味道會(hui) 停下吃食。

　　這時候，皇後的父親(qin) 楊駿、楊駿的弟弟楊珧、楊濟開始當權，勢傾(qing) 內(nei) 外，舊臣則被疏退。政事荒疏，禍亂(luan) 必深種。而曆史上著名的石崇鬥富也出在晉武帝任上，成為(wei) “奢靡之始，危亡之漸”這一警語的深刻教材。

　　當時，羊琇、王愷、石崇三位高官，互相攀比誰最奢侈。王愷用糖膏刷鍋，石崇就用蜜蠟當柴燒。石崇用花椒粉和泥刷房，王愷就用赤石蠟塗牆。晉武帝不但不製止，居然還助長這種奢侈之風，賜給外甥王愷兩(liang) 尺高的珊瑚樹。

　　奢靡之風如此盛行，必然導致腐敗盛行。貪汙成風，這些高官又哪裏去獲得這些東(dong) 西呢?除了貪腐，別無他法。

　　在“太康之治”這短暫的盛世開啟之時，大分裂的第五顆種子卻開始生根。這顆種子原本不是晉武帝種下的，曆史也把機會(hui) 送到了晉武帝麵前，可惜他沒有抓住這個(ge) 機會(hui) 。漢、魏以來，羌、胡、鮮卑等投降的部落，大多居住在關(guan) 塞之內(nei) 各郡，後來多次因不滿和怨恨，“殺害長吏，漸為(wei) 民患”。這時，侍禦史郭欽上疏獻遷走之策，但晉武帝不聽，終致這些少數民族趁“八王之亂(luan) ”、西晉國力衰弱之際開始舉(ju) 兵，在北方陸續建立了16國。

　　290年，晉武帝病逝，太子司馬衷即位為(wei) 晉惠帝，立太子妃賈南風為(wei) 皇後。從(cong) 此，大分裂的五顆種子陸續發芽，掀開了中國曆史上最長時期的大分裂。大體(ti) 過程是這樣的：司馬衷癡愚，導致權力失控，《資治通鑒》稱“由是權在群下(手下小人)，政出多門，勢位之家，更相薦托，有如互市”;皇後賈南風幹政弄權，為(wei) 除掉權臣楊駿等，司馬瑋、司馬亮等八王紛紛“你方唱罷我登場”;而賈南風淫亂(luan) 暴虐，八王也胡作非為(wei) ，沒一個(ge) 是幹大事的人;而後即有“永嘉之禍”，匈奴攻陷洛陽，擄走懷帝司馬熾。一直到316年西晉滅亡，這一段曆史亂(luan) 哄哄，不忍卒讀，不忍詳述。

　　在大分裂的五顆種子中，大封宗室、立司馬衷為(wei) 太子、讓太子娶賈南風、少數民族禍亂(luan) ，固然都是重要原因，但根本性、決(jue) 定性的原因，乃是第三顆種子——政風奢侈、貪汙盛行、寵用奸佞。因為(wei) 政風奢侈、貪汙盛行，便人心不附。而寵用奸佞，必然使賢臣靠邊站，結果就是：平常時，無忠臣維護治理秩序;危難時，無良將挽狂瀾於(yu) 既倒。人心渙散，執政基礎就如沙上建塔，鮮有能持久的。

　　曆史表明，一個(ge) 政權建立起來後，要保持興(xing) 旺發達、長治久安是很不容易的。如果不自省、不自警、不自新，再強大的政權也會(hui) 走到窮途末路。在中國曆史上，西晉政權興(xing) 忽，對後世更具有警示意義(yi) 。因為(wei) 它深刻表明，政權的穩固，同樣遵循短板理論。並不因為(wei) 你任上有一番文治武功，你的國祚就會(hui) 延永下去。相反，治理中的那些昏著敗筆，就是政權穩固的短板。如果不能及時發現改正，就會(hui) 給後代埋下深重憂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