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流行的《錢氏家訓》，是民國初年學者錢文選根據吳越王錢鏐《武肅王遺訓》所示的基本倫(lun) 理原則重新撰輯的，至於(yu) 還有沒有其他方麵的來源，則有待考證。從(cong) 這篇家訓的體(ti) 例來看，分為(wei) 個(ge) 人、家庭、社會(hui) 、國家四項。

　　《錢氏家訓》的來源

　　傳(chuan) 世的吳越王錢鏐《武肅王遺訓》是《錢氏家訓》的重要思想來源。所謂錢氏世重家訓，最主要的就是指錢鏐本人十分重視對家族成員進行修身齊家治國等方麵的道德教育。錢鏐本是武夫出身，但自小愛讀經典，有一定的文化水平。他憑自己的智與(yu) 勇及忠君觀念，退黃巢，平定劉漢宏、董昌篡逆之亂(luan) ，並因此建立不世功業(ye) 。他努力將自己處於(yu) 五代亂(luan) 世中的成功經驗傳(chuan) 給其後繼者，並以忠孝作為(wei) 基本的道德信條。他對唐朝末年上層統治者道德趨於(yu) 淪喪(sang) 的現象有深切的感受：“唐室之衰微，皆由文官愛錢，武將惜命，托言討賊，空言複仇，而於(yu) 國計民生全無實濟。”錢鏐對五代十國時期的統治者由於(yu) 自身道德喪(sang) 失而敗不旋踵的現象尤感痛心，希望子孫能夠從(cong) 中吸取教訓。因此之故，他很重視家族的倫(lun) 理教育，提倡忠孝思想。

　　《武肅王遺訓》所列十訓，第一條就說：“要爾等心存忠孝，愛兵恤民。”在政治上，他立足於(yu) 傳(chuan) 統忠君、民為(wei) 重社稷次之、順天應時等思想，為(wei) 自己及子孫確定“保境事大”的基本國策。這表現了他審時度勢的政治智慧，同時也體(ti) 現了他對封建道德觀念的執守。在五代十國時期統治者道德普遍淪喪(sang) 的局麵中，錢鏐的這種表現是比較突出的。

　　《武肅王遺訓》中，他以忠孝為(wei) 本的傳(chuan) 統思想教育後人：“爾等現居高官厚祿，宜作忠臣孝子，做一出人頭地事，可壽山河，可光俎豆，則雖死猶生。倘圖眼前富貴，一味驕奢淫佚，死後荒煙蔓草，過丘墟而不知誰者，則浮生若夢矣!十四州百姓，係吳越之根本。”這些當然出於(yu) 一個(ge) 統治者維護政權的考慮，但也體(ti) 現出可貴的民本思想。

　　錢鏐不僅(jin) 以孝著稱，同時對於(yu) 祖先、氏族十分重視。他臨(lin) 終時告誡子孫不要因今日王業(ye) 貴顯而忘記自己的祖先：“今日興(xing) 隆，化國為(wei) 家，子孫後代莫輕棄吾祖先。”並且自覺地將自己作為(wei) 家族傳(chuan) 統的繼承者，作《錢氏九州廟碑記》，立遺訓，以教育子孫後代。《武肅王遺訓》第十條中說：“吾立名之後，在子孫紹續家風，宣明禮教，此長享富貴之法也。倘有子孫不忠、不孝、不仁、不義(yi) ，便是壞我家風。須當鳴鼓而攻。”從(cong) 這個(ge) 意義(yi) 上說，錢氏家族自古以來就有比較強的儒家宗法意識，重家教，尊家訓，而吳越王錢鏐應該是錢氏家訓的創始者。

　　古代與(yu) 近現代倫(lun) 理觀念兼而有之

　　錢文選撰輯的《錢氏家訓》，是一份既古老而又具有近現代性的家教文獻。說它古老，是因為(wei) 它與(yu) 其他家訓不同，是根據錢鏐《武肅王遺訓》《武肅王八訓》等錢氏宗族的舊家訓而撰寫(xie) 的，其中體(ti) 現了孝親(qin) 、順天、愛民的思想。《家庭》節中如“祖宗雖遠，祭祀宜誠”“家富提攜宗族，置義(yi) 塾與(yu) 公田”等，保留了傳(chuan) 統家訓孝親(qin) 敬宗的內(nei) 容，強調家庭乃至宗族成員互助相濟的重要性。至於(yu) 順天，的確是吳越錢氏的祖訓。保境事大，納土歸宋，核心思想就是順天愛民。“天地”是《錢氏家訓》中的終極性範疇，《個(ge) 人》節中雲(yun) ：“心術不可得罪於(yu) 天地，言行皆當無愧於(yu) 聖賢”以“天地”為(wei) 最高的原則。所謂天地，亦即宇宙自然及其所昭示的自然規律，它與(yu) 人類的道德訴求是相呼應的。哲學家康德曾經說過這樣的話：“有兩(liang) 樣東(dong) 西，人們(men) 越是經常持久地對之凝神思索，它就越是使內(nei) 心充滿常新而日增的驚奇和敬畏：我頭上的星空和我心中的道德律。”中國古代的天地思想，與(yu) 康德的上述思想，本質上是一致的。

　　由於(yu) 吳越錢氏“化家為(wei) 國”，所以《武肅王遺訓》所體(ti) 現的精神，是治家與(yu) 治國並重的。《錢氏家訓》承傳(chuan) 了這一原始因素，與(yu) 同類的家訓、治家格言相比，有極強的國家、天下的意識，這比較集中地反映在《國家》一節中。其中也體(ti) 現了古代與(yu) 近現代倫(lun) 理觀念的交融，如“大智興(xing) 邦，不過集眾(zhong) 思;大愚誤國，隻為(wei) 好自用”等等，體(ti) 現以法治國、民主群議等現代政治思想。《錢氏家訓》對於(yu) 義(yi) 利問題，也有較好的看法。理學家的義(yi) 利觀，重義(yi) 輕利，《錢氏家訓》對此有發展，強調謀天下國家之大利，不謀一己之私利：“務本節用則國富，進賢使能則國強。興(xing) 學育才則國盛，交鄰有道則國安。”這些格言，雖然以古老的修辭形式出之，但其中表現的則是現代民族國家的意識。

　　作為(wei) 一種格言文學，《錢氏家訓》以其後出之故，大量吸收儒家經典及其他家訓、治家格言的思想，也十分重視社會(hui) 大眾(zhong) 的倫(lun) 理觀念與(yu) 道德信條。《錢氏家訓》在文字表達上有通俗的特點，對一些傳(chuan) 統社會(hui) 一直流行的道德教訓與(yu) 人生準則，作了較好的歸納。如《社會(hui) 》一節，說的都是大眾(zhong) 推崇的基本行為(wei) 準則：“信交朋友，惠普鄉(xiang) 鄰。恤寡矜孤，敬老懷幼。救災周急，排難解紛。”這些內(nei) 容，廣泛地見於(yu) 其他族規、家訓，也是民間廣為(wei) 流行的道德信條。

　　應該說，《錢氏家訓》是吸收了傳(chuan) 統格言文學以及社會(hui) 大眾(zhong) 的基本倫(lun) 理觀念而撰寫(xie) 的。它當然也繼承吳越錢氏的家訓傳(chuan) 統，但不應該過於(yu) 誇大它與(yu) 錢氏家族某些文化現象的關(guan) 係，更不能將其視為(wei) 錢氏姓族的一家之訓。說到底，它是中華民族傳(chuan) 統倫(lun) 理思想與(yu) 現代道德觀念較好地結合的家訓文本，也帶有家訓、族規之集成的性質。

　　由於(yu) 受到時代的局限，我們(men) 常看到許多宗族的譜牒中族規家訓，有些內(nei) 容與(yu) 現代文明、現代生活方式是相抵觸的。比如流行最廣的《朱子治家格言》，也表現了男權社會(hui) 的某些偏見，並且有比較明顯的果報思想。《錢氏家訓》由於(yu) 產(chan) 生於(yu) 思想趨於(yu) 開明的近現代之際，較少這方麵的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