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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左翼思潮為何陷入停滯

發稿時間:2018-05-18 11:18:04   來源:《 人民論壇 》2018年第5期   作者:陳江生

  2008年金融危機後,西方社會(hui) 遭受了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最大的衝(chong) 擊,原來以為(wei) 西方製度、西方的“主義(yi) ”已經是終極製度、終極“主義(yi) ”的觀點不攻自破,許多已經偃旗息鼓或者邊緣化了的思潮又開始贏得了自己的市場。典型的就是西方左翼思潮有了新發展。時至今日,這種發展又呈現出新的動向。

  2008年危機引發了西方左翼思潮的新發展

  進入21世紀以來,一度占據世界主流的新自由主義(yi) 和美國霸權帶來了越來越多的問題,政治、經濟、人權、文化、生態環境等方麵的危機日漸嚴(yan) 重。到了2008年,危機首先在經濟領域爆發。在危機的衝(chong) 擊下,越來越多的西方人開始了對新自由主義(yi) 和美國霸權的反思,其中左翼思潮秉承其較深厚的曆史底蘊和較強的現實批判力得到了較大的發展並表現出了強大的現實衝(chong) 擊力。

  一是通過對資本主義(yi) 的批判發展了自身。進入21世紀以來,西方國家在二戰後一定程度上得到了緩解的問題開始加劇。2008年的危機更把這些資本主義(yi) 固有的問題暴露出來。作為(wei) 資本主義(yi) 的重要批評力量,西方左翼學者的影響因此而擴大,英國學者克裏斯·哈曼(Chris Harman)於(yu) 2009年出版的《僵屍資本主義(yi) 》認為(wei) ,2008年的國際金融危機是金融部門的過度自由和去管製化所導致的,是20世紀70年代資本主義(yi) 世界危機的積累或推延。安德魯·克萊曼於(yu) 2012年出版的《大失敗:資本主義(yi) 生產(chan) 大衰退的根本原因》則試圖恢複利潤率下降規律對於(yu) 資本主義(yi) 危機的解釋力,以證明資本主義(yi) 的必然滅亡。這些批判在新的金融危機時代為(wei) 左翼贏得了不小的聲譽和更多的擁躉。而法國經濟學家托馬斯·皮凱蒂一本《21世紀資本論》更是洛陽紙貴,用“正在倒退回世襲資本主義(yi) 的年代”的論斷震撼了資本主義(yi) 世界,由此產(chan) 生了“皮凱蒂現象”“皮凱蒂恐慌”。人們(men) 對 “財富的積累”必然引起“貧困的積累”的資本主義(yi) 現象有了直觀的認識,直接推動了左翼思潮在西方國家的發展。

  二是通過與(yu) “反全球化”的天然淵源得到了發展。雖然“全球化”為(wei) 社會(hui) 經濟總體(ti) 上的發展,對先進生產(chan) 力在世界範圍的擴散作出了貢獻,但是,資本主義(yi) 全球化所帶來的資本主義(yi) 生產(chan) 關(guan) 係全球化的負麵作用也是顯然的。尤其對西方發達國家的勞動密集型人口的就業(ye) 和生活水平提升方麵帶來的負麵作用,讓那些自稱為(wei) 草根的受損者和自認為(wei) 是受損者的人把所有的敵意都指向了“全球化”,因此“反全球化”也贏得了許多支持者。借著對資本主義(yi) 的批判,左翼思潮得到了發展。也借著來自“反全球化”力量,左翼們(men) 贏得了許多陣地。

  三是左翼思潮的發展對各國政局和社會(hui) 帶來較大的衝(chong) 擊。西方左翼思潮的發展,對西方世界的政治格局帶來了較大的影響。在法國,右翼下台,左翼上台,蘇東(dong) 解體(ti) 後的全麵右傾(qing) 開始全麵退潮。人們(men) 的關(guan) 注點開始從(cong) 用新自由主義(yi) 解決(jue) 問題轉向了對新自由主義(yi) 的批判,開始更多地關(guan) 注失業(ye) 問題、產(chan) 業(ye) 空心化問題。與(yu) 此相應的,反思的一代開始形成,西方的許多人在對東(dong) 方的崛起感到無所適從(cong) 的同時,也在問自己是否走錯了方向,是否應該重新設計,包括融合左翼思潮中提出的方法來設計國家的發展。

  當前西方左翼思潮的幾個(ge) 新動向

  然而,西方左翼思潮畢竟缺乏成熟的指導思想和方法論指導,更多的隻是針對某些問題的一些淺層次反思而已,所以其發展也會(hui) 比較有限。2016年以來,已經有一些新的動向表明這一思潮的變化。

  在美國,左翼思潮已經開始退潮。特朗普的當選隻能說明美國社會(hui) 並不認同左翼的興(xing) 起。於(yu) 是,比希拉裏更“左”的桑德斯敗了,而保守主義(yi) 的特朗普又擊敗了希拉裏。理想主義(yi) 沒有解決(jue) 美國的問題,奧巴馬執政時的一係列國際與(yu) 國內(nei) 政策,不但沒有解決(jue) 美國國內(nei) 日益嚴(yan) 重的社會(hui) 問題,反而讓美國的經濟形勢每況愈下,產(chan) 生了一係列新矛盾、困境與(yu) 負麵效應。這表明左翼即使有機會(hui) 參與(yu) 政治,其政治依然是不成熟的。因此,很大一部分美國人不幹了,於(yu) 是反對自由貿易和經濟全球化的特朗普當選了。當然這種退潮並非暴風驟雨式的,反而還會(hui) 有許多亮點。2017年,左翼論壇在特朗普就任美國總統之後便召開了第一次左翼學者大會(hui) ,在此次以“抵抗——戰略、策略、鬥爭(zheng) 、團結和烏(wu) 托邦”為(wei) 主題的大會(hui) 舉(ju) 行之後,美國出現了許多抗議特朗普政權的活動。因為(wei) ,左翼不能從(cong) 實踐中解決(jue) 問題,並不意味著左翼所揭示的問題就不存在了。隻要左翼們(men) 揭示的問題存在,左翼思潮就會(hui) 有市場。從(cong) 長期來看,退潮也是暫時的。

  在英國,左翼思潮則處於(yu) 一個(ge) 找不到定位的區間。關(guan) 鍵是英國人顯然對英國的資本主義(yi) 還能不能有效發展非常迷茫,因此到底該向左去還是向右去也很迷茫。最直接的反應就是脫歐公投和公投的結果。一方麵,有著深厚左翼傳(chuan) 統而且金融危機後經濟走勢最好的英國本來應該留在歐盟,推進歐盟向左轉,推進歐盟更多地采取關(guan) 心更多底層人民福利的政策,但是英國卻離開了。另一方麵,英國脫歐本來是一件很“右”的事,但它卻又是英國在一體(ti) 化進程中沒有獲利或者獲得利益較少的那些所謂的相對“低端”人口借機集中發力的結果。很有點“左翼民眾(zhong) 幹了右翼的活”的意思。這說明隨著英國國家定位的不清,左右翼也變得含糊不清,人民更關(guan) 注的是單純的某個(ge) 問題,而非政治傾(qing) 向和政治觀點。在這樣的情況下,左翼思潮向何處去,在英國也是不清楚的。大概一切都得等到脫歐完成以後才會(hui) 有個(ge) 新的說法。

  在德國,左翼會(hui) 怎麽(me) 發展同樣是含糊的,遠不像前一個(ge) 階段能夠清晰地看到它在擴張。最為(wei) 典型的便是默克爾組閣的失敗。作為(wei) 聯盟黨(dang) 的領導人,默克爾已經連續四次成功當選為(wei) 德國總理,然而在第四次以33%的選票“慘勝”之後,更是在兩(liang) 個(ge) 月之後無奈地宣布組閣失敗。此次默克爾所在的聯盟黨(dang) 雖然再次成功保住了第一大黨(dang) 的位置,但支持率上卻出現了史上最低,所以不得不麵臨(lin) 與(yu) 自民黨(dang) 和綠黨(dang) 共同組閣的複雜形勢,但是自民黨(dang) 和綠黨(dang) 在難民問題上的談判卻怎麽(me) 也談不攏。左翼所希望的是生態環境問題得到積極的解決(jue) 、社會(hui) 更趨於(yu) 民主、正義(yi) 和公平、讓種族歧視和性別歧視能夠逐漸減少或者消失、實行無政府主義(yi) ,實現共享機製等,因此代表中左翼思潮的綠黨(dang) 不但反對給難民數量設立上限,同時還要求“受輔助保護者”能夠將其家屬也帶到德國來,這就遭到了代表中右翼的聯盟黨(dang) 和自民黨(dang) 的強烈反對。終致談判破裂,組閣以自民黨(dang) 宣布退出而宣布失敗。一方麵組閣失敗,意味著代表中左翼的綠黨(dang) 的失敗;另一方麵表明了德國社會(hui) 的矛盾到了難以調和的程度,這種難以調和是左右兩(liang) 翼的難以調和。這種鬥爭(zheng) 的表麵化當然意味著左翼思潮發展的不明朗。一邊是默克爾對自民黨(dang) 和綠黨(dang) 的警告表明左翼勢力的強大;另一邊是極右翼勢力的崛起,表麵左翼思潮的敵對力量同樣有了很大的發展。

  在法國,左翼取得了一些進展,這也表明左翼思潮得到了更多的認可。在2017年法國大選中,最後剩下了代表右翼政黨(dang) 的候選人勒龐和代表了中間派的馬克龍。馬克龍之所以獲得大選勝利實際上和他的左翼出身有著非常大的關(guan) 係。他的勝利某種程度上也是左翼的勝利,左翼思潮的勝利;但某種意義(yi) 上也是法國社會(hui) 對極右勢力的勝利,勒龐衝(chong) 擊終於(yu) 還是被其他各派聯合抑製住了。但是力挺全球化和歐元區的馬克龍到底有多“左”實際上很難說,雖然他早年就是個(ge) “左翼青年”,其思想不可能不是左翼思潮的一部分,因此說左翼在法國有進展也是可以的。不過,如果其對手不是極右的勒龐的話,馬克龍是否會(hui) 當選也實在很難說。因此我們(men) 也不能認為(wei) 法國左翼在2017年有太大的進展。至少,在人民中的影響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其所謂的勝利,可能更多是一時的。所以,可以說2017年法國左翼確實取得了一些成績,但是會(hui) 否有較大的發展還要再看。

  如何看待西方左翼思潮的發展

  從(cong) 當前主要的西方左翼思潮的新表現情況來看,不確定性和發展停滯應該是主流。我們(men) 認為(wei) ,這首先是西方經濟社會(hui) 發展的不明朗決(jue) 定的。物質決(jue) 定意識,社會(hui) 存在決(jue) 定社會(hui) 意識在人類社會(hui) 的任何階段都是顛撲不破的真理。當前西方經濟社會(hui) 的發展從(cong) 之前一時期的反危機進入到了迷茫的階段。在內(nei) 部,危機過後的停滯讓人們(men) 不知道什麽(me) 樣的政策是對的,“誰更能展現個(ge) 人魅力就跟誰走”的現象不斷出現,而個(ge) 人魅力當然隻能是一時的,如果不能解決(jue) 那些人們(men) 期待解決(jue) 的問題的話。在外部,來自於(yu) 東(dong) 方的新的理論、新的道路的競爭(zheng) ,有力的競爭(zheng) 使得西方社會(hui) 的優(you) 越感受到了嚴(yan) 重的挑戰,該怎麽(me) 迎接挑戰實現發展,西方社會(hui) 當前是沒有對策的,更不用說比較統一認同的對策。這同樣導致了迷茫,不確定。社會(hui) 發展的內(nei) 外部不確定反映到各種思潮上,反映到各種思潮之間的競爭(zheng) 上,也把思潮帶入了不明確中。

  其次,不確定和停滯也是對之前一個(ge) 時期左翼思潮發展過快做再思考的結果。以奧巴馬上台和連任執政為(wei) 標誌,代表著自由、民主、平等、全球化的左翼在前一個(ge) 時期應該是發展得很快的,但是這種發展又更多的是依托人們(men) 對金融危機的不滿而獲得的。因此,一旦看到左翼思潮解決(jue) 不了危機所帶來的問題,一旦看到左翼所主張的全球化等理念實際上對西方的許多民眾(zhong) 並無好處,再思考必然出現。理論上再思考當然會(hui) 引起在政治實踐上的再思考,帶來左翼和左翼思潮發展的停滯。

  最後,西方左翼思潮缺乏管用的指導思想,帶來了其發展缺乏可持續性。西方左翼思潮能夠在認真思考社會(hui) 發展客觀規律的基礎上,努力去批判資本主義(yi) 出現的問題,並提出相關(guan) 措施,這表明了左翼思潮對社會(hui) 問題的回應是積極的。但是它雖然部分承繼了馬克思主義(yi) 的思考,但並非馬克思主義(yi) 指導下的思想運動。因為(wei) 對資本主義(yi) 的批判不徹底,其分析和目標也是不徹底的,因此在資本主義(yi) 國家的舊框架中是解決(jue) 不了什麽(me) 根本性問題的,甚至解決(jue) 當前資本主義(yi) 社會(hui) 問題的良策也提不出來。不會(hui) 也不可能持續高漲直至徹底改變西方社會(hui) ,隻會(hui) 一波一波地起伏,在人民對資本主義(yi) 現實不滿時有一些發展,當社會(hui) 發展不明朗時就跟著不明朗,當資本主義(yi) 經濟處於(yu) 繁榮期的時候回到低潮。

  【參考文獻】

  ①張新寧、楊衛:《特朗普時代的左翼及其抵抗策略》,《世界社會(hui) 主義(yi) 研究》, 2017年10月30日。

  (作者為(wei) 中共中央黨(dang) 校馬克思主義(yi) 學院副院長、教授;中共中央黨(dang) 校研究生院博士生宮奕璐對本文亦有重要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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