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95年，一代雄主趙武靈王困死沙丘，趙國禍起蕭牆，章何兩(liang) 王相爭(zheng) ，國力大受損失。趙武靈王胡服騎射，一手建立了強大的機動兵團，對於(yu) 秦莊襄王又有擁立之恩，秦於(yu) 情於(yu) 理，都不願打破兩(liang) 國之間的平靜。而趙武靈王之後，秦再次啟動了謀趙方略。

　　公元前283年的“完璧歸趙”，公元前279年的“澠池之會(hui) ”，秦的軟實力在趙國那兒(er) 碰了硬釘子，在外交恫嚇的同時，秦國加強軍(jun) 備戰，一切還是要靠實力說話。從(cong) 秦昭襄王三十年(公元前277年)開始，秦開啟了對三晉的新一輪攻伐。“秦攻趙，藺、離石、祁拔”，趙國北部受到了極大威脅。

　　危險遊戲

　　藺、離石、祁三地形成的地理板塊，由呂梁山脈直插太原盆地，三地失守，趙國故都晉陽也就無險可依了。為(wei) 了取回三城，趙國居然和秦國玩起了一個(ge) 危險的“遊戲”：換城!戰國時期，各國之間通過換城，達到各自的戰略目的，並不少見，但是主動提出和秦國換城的情況還不多見。

　　公元前270年，趙國派遣公子郚入秦為(wei) 人質，提議用焦、黎、牛狐等三城換回藺、離石、祁三城。焦、黎、牛狐三城位於(yu) 何處?史料記載，黎是古國名，春秋時期晉國重立黎侯，位置大約在現在的山西省黎城縣。焦、牛狐兩(liang) 城詳細位置未見之史料，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兩(liang) 城應該和黎連成一片。雖然學界對於(yu) 閼與(yu) 到底在哪還有爭(zheng) 論，但是從(cong) 閼與(yu) 之戰前後的邏輯關(guan) 係來看，閼與(yu) 應該位於(yu) 現在山西省的和順縣。那麽(me) ，焦、黎、牛狐三城和閼與(yu) 相距不遠，位於(yu) 趙國所屬上黨(dang) 地區的南部邊界，和韓國所屬上黨(dang) 地區相鄰。

　　秦國覬覦上黨(dang) 已非一日，趙國的提議很有誘惑力，而且身為(wei) 趙國宗室的人質都來了，誠意十足。秦國很快同意了換城協議，痛快地把藺、離石、祁三城交給了趙國。出乎意料的是，趙國得到三城後，撕毀協議，仍然控製焦、黎、牛狐三城。秦昭襄王既驚又怒，派遣公子繒向趙國索要三城，想盡量通過外交手段解決(jue) 問題。趙臣鄭朱，用一番近似調侃的對答敷衍了秦國，並表示換城協議都是一些“不令之臣”自作主張，趙王一概不知，也就談不上認可和落實了。這已經不是協商，而是耍賴。雖然秦國也用過這種伎倆(lia) ，但是這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那是絕對不可以接受的。

　　有備而來

　　公子繒的匯報讓秦昭襄王再次震怒，倍感羞辱，和平解決(jue) 換城爭(zheng) 端的空間沒有了。虎狼之王秦昭襄王立即向胡傷(shang) 軍(jun) 團下達作戰指令，進攻趙國閼與(yu) 。這裏有兩(liang) 個(ge) 問題：其一，為(wei) 什麽(me) 是胡傷(shang) 出戰?其二，為(wei) 什麽(me) 進攻閼與(yu) ?

　　胡傷(shang) 本是衛國人，後入秦為(wei) 客卿，曾擔任白起的副手，在華陽之戰等重要戰役中表現出色，以軍(jun) 功受用，閼與(yu) 之戰前已升任中更，是秦軍(jun) 後起之秀。胡傷(shang) 軍(jun) 團之所以參戰，最大的可能是，他們(men) 本來就是執行換城協議的部隊，事態突變，就直接執行作戰命令。從(cong) 後來戰事進展看，胡傷(shang) 軍(jun) 團應是重兵集團，實力雄厚。秦國雖然原本對於(yu) 換城是樂(le) 觀的，但事先也做了最壞的打算。能和平換城最好，如果橫生枝節，秦國是不惜一戰的。

　　為(wei) 什麽(me) 選擇進攻閼與(yu) 呢?秦國深受趙國的羞辱，不僅(jin) 想把協議中的焦、黎、牛狐三城拿下，還想把中計丟(diu) 失的藺、離石、祁三城奪回來。要達成這兩(liang) 個(ge) 目的，進攻閼與(yu) 可能是最佳選擇。此處不僅(jin) 地勢險要，而且扼守樞紐，位於(yu) 太行八陘的井陘、滏口陘之間，是連接趙國邯鄲、晉陽兩(liang) 大板塊的關(guan) 鍵位置。此地若失，趙國將會(hui) 被分割為(wei) 東(dong) 西兩(liang) 部，藺、離石、祁三城，甚至連晉陽在內(nei) 的整個(ge) 趙國西部板塊，都有可能落入秦國之手。

　　節奏之失

　　秦軍(jun) 不僅(jin) 選點老辣，而且戰術凶悍，胡傷(shang) 軍(jun) 團主力直撲閼與(yu) 的同時，另選偏軍(jun) 橫插趙都邯鄲的衛城武安，意在封堵可能馳援閼與(yu) 的趙軍(jun) ，可謂滴水不漏。因此，當趙惠文王問計於(yu) 群臣，宿將廉頗、樂(le) 乘都說閼與(yu) 不可救，這是合乎常情的。

　　明知不可為(wei) 而為(wei) 之，必有非常之策，必待非常之人。趙奢的建議，兵行險處，有如“兩(liang) 鼠鬥於(yu) 穴中”，燕趙之地的血性至濃至烈，呼應了趙王內(nei) 心的不甘。於(yu) 是一場驚險的節奏之戰拉開大幕，趙奢開始了一場令人眼花繚亂(luan) 的“變速跑”。

　　數萬(wan) 趙軍(jun) 離開邯鄲沒多遠，就在武安安營紮寨，和秦軍(jun) 相持，似乎要打持久戰。在麻痹秦軍(jun) 後，趙奢軍(jun) 團突然加速，用兩(liang) 天一夜的時間，急行軍(jun) 300裏，突然出現在閼與(yu) 附近，並迅速占據了地區製高點北山，和閼與(yu) 城中遙相呼應。

　　秦軍(jun) 攻閼與(yu) 不能入，攻北山不能上，圍城之軍(jun) 反被趙軍(jun) 所圍，腹背不能相顧，損失慘重。秦軍(jun) 潰敗途中，經過魏國，又遭遇激戰，且戰且退。更令秦軍(jun) 心驚的是，魏國已經河東(dong) 安邑集結兵力，虎視眈眈。秦軍(jun) 選準了節點，卻因輕敵自亂(luan) 節奏，胡傷(shang) 軍(jun) 團差點全軍(jun) 覆沒。

　　上黨(dang) 之爭(zheng)

　　閼與(yu) 之戰，秦軍(jun) 慘敗，對於(yu) 秦國東(dong) 進局勢產(chan) 生了重大影響。三晉乃至六國，似乎走出了宜陽之戰、伊闕之戰、華陽之戰的陰影，打破了秦軍(jun) 不可戰勝的神話。一時之間，趙國成為(wei) 合縱的領頭羊，邯鄲也成為(wei) 醞釀聯合抗秦的政治中心。

　　如何麵對失敗，是檢驗國家的試金石。閼與(yu) 雖敗，但秦未傷(shang) 筋骨，一批元老宿將也還未出手。如後世李信攻楚未成，秦王痛定思痛，再用老將，以慢打快，終於(yu) 滅楚。閼與(yu) 之戰讓狂飆突進的秦國停一停、看一看、想一想。對於(yu) 秦國來說，到了昭襄王中後期，掃滅六合的誌向已經非常明確。範雎提出的遠交近攻思維，體(ti) 現在具體(ti) 戰略中就是“蠶食”之策，“得寸則王之寸，得尺則王之尺”。以此思維衡量閼與(yu) 之戰，確有冒進之處。

　　得天下必先取三晉，要得三晉必先得上黨(dang) 。上黨(dang) 分屬趙、魏、韓三國，趙上黨(dang) 郡，有山西和順、榆社以南，壺關(guan) 以北，沁縣、長子以東(dong) ，太行山以西地區;魏上黨(dang) 郡有高平、陵川以及嚴(yan) 城等地區;韓上黨(dang) 郡，有山西沁源、安澤以及沁水等地區。閼與(yu) 位於(yu) 趙國上黨(dang) 郡東(dong) 部邊緣，與(yu) 秦國山河阻隔，不如先清除魏國在河東(dong) 之地零散據點，後取韓之上黨(dang) ，再定趙之上黨(dang) ，循序漸進，小步快走，最為(wei) 穩健。

　　謀定而後動，無往而不勝。閼與(yu) 之戰後，秦國暫時擱置趙國，開始了對於(yu) 魏、韓的新一輪頻繁攻擊，數年之內(nei) ，趙之上黨(dang) 外圍紛紛為(wei) 秦國所有。直至韓之上黨(dang) 形勢急迫，郡守違抗韓王之命，獻地趙國。從(cong) 某種程度上說，不管趙國是否接受韓國從(cong) 天而降的“餡餅”，秦趙都要在上黨(dang) 再決(jue) 雌雄，解決(jue) 多年的宿怨。當趙國還在猶豫不定之時，秦軍(jun) 鳳凰涅槃，席卷重來，對上黨(dang) 誌在必得，一切將在長平之戰有個(ge) 了結。

　　胡傷(shang) 的名字湮沒在曆史之中，閼與(yu) 之戰的教訓深深刻進了虎狼之師的心中：大兵團進行戰略決(jue) 戰，必須注重戰場地形偵(zhen) 察，占據地利先機;大兵團進行戰略決(jue) 戰，必須摒除一切僥(jiao) 幸，構建紮實的戰略縱深;大兵團進行戰略決(jue) 戰，決(jue) 不能鋒銳有餘(yu) 、沉穩不足，必須有堅定不移的戰略定力。這一切將在長平之戰的血與(yu) 火中得到檢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