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準經濟學告訴我們(men) ，貿易戰隻能是兩(liang) 敗俱傷(shang) ，怎麽(me) 會(hui) 雙贏呢?這顯然是一個(ge) 教科書(shu) 式的問題。現實世界比教科書(shu) 複雜多了。比如特朗普的貿易戰就不是典型的貿易戰。自由是美國人珍視的價(jia) 值，美國政府不會(hui) 公然地違反自由貿易原則。特朗普說要減少1000億(yi) 美元與(yu) 中國的貿易逆差，那是說給美國選民聽的，因為(wei) 這是他“當選的主要原因”;若說因為(wei) 中國對美國的貿易順差太大了，所以要提高對中國產(chan) 品的關(guan) 稅率，顯然是政治不正確的。這是說不出口的，也不會(hui) 為(wei) 世界其它國家所讚同。他的理由是，中國對美國的貿易“不公平”。顯然，自由貿易是公平的自由貿易。如果不公平，就不在“捍衛”之列。

　　那麽(me) ，哪點兒(er) 不公平了?一曰中國公司偷竊美國公司專(zhuan) 利技術，或利用市場進入利益強迫美國公司轉讓專(zhuan) 利技術;二曰中國政府對中國企業(ye) 進行了大量補貼，致使產(chan) 能過剩，向國外傾(qing) 銷，導致世界市場價(jia) 格過低;三曰中國政府阻止或限製互聯網數據的自由流動，致使美國公司不能在中國境內(nei) 正常開展業(ye) 務，導致約4000億(yi) 美元的損失;四曰中國限製美國公司進入中國市場，如在通訊，信用卡和電影等領域受到阻礙。

　　從(cong) 純理論角度看，這些對“不公平”的指責都是有道理的。教科書(shu) 假定的自由貿易是在公平的市場競爭(zheng) 下的自由貿易。一個(ge) 公平和有效的市場，是要保護知識產(chan) 權，不能區別對待不同企業(ye) ，不能限製市場的自由進入，不能通過限製數據流動而限製對市場的自由進入。對這些原則，近年來高舉(ju) 自由貿易大旗的中國政府也不會(hui) 有異議。問題隻是在於(yu) ，這些指責是否屬實;或者確有其事，但被誇張了，作為(wei) 貿易保護主義(yi) 的借口。後一種情形更有可能。

　　經過四十年的改革開放，中國基本上是一個(ge) 市場經濟國家。但還不完善。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hui) 提出“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jue) 定性作用”，說明中國政府還是要繼續進行市場化改革，革除掉那些不符合市場經濟原則的陋規和行為(wei) ，其中就包括對知識產(chan) 權的侵犯，區別對待不同企業(ye) ，限製市場的自由進入，和限製數據的自由流動。如此看來，美國對中國的“不公平”貿易的指責，恰恰是kaiyun官方地址的對象，並沒有衝(chong) 突。假如美國真的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麽(me) 中國糾正這些錯誤，不僅(jin) 消除了美國的“不公平”的指責，而且對中國自身也是有好處的。因為(wei) 一個(ge) 更完善的市場經濟對中國是有好處的。

　　在知識產(chan) 權領域，中國已經走在了世界的前列。雖然申請專(zhuan) 利的質量尚需改進，但數量已然是世界第一。中國的主要產(chan) 業(ye) 已經發展到了在規模和技術水平方麵都居世界主導地位的程度，大多依賴於(yu) 自主研發的知識產(chan) 權。我們(men) 不能排除有個(ge) 別中國企業(ye) “偷竊”別國企業(ye) 的技術，或與(yu) 外國企業(ye) 合資中有技術轉讓的要求，但這不能構成戰略性技術領先。因而，不可能成為(wei) 中國的國家戰略。從(cong) 中國國家利益來看，強化知識產(chan) 權的保護，而不削弱它，是有利於(yu) 中國企業(ye) 和中國經濟發展的。如果不僅(jin) 要在國內(nei) 、而且在世界範圍保護中國的知識產(chan) 權，就要保護所有企業(ye) 的知識產(chan) 權，就要維護保護知識產(chan) 權的世界體(ti) 係，中國的知識產(chan) 權也才能在境外獲得尊重。所以，製止偷竊技術，不要求外國企業(ye) 以技術換市場，不僅(jin) 對中國無害，反而有利。

　　關(guan) 於(yu) 中國政府對企業(ye) 的補貼，主要是指對國有企業(ye) 的補貼。在美國針對的中國鋼鐵業(ye) 和製鋁業(ye) ，存在著兩(liang) 種企業(ye) ，國企和民企。它們(men) 之間是競爭(zheng) 的。民企不可能獲得政府補貼。國企之所以獲得政府補貼，是因為(wei) 國企效率低下，不補貼就無法生存;同時又有政府資源。例如在製鋁業(ye) ，中國鋁業(ye) 公司是一家被稱為(wei) “虧(kui) 損王”的國有企業(ye) ，連續八年虧(kui) 損達450億(yi) 元以上;僅(jin) 2014年就虧(kui) 損162億(yi) 元，獲得政府補貼8.23億(yi) 元。其實國企獲得的全部補貼不隻是賬麵那一點兒(er) 。幾乎全部國企都享有免費使用國有土地的補貼，和低息獲得貸款的補貼。據天則所的研究估計，2001~2013年國有及國有控股工業(ye) 企業(ye) 的賬麵淨資產(chan) 收益率為(wei) 9.08%，但扣除應繳未交地租、優(you) 惠利率與(yu) 市場利率的差額、應付未付的自然資源租金以及政府補貼，實際淨資產(chan) 收益率為(wei) -3.67%，也就是說，如果沒有這些補貼，它們(men) 是虧(kui) 損的。

　　這就成為(wei) 了我國鋼鐵業(ye) 和製鋁業(ye) 產(chan) 能過剩的主要原因。在這兩(liang) 個(ge) 產(chan) 業(ye) 中，民企不可能產(chan) 能過剩，一旦持續過剩，它們(men) 就會(hui) 虧(kui) 損並倒閉。但國有企業(ye) 即使虧(kui) 損，卻可以因免費土地、低息貸款以及政府補貼維持過剩的產(chan) 能。因此，鋼鐵業(ye) 和製鋁業(ye) 產(chan) 能過剩不僅(jin) 是國際貿易問題，首先是中國的國內(nei) 市場問題。因而，2016年開始的供給側(ce) 結構性改革的一項重要任務，就是“去產(chan) 能”，其中也包含著減少國企產(chan) 能的含義(yi) 。然而，由於(yu) 國企有著更深厚的政府資源，由政府主導的去產(chan) 能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壓縮了一些國企產(chan) 能，但在不少地方，政府把去產(chan) 能的指標分派給缺少政治背景的民營企業(ye) ，使得去產(chan) 能走向了反麵，壓縮了效率高的民企產(chan) 能。

　　這樣看來，根本解決(jue) 過剩產(chan) 能問題，就要進行國企改革，最終目標就是國企退出所有營利性領域。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去除國企的壟斷特權和政府補貼。如果把免費使用國有土地和低息獲得貸款等看作是買(mai) 方的低價(jia) 壟斷，這正是中共十九大報告提出的要“打破”的“行政性壟斷”。如此一來，來自美國的要求，正與(yu) 中國經濟的內(nei) 在需要和中國政府想要進行的改革相一致。中國鋼鐵業(ye) 和製鋁業(ye) 的產(chan) 能過剩問題，隻有在公平的沒有政府補貼的競爭(zheng) 環境下，讓那些效率低下的虧(kui) 損企業(ye) 退出市場，才能最後解決(jue) 。如果全麵打破行政性壟斷和取消政府補貼，就不僅(jin) 是解決(jue) 鋼鐵業(ye) 和製鋁業(ye) 的產(chan) 能過剩問題，而且會(hui) 帶來宏觀層次的顯著的經濟加速。我曾估計過，如果國有企業(ye) 的實際虧(kui) 損降為(wei) 零，按2013年國有企業(ye) (金融類和非金融類)淨資產(chan) 52萬(wan) 億(yi) 元估計，也會(hui) 增加3.3個(ge) 百分點的GDP增長速度。

　　同樣，保證數據的自由流動，對中國也是有好處的。中國政府關(guan) 注網絡安全，強調國家的網絡主權無疑是對的。然而，由於(yu) 《網絡安全法》缺少對網絡管理部門的有效約束，它們(men) 擴張自己的權力，實際上削弱和侵犯了《憲法》第三十五條，並大大壓縮了正常生活和工作中的數據空間。如在與(yu) 政治完全無關(guan) 的學術、商業(ye) 和生活領域，如果不用VPN，學者不能接通境外的學術網站，如穀歌學術;旅遊者不能正常使用穀歌地圖，不能正常使用境外的商業(ye) 網站，如amazon, airbnb;甚至不能登錄外國駐中國使館的網站。更不用說，不受約束的網絡管製，實際上壓製了對政府部門的批評和對腐敗的揭露，顯然也對中國社會(hui) 造成深刻的傷(shang) 害。這也會(hui) 影響到在中國境內(nei) 的外國居民或企業(ye) ，使他們(men) 不能正常地生活和開展工作。

　　中共十八屆四中全會(hui) 強調要“依憲治國”，包含著保證公民的憲法權利。這首先要保證憲法第三十五條的權利。中國的《網絡安全法》也規定，“國家保護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依法使用網絡的權利，……，保障網絡信息依法有序自由流動。”實際上，近來中國政府也在這一方麵做了調整。據我的經驗，不少過去不太好使用的境外網站變得好用了。包括穀歌地圖，穀歌翻譯，amazon, airbnb，一些學術網站，CNN等西方國家的電視網站，等等。這表明中國政府越來越清楚，用防火牆限製數據的流動除了給中國帶來巨大損害外，在信息技術如此發達的今天，也不能達到他們(men) 預想的目的。中國的憲法和法律，以及中國政府近來的調整，與(yu) 美國要求的數據自由流動沒有太大差距。總體(ti) 而言，數據的自由流動甚至比貿易自由還要重要，觀念不受阻礙的交換會(hui) 使中國更充分地激發技術和製度的創新。

　　關(guan) 於(yu) 市場自由進入的問題，情況稍微複雜一些。電信和銀行本來就是行政性壟斷的產(chan) 業(ye) ，所以首先的任務是打破行政性壟斷，向民營企業(ye) 開放市場。這也是中國政府近年來的改革目標。中共十九大除了提出要“打破行政性壟斷”以外，還提出“全麵實施市場準入負麵清單製度，清理廢除妨礙統一市場和公平競爭(zheng) 的各種規定和做法，支持民營企業(ye) 發展，……”2018年，市場準入負麵清單製度已全麵實施。在負麵清單中，沒有對商業(ye) 銀行和電信基礎業(ye) 務的進入限製，因而是所有市場主體(ti) ，包括中國民營企業(ye) 和外資企業(ye) 都可以進入的。劉鶴先生也在達沃斯論壇強調，中國政府今年會(hui) 很快落實金融業(ye) 的對外開放。但負麵清單中確實有對電影業(ye) 進入的限製，這主要是從(cong) 意識形態方麵的考慮。正是這種考慮，妨礙了中國電影作為(wei) 一種藝術門類的發展，缺乏國際競爭(zheng) 力。如果放開管製，中國電影業(ye) 顯然會(hui) 在中國市場中占有優(you) 勢，也不會(hui) 害怕來自好萊塢的競爭(zheng) 。

　　近來對所謂“中美貿易戰”的評論，多關(guan) 注“戰”的方麵。回顧一下中國加入WTO之前，以及WTO談判，更好的作法是“化戰為(wei) 談”。國家間貿易利益的衝(chong) 突通過談判，其實會(hui) 導致一個(ge) 更好的製度均衡，達到雙贏結果。WTO規則要求中國降低關(guan) 稅、開放國內(nei) 市場，當初中國人普遍以為(wei) 狼來了，中國企業(ye) 競爭(zheng) 不過外國企業(ye) 。結果卻是，由於(yu) 中國借助於(yu) 加入WTO推進了國內(nei) 的市場化改革，中國人的企業(ye) 家精神被煥發出來，中國企業(ye) 在國內(nei) 市場大獲全勝，又在國際貿易中持續高額順差。外國企業(ye) 也因中國巨大市場的擴展而獲益。在這樣的背景下，出現了持續四十年的中國奇跡，也使中國更為(wei) 自信。麵對美國的壓力，中國政府作出的對稱回應是謹慎的。借此機會(hui) 進一步推動國內(nei) 的市場化改革，放開國內(nei) 市場，則更為(wei) 重要，也同時消除了美國發起貿易戰的“借口”。而這一舉(ju) 措，顯然比當初加入WTO的風險小得多。

　　如果中國革除掉那些違反市場經濟原則的陋規和作法，如取消補貼和打破壟斷，結果將會(hui) 怎樣呢?中國經濟將有一個(ge) 更快的發展，並且更具有國際競爭(zheng) 力。那麽(me) ，中國對美國的貿易順差會(hui) 減少嗎?不會(hui) ，隻會(hui) 增加。這是因為(wei) ，國有企業(ye) 雖然獲得了政府補貼和低價(jia) 資源，但它們(men) 的效率更低，平均成本仍然高於(yu) 沒有政府補貼的民營企業(ye) 。例如2016年在中國鋁業(ye) 公司虧(kui) 損的情況下，同為(wei) 製鋁企業(ye) 的中國宏橋集團股東(dong) 淨利潤約為(wei) 51億(yi) 元。在鋼鐵業(ye) ，2016年前三季度，民營企業(ye) 銷售利潤率為(wei) 3%，明顯高於(yu) 1.73%的行業(ye) 平均水平。而若打破行政性壟斷，如打破銀行壟斷，商業(ye) 銀行的存貸款利率差還會(hui) 放窄0.5~1%個(ge) 百分點;打破石油壟斷，稅前汽油零售價(jia) 格會(hui) 降低21%(據2015年數據);這都會(hui) 降低整個(ge) 經濟的資源成本。因而，如果中國政府繼續推進市場化改革，國有企業(ye) 從(cong) 此逐漸從(cong) 產(chan) 業(ye) 中退出，取而代之的是更有效率的中國民營企業(ye) ，加之享有更低的資源成本，它們(men) 會(hui) 在國際貿易中更有競爭(zheng) 優(you) 勢，從(cong) 而有可能擴大對美國的貿易順差。

　　這樣一來，不就與(yu) 特朗普減少1000億(yi) 美元貿易逆差的目標相悖了嗎?其實，我們(men) 要牢記，特朗普就是一個(ge) 商人，叫高價(jia) 是他的習(xi) 慣策略。前麵也說過，他是說給選民聽的，他並不真的要達到這個(ge) 目標。而且，實際上，保持一定水平的貿易逆差對美國是有好處的。這是為(wei) 什麽(me) 呢?因為(wei) ，更廣義(yi) 地看，如果把美元也看作是一種商品的話，美國沒有逆差。實際上，美元還是一種利潤率最高的商品。據說印製一張一百元的美元鈔票的成本是4美分，剩下的就是所謂“鑄幣稅”。更何況，在更多的情況下，大量貿易不需要現金，隻是表現在賬戶上的數字，其鑄幣稅的比率更高。雖然為(wei) 了保證整個(ge) 貨幣體(ti) 係的運轉，美國還需要其它配套設施，如安全和信用的保障，成本最高也不過20%吧。沒有一種商品能夠賺到80%的利潤率的。這難道不是一筆劃得來的生意嗎?

　　當然，這種收入隻是美國政府的收入，並不是民間企業(ye) 的收入。不過，要想把這筆鑄幣稅收入向民間轉移並不難，隻要降低稅率即可。其效果，可不隻是減少了企業(ye) 的稅負所對應的美元數量，而會(hui) 帶來刺激民間投資、甚至國外企業(ye) 投資的宏觀結果。特朗普政府前些日子的減稅改革獲得顯然效果，就已經說明問題。不少美國企業(ye) ，如蘋果，以及外國企業(ye) ，如豐(feng) 田，已經表示要在美國進行大的投資。有投資，就有就業(ye) ，這不就是“將工作帶回美國”的更好方法嗎?

　　隻是將大量鑄幣稅的收益直接向民間轉讓，會(hui) 與(yu) 特朗普的另一個(ge) 目標有些衝(chong) 突，這就是加強美國的軍(jun) 備。這是為(wei) 什麽(me) 呢?因為(wei) 美國的國防開支主要依賴於(yu) 鑄幣稅收入。2016年，美國的人均國防開支1892美元，遠遠高於(yu) 其它國家的平均水平151美元。美國軍(jun) 費開支超過世界其它國家人均水平的部分，約5623億(yi) 美元，我稱之為(wei) “帝國成本”。根據多年的數據，這部分基本上是由美國通過貿易逆差“出售”美元的鑄幣稅。然而出售的美元就是外國人對美國的債(zhai) 權，雖然他們(men) 可以用於(yu) 與(yu) 非美國人的交易，但還是有一定限度，所以正常的循環是外國人再用貿易賺取的美元購買(mai) 美國的資產(chan) 。因而我們(men) 看到，美國的貿易逆差與(yu) 資本順差幾乎就是以X軸為(wei) 中心線的對稱圖形。見下圖。也就是說，通過資本流入，美國又把通過貿易逆差流出的美元收回來，以保持美元在世界分布的均衡。

　　圖1 美國的經常項目差額和資本項目差額 單位：百萬(wan) 美元

　　數據來源：Bureau of Economic Analysis網站。

　　自從(cong) 2008年美國金融危機以後，美國金融資產(chan) 的信譽大降，資本流入明顯減少，貿易逆差也同趨勢地減少。貿易逆差與(yu) 資本順差的對稱原因，也許需要一篇博士論文來解釋，這裏按下不表。貿易逆差減少，美國鑄幣稅收入也相應減少，就不能充分滿足軍(jun) 費預算之所需。如下圖。在2008年以前，資本項目順差多於(yu) 美國的軍(jun) 費預算，而在這之後，則低於(yu) 軍(jun) 費預算。這就給美國的財政帶來壓力。這就是奧巴馬總統時期，美國在全球戰略收縮的財政原因。

　　圖2 美國軍(jun) 費預算和資本項目差額

　　數據來源：Bureau of Economic Analysis網站;Wikipedia，“Militarybudget of the United States”;www.thebalance.com，U.S. Military Budget: Components, Challenges, Growth。

　　簡單地說，既然美國的國家收入很大一部分來自鑄幣稅，而貿易逆差就是在出售美元，則貿易逆差較大時，美國的財政情況就較好;貿易逆差較小時，財政情況就較差。見下圖。美國的財政赤字幾乎與(yu) 貿易逆差對稱地反向而動。在下圖中，2006年貿易逆差最大時，財政盈餘(yu) 也是最大的;2009年貿易逆差最小時，財政赤字也是最大。因而從(cong) 美國財政角度看，一定規模的貿易逆差是件好事。

　　圖3 美國貿易差額與(yu) 財政收支差額

　　數據來源：Bureau of Economic Analysis網站;www.thoughtco.com ，History of the US Federal Budget Deficit;www.thebalance.com ，Current U.S. Federal Budget Deficit。

　　而在美國的財政支出中，最大的一部分就是軍(jun) 費開支。在美國的稅收和鑄幣稅受到經濟環境和國際貿易約束而減少的情況下，受影響最大的就是軍(jun) 費預算。因而，特朗普的壓縮貿易逆差的目標與(yu) 擴張美國軍(jun) 備的目標是矛盾的。保持適當大的貿易逆差有助於(yu) 保留美國的強大軍(jun) 備，但如果將貿易逆差帶來的鑄幣稅收入通過減稅轉移到民間，也會(hui) 限製美國軍(jun) 備的擴充。不過要注意的是，擴充軍(jun) 備或軍(jun) 備競賽並不見得有利於(yu) 美國。而如果把貿易逆差帶來的鑄幣稅收入用於(yu) 減稅，也許是一件真正有利於(yu) 美國的事情。這是因為(wei) ，國防預算有一個(ge) 恰當的規模，其目的應該是保衛本國的領土和利益。如果過多，就會(hui) 扭曲該國的行為(wei) 。

　　如果軍(jun) 隊過於(yu) 強大，就會(hui) 輕易訴諸戰爭(zheng) 解決(jue) 問題。美國政治製度的缺陷，就是不能約束對外的國家行為(wei) ，大多數情況下，往往隻以當下成本收益為(wei) 標準，更經常出現誤判。所以二戰以後，美國在國際問題上，尤其是在戰爭(zheng) 問題上屢犯錯誤。據說在出兵越南時，全美國隻有三個(ge) 人懂得越南。伊拉克戰爭(zheng) ，則以數十萬(wan) 伊拉克人的生命和4500美國軍(jun) 人的生命代價(jia) ，卻沒有發現借口出師的大規模殺傷(shang) 性武器。美國的中東(dong) 戰略就是一個(ge) 不斷地解決(jue) 它所創造的問題的戰略，幾十年來中東(dong) 不得安寧，並且還擾動了歐洲。為(wei) 了對抗伊朗，美國扶持了薩達姆;為(wei) 了對抗蘇聯，美國扶持了本·拉登;為(wei) 了對抗阿薩德，美國又扶持了伊斯蘭(lan) 國。所有這些美國扶持的力量，後來又都成了美國的敵人。也許正是因為(wei) 有過多的軍(jun) 費，才使錯誤得以實施。因而，美國的國際安全問題不是軍(jun) 費太少了，而是軍(jun) 費太多了。

　　軍(jun) 費太多，是軍(jun) 工利益集團在美國政治結構中的作用所致;而這個(ge) 集團，也是依賴於(yu) 過多軍(jun) 費才生存和發展。正是五角大樓-軍(jun) 工集團-軍(jun) 工地區鐵三角的存在，才使美國政治結構偏向於(yu) 製造緊張局勢和運用武力的國際決(jue) 策。本來冷戰結束後美國軍(jun) 費開支在逐漸減少，但阿富汗戰爭(zheng) 和伊拉克戰爭(zheng) 的爆發和持續，又在常規軍(jun) 費之上增加了每年數百億(yi) 多則1800億(yi) 美元的“海外應急軍(jun) 事行動”費用。因而削減軍(jun) 費，就是在削弱一個(ge) 以美國整體(ti) 利益為(wei) 代價(jia) 的坐收戰爭(zheng) 之利的利益集團，也就是在削減進一步的軍(jun) 費需求。美國真正的利益，是回歸到平衡的國際戰略上來，減少在國際戰略上的錯誤;同時與(yu) 世界各大國聯手進行裁軍(jun) ，創建一個(ge) 世界永久和平的前景。將減少的軍(jun) 費用於(yu) 減稅，提高美國企業(ye) 的競爭(zheng) 力，則符合美國的長遠利益。

　　因此，如果中國繼續進行市場化改革，與(yu) 美國進行更為(wei) 公平的貿易，中國的貿易順差將會(hui) 更大;如果美國能在與(yu) 中國的公平貿易中保持相當規模的貿易逆差，並將鑄幣稅收入用於(yu) 減稅，而不是軍(jun) 費，美國的投資將會(hui) 增長，就業(ye) 將會(hui) 增加;如果中國的資本受到低稅率的吸引投資於(yu) 美國，如果美國的資本進入更為(wei) 開放的中國市場，中美之間的經濟關(guan) 係將會(hui) 更為(wei) 緊密，她們(men) 之間就更不會(hui) 成為(wei) 軍(jun) 事對手。從(cong) 長遠看，美國的產(chan) 業(ye) 將會(hui) 受益於(yu) 低稅率而保持更強的競爭(zheng) 力，從(cong) 而使國際貿易的逆差減少，而那時，中國的國內(nei) 市場將成為(wei) 明顯大於(yu) 美國的市場，成為(wei) 美國企業(ye) 的主要海外市場。而中國，金融、電信等服務業(ye) 在經曆競爭(zheng) 的磨練後將更為(wei) 成熟，人民幣將更有信用，也會(hui) 使中國逐漸平穩地向低貿易順差以致貿易平衡的經濟模式轉變。將這就是一個(ge) 雙贏的前景。

　　這有政治可行性嗎?有那麽(me) 一點兒(er) 。應該明白，特朗普威脅要進一步對1000億(yi) 美元的中國產(chan) 品提高關(guan) 稅，以及中國對等的回應，都是叫價(jia) 。叫高價(jia) 隻是實現心中底價(jia) 的手段，而不是目的本身。特朗普的目的是要中國開放更大的市場。而如前所述，中國政府早已確定了保護知識產(chan) 權、打破行政性壟斷、維護公平競爭(zheng) 和繼續對外開放的戰略方針，並就公平市場準入出台了具體(ti) 的規則和政策。中國政府隻需加快這一步伐、或抓緊落實若幹具體(ti) 案例，就能讓特朗普臉上有光，而又可表明這些舉(ju) 措並非迫於(yu) 美國壓力，而是早有考慮和動作。如果這一判斷為(wei) 真，則特朗普在發起貿易戰之初就勝券在握，一個(ge) 更大的中國市場將會(hui) 展現在美國企業(ye) 麵前。特朗普也知道，軍(jun) 費預算與(yu) 減稅與(yu) 間的替代關(guan) 係，但他明確地推動了減稅，而想方設法地減少軍(jun) 費，如要求日本承擔更多駐日美軍(jun) 的軍(jun) 費，要求很快從(cong) 阿富汗撤軍(jun) ，說明他認為(wei) 減稅優(you) 於(yu) 強軍(jun) 。如果雙方都清楚這些經濟和政治利益，談判就不太難了。

　　2018年4月7日於(yu) 五木書(shu) 齋

　　作者簡介：經濟學博士，北京天則經濟研究所所長。文章來源：微信公眾(zhong) 號“盛士微言”，2018年4月9日。發布時間：2018/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