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參考報》：金融是現代經濟的核心，是“經濟血液”，作為(wei) 宏觀調控的重要手段貨幣政策不可或缺。十六大以來，金融宏觀調控體(ti) 係不斷完善，金融改革邁出重大步伐，金融領域對外開放穩步擴大，您認為(wei) ，這十年裏中國金融體(ti) 製改革都取得了哪些成就？

　　王國剛：從(cong) 十六大以來的十年，中國的金融業(ye) 發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2001年11月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後，中國銀行業(ye) 發生了巨大變化。在加入WTO之前，由於(yu) 我國的金融業(ye) 將麵臨(lin) 對外開放的新形勢，許多人憂心忡忡，擔心“狼來了”之後會(hui) 不會(hui) 對我國的金融業(ye) 造成強大的衝(chong) 擊，甚至有人擔心我國的銀行業(ye) 會(hui) 整體(ti) 崩潰。但是實踐證明，這十年來，我國的銀行業(ye) 和保險業(ye) 不但沒有垮掉，而且取得了巨大成就，很多的行為(wei) 都是按照國際標準來執行，國際化程度大為(wei) 提高。

　　第二，在我國金融業(ye) 快速發展過程中，我們(men) 在2007年遇到了次貸危機，2008年又遇到了由次貸危機轉化而成的世界性金融危機和2009年的主權債(zhai) 務危機。麵對這些嚴(yan) 重危機的衝(chong) 擊，中國的金融業(ye) 不但沒有倒下，反而在全球金融業(ye) 一枝獨秀。這也證明了我國在加入世貿組織以後，我國的金融業(ye) 的確發展壯大了。現在，在世界十大銀行的排名中，中國的工農(nong) 中建四大國有控股商業(ye) 銀行都名列前茅，工行甚至成為(wei) 世界最大銀行。不管是資產(chan) 規模還是利潤水平，都排名靠前。

　　第三，從(cong) 2004年開始，中國的國有銀行加快了股份製改革和發股上市的步伐。十年中，四大銀行都完成了改製和上市的過程。當初，許多人也對四大國有銀行的改製和上市憂心忡忡，甚至有人斷言，A股市場上根本就不可能接受它們(men) 。事實上，它們(men) 不但完成了在國外市場的上市，也成功地在A股市場上市。

　　這些情況說明，這十年中國的銀行業(ye) 取得了長足的發展。銀行業(ye) 在這十年中發生了巨大轉變，這種轉變既包括銀行的服務質量，風險防範能力和公司治理結構大大改進，也包括了銀行的不良資產(chan) 率和不良資產(chan) 絕對額大幅下降，而且中間沒有發生反複。這種進步使國內(nei) 外對中國銀行業(ye) 都刮目相看，人們(men) 對銀行業(ye) 的認識也發生了極大的轉變。

　　從(cong) 去年開始，有人開始談論一個(ge) 話題，就是銀行壟斷暴利。且不說它的合理與(yu) 否，至少說明一個(ge) 問題，去年中國銀行業(ye) 的盈利水平是非常好的。如果把這種盈利水平放在2004、2005年的水平來看，我們(men) 可以發現，在改製之前這些銀行所謂的“盈利”，且不說絕對額比現在小很多，甚至當時的盈利都是假的。因為(wei) 後來在改製過程中，剝離了大量不良資產(chan) 後，發現銀行連本金都沒有，淨資產(chan) 是負的。實際上，從(cong) 技術上和財務上已經破產(chan) 了。當時國家對這些銀行注入了一些外匯，成為(wei) 銀行後來發展的資本金。從(cong) 這個(ge) 角度來看，現在的銀行業(ye) 不但不良資產(chan) 大幅下降，而且資產(chan) 質量也大幅提高，這種提高不僅(jin) 得到了國內(nei) 的認可，同時也得到了國際認可。

　　另一方麵，從(cong) 貨幣政策角度來看。貨幣政策在這十年也采取了一係列改革措施，使得貨幣政策不僅(jin) 在支持中國經濟又好又快發展方麵發揮了積極作用，在推進貨幣政策和金融改革方麵也起到了積極作用。總的來說，這十年來雖然中國金融業(ye) 也不是一帆風順，但是沒有出現大的波折和危機。尤其是和西方相比較而言，到目前為(wei) 止，西方什麽(me) 時候能走出金融危機和主權債(zhai) 務危機的困境還未可知。但是大家對中國未來和發展前景卻充滿信心。

　　《經濟參考報》：這十年來中國的金融業(ye) 取得的成績是有目共睹的，但是也不能說沒有問題，實際上，這些年人們(men) 對金融業(ye) 的微詞還是很多的，還有許多問題都需要通過進一步改革來解決(jue) ，您認為(wei) ，我國金融業(ye) 存在的問題有哪些？未來金融體(ti) 製改革的關(guan) 鍵突破點在哪裏？

　　王國剛：確實，中國金融業(ye) 依然存在著亟須改革的問題，需要以改革推動發展。比如存在著要變國內(nei) 本土作戰為(wei) 國際作戰等等，這是發展中的問題，要在發展中解決(jue) 。如果發展停止了，恐怕這些問題不但得不到解決(jue) ，甚至可能會(hui) 更加嚴(yan) 重，今後再去解決(jue) ，代價(jia) 會(hui) 更大。這些問題歸納起來大致有五個(ge) 方麵。

　　第一，從(cong) 貨幣政策角度來講，現在一個(ge) 非常嚴(yan) 重的問題是央行的資產(chan) 中有50%到80%資產(chan) 是在海外配置。按照這個(ge) 概念，實際上，央行對國內(nei) 金融進行調控的能力已經嚴(yan) 重降低，目前人民幣還不是國際貨幣，而資產(chan) 卻有80%在國外配置。美聯儲(chu) 90%的資產(chan) 在國內(nei) 配置，兩(liang) 者反差立見。要提高央行運用貨幣政策進行宏觀調控的能力必須改善資產(chan) 結構。為(wei) 什麽(me) 80%以上要在海外配置？那是因為(wei) 央行持有數量龐大的外匯儲(chu) 備。央行是一個(ge) 政府機構，必須維護國民經濟穩定。2005年後，隨著人民幣不斷升值，企業(ye) 和個(ge) 人持有美元的意願逐漸降低，大量美元被賣給央行。如果央行和各商業(ye) 銀行都不願意持有美元，我國的外貿企業(ye) 將麵臨(lin) 資金的嚴(yan) 重困境。當然，這也與(yu) 我國的借貸資本輸出慢有關(guan) ，所以近幾年我國一直在想辦法化解外匯儲(chu) 備快速增加的步伐，總趨勢將是逐漸減少。

　　在這十年中，央行動用了大量的行政手段進行調控，這也是不得已而為(wei) 之。因為(wei) 其資產(chan) 能力太差，無法用資產(chan) 控製金融麵的運行。到2011年底，中國的銀行資產(chan) 達到113萬(wan) 億(yi) ，而央行可動用的資產(chan) 隻有6000多億(yi) ，用6000多億(yi) 如何去調控113萬(wan) 億(yi) ？

　　第二，利率市場改革步伐要加快。利率是一個(ge) 龐大體(ti) 係，裏麵既包括央行和存貸款利率體(ti) 係，還包括證券發行、外幣存貸款和各種金融產(chan) 品交易利率體(ti) 係，這裏麵的重心是存款利率，其它都在其基礎之上。因此要加快存款利率體(ti) 係改革。以居民為(wei) 例，在負利率條件下，居民還在大量存款。為(wei) 什麽(me) ？因為(wei) 居民沒有更多的金融產(chan) 品可供選擇。有人認為(wei) 是壟斷造成的，其實事情並不完全是這樣，即使再增加100家銀行還是這種局麵，問題的根源在於(yu) 銀行擁有賣方優(you) 勢。現在最重要的是發展各種存款替代品，不僅(jin) 種類要多，而且規模一定要大。如果規模不夠大，就無法替代它。現在居民儲(chu) 蓄存款已經達到38萬(wan) 億(yi) ，如果其它品種隻有1萬(wan) 億(yi) ，根本不可能替代它。今年6月份以後，央行實施了浮動利率調整，這對撬動原有的存貸款利率格局有好處，但是市場機製形成的利率不可能通過行政機製推進來完善。市場的問題隻有通過市場機製改革來解決(jue) 。

　　第三，改變現在以機構監管為(wei) 重心的分業(ye) 經營體(ti) 製。金融的各種機製是互相替代的機製，如果仍然堅持分業(ye) 監管這樣一種機構監管的體(ti) 製，實際上就把金融的機製分割得七零八落。既不利於(yu) 防範金融風險，也不利於(yu) 提高金融效率。最後必將導致中國的金融服務於(yu) 實體(ti) 經濟和化解風險的能力大大下降。如何改呢？首先要改變以機構監管為(wei) 重心，為(wei) 以功能監管或者業(ye) 務監管為(wei) 重心的分業(ye) 體(ti) 製。做哪個(ge) 部門的工作就該歸哪個(ge) 部門監管。機構監管是計劃經濟條件下的產(chan) 物，實際上是一種行政管製。因為(wei) 行政管製管理機構非常容易，但是這種格局不利於(yu) 整個(ge) 金融體(ti) 係的發展。

　　第四，改革飽受詬病的審批製度。中國的公司債(zhai) 券名目繁多，這些債(zhai) 券都是公司發行的，信息要公開披露，風險小於(yu) 貸款，它還是標準化產(chan) 品，可以進行交易。貸款不需要行政部門審批，而為(wei) 什麽(me) 這些公司發債(zhai) 反而需要行政部門審批？在審批過程中就會(hui) 產(chan) 生大量尋租現象。所以，應該大力推進審批製改革。前段時間有人提出還要不要審，我覺得這種提法不夠準確，審是普遍存在的。審的應該是真實性。中國問題的要害不是要不要審，而是要不要批。實際上是以審的名義(yi) 強調後麵的批。以股票為(wei) 例，中國已經上市的公司有哪一家是按照《公司法》或者之前的《股票發行與(yu) 交易暫行管理辦法條例》所規定的條件上市的？所有上市公司都遠遠高於(yu) 這個(ge) 條件，因為(wei) 僧多粥少。如果這個(ge) 問題不改革，中國以間接金融為(wei) 主的格局就改變不了。由此可以看到，十年來直接金融在整個(ge) 金融體(ti) 係中的比重不是在上升而是在降低，這顯然不符合金融發展的總趨勢。

　　第五，中國金融國際化。中國金融業(ye) 之所以在這次金融危機中沒有受到太大衝(chong) 擊，不是因為(wei) 中國的金融機構有多強的能力，而是因為(wei) 我們(men) 還躲在避風港中，沒有到國際的大浪中去搏擊。可是，中國的金融業(ye) 不可能永遠躲在避風港裏，我們(men) 必須走出去。隨著資本輸出，金融機構必須跟出去，所以需要加快國際金融操作團隊的形成過程。如果這個(ge) 團隊沒有形成，我們(men) 所講的中國金融機構國際化就是一句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