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發展起來了，其他國家和地區的人不適應、不理解，有的甚至覺得中國人偷跑、搶跑、耍賴，占了西方人的便宜。怎麽(me) 辦?需要講好中國故事。要有中國的理論，理論上不去、講不圓，咱們(men) 在國際上、在政策發展問題上永遠吃虧(kui) 。這方麵有很多前車之鑒。

　　經濟學理論講得成功的是英國人

　　1775年英國開始搞工業(ye) 革命，同一年亞(ya) 當·斯密出版了《國富論》，被認為(wei) 是經濟學的《聖經》。《國富論》的基本思想就是，自由市場經濟是自我平衡的，好得很，隻要你搞自由市場經濟，人人都受益。因為(wei) 自由市場經濟可以讓勞動分工很細，每個(ge) 人都發揮效率。亞(ya) 當·斯密給英國時代創造了一種理論、一種思想，影響了無數人，大家都覺得英國工業(ye) 革命是世界的福音。亞(ya) 當·斯密的繼任者大衛·李嘉圖，當了英國的國會(hui) 議員，後來到大學當教授，也為(wei) 當時英國的經濟搖旗呐喊，自由貿易好、人人都受益，自由貿易的各國都發揮比較優(you) 勢。英國當時是全球最大的自由貿易國家，他們(men) 的經濟發展在學者那裏找到了理論的、思想的根據。

　　馬克思雖然不是英國人，但他研究的是當時興(xing) 起的英國資本主義(yi) 市場的生產(chan) 方式。在英國大英博物館奮鬥了幾十年，他的結論有鮮明的鬥爭(zheng) 性、實踐性，充滿了哲學的思考。他說資本主義(yi) 的製度是暫時的，不是永恒的，亞(ya) 當·斯密和大衛·李嘉圖的理論是誤導，讓人誤以為(wei) 那個(ge) 製度永遠會(hui) 存在。馬克思發現資本主義(yi) 製度有它潛在的本質性矛盾，這個(ge) 理論給當時的工人運動提供了思想指導。馬克思的理論是一種哲學的思考，比亞(ya) 當·斯密和大衛·李嘉圖高一個(ge) 層次，這麽(me) 多年指導了很多國家的工人運動和科學社會(hui) 主義(yi) 的發展。

　　凱恩斯，又是英國人，看到了自由市場經濟本身的衝(chong) 突、矛盾，包括1929年的大蕭條，工人大規模失業(ye) ，有人想買(mai) 東(dong) 西，但是工廠又不能開工，這是一個(ge) 巨大的矛盾。凱恩斯提出政府必須幹預，政府發債(zhai) 券，雇工人在地上挖個(ge) 坑都可以，隻要你挖坑就把工人雇了，工人就有錢了，市場就可以運轉起來，他在哲學層麵實際上是繼承了馬克思。一戰結束時，凱恩斯作為(wei) 當時最重要的經濟學思想者，倡導不應該死磕德國，英國跟法國應該給德國留出生路，可惜他們(men) 沒有聽凱恩斯的。英國和法國拚命地擠德國，把德國推向了極權主義(yi) 的、極端主義(yi) 獨裁的死路。二戰結束前夕的1944年，凱恩斯帶領英國的團隊應邀到美國去構想1945年戰後世界的經濟大格局。講得非常好，但是可惜英國已經是明日黃花了，美國掌握了世界霸權。堂堂的凱恩斯說不過美國的國務卿懷特，懷特方案最後被采納。

　　講得比較成功的是美國人

　　美國非常有意思，建國二百多年的時間，絕大部分時間是搞貿易保護的，美國內(nei) 戰的結果是，搞貿易保護的北方戰勝了支持自由貿易的南方，這是完全背離亞(ya) 當·斯密、大衛·李嘉圖的基本原則的。很有意思，美國從(cong) 內(nei) 戰結束以後一直到二戰結束，這段時間原則上講，沒有出思想家、經濟學的大家，沒有思想家為(wei) 自己辯護。美國推行大陸經濟，搞貿易保護，不需要提倡自由貿易是說得過去的，但是美國沒有出自己的思想家為(wei) 自己辯護。直到二戰結束，美國要主導國際秩序了，蹦出來一位米爾頓·弗裏德曼，自由經濟的領軍(jun) 人物，他是一個(ge) 很好的傳(chuan) 播者，作為(wei) 猶太人非常會(hui) 辯論、非常會(hui) 利用電視媒體(ti) 的傳(chuan) 播渠道在美國到處宣傳(chuan) 自由市場經濟，符合那個(ge) 時代的精神，符合當時美國所主導的自由市場經濟的精神，算是成功的，但是應該說不能算原創。

　　接著，二戰之後哈佛大學當時最有名的、最有影響的阿爾文·漢森教授，他的貢獻是把凱恩斯主義(yi) 引到了美國。他的學生保羅·薩繆爾森跑到麻省理工學院創辦了經濟係，技術層麵非常強大，建立了現代整個(ge) 經濟學的技術體(ti) 係。還有一位是薩繆爾森的侄兒(er) 薩默斯，當過美國財政部部長，後來又當過哈佛大學校長，以前是為(wei) 自由貿易搖旗呐喊，最近一段時間開始轉向，說自由貿易對美國不一定是好事。

　　坦率地說，美國搞經濟學的人多，技術完備，非常強大，但是思想層麵有點土，重大思想都是來自於(yu) 歐洲的，亞(ya) 當·斯密、大衛·李嘉圖、卡爾·馬克思，還有後來的熊彼特等。

　　不敢講、講得不好的是日本人

　　最悲情的故事是日本。日本人將近三十年的經濟衰退怎麽(me) 來的?我認為(wei) 是經濟學沒搞好。日本人非常勤奮，技術上精益求精，做一個(ge) 汽車、做一個(ge) 產(chan) 品，幾十年如一日，但經濟學不是這麽(me) 玩的。日本人的缺點是什麽(me) 呢?一是學外語太慢、嘴笨，中國人總的來說學外語比日本人快一點。二是思想層麵，沒有學到西方的精髓，沒有創新。這麽(me) 多年日本的財政部、央行找不出幾個(ge) 能夠跟美國人吵架的、在理論上能夠講得圓的高級學者或者官員。日本財政部裏麵的博士非常少，這麽(me) 多年一碰到匯率問題、貨幣政策問題、具體(ti) 的體(ti) 製問題，包括日本特殊體(ti) 製問題，他們(men) 講不清楚。例如，1998年亞(ya) 洲金融危機最倒黴的是日本，因為(wei) 日本借了很多錢給東(dong) 南亞(ya) 國家，日本非常希望東(dong) 南亞(ya) 國家能夠緩一口氣，然後把這個(ge) 錢還回來。日本人說，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錢不夠，我們(men) 出錢搞一個(ge) 亞(ya) 洲貨幣基金來營救那些陷入金融危機的國家，把他們(men) 扶起來之後給我還錢，就像美國扶持墨西哥一樣。美國人說不行，一定要按照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統一步伐行動，日本人什麽(me) 都不敢講。

　　必須把中國成功經驗講出來，在理論上講圓

　　所以，中國未來到2035年、2050年的發展，不光要解決(jue) 具體(ti) 問題，還要把中國的理論講出來。為(wei) 什麽(me) 我們(men) 要市場跟政府同時使勁?過去我們(men) 成功的經驗是什麽(me) ?未來為(wei) 什麽(me) 要堅持這些經驗?為(wei) 什麽(me) 今天的美國、歐洲會(hui) 出問題?要把這個(ge) 理論上講清楚，講不清楚一定會(hui) 吃虧(kui) ，這是我們(men) 的責任。

　　曆史的經驗告訴我們(men) ，一個(ge) 國家在經濟理論上的“貿易逆差”一定會(hui) 帶來經濟政策層麵的被動甚至敗仗，而經濟政策層麵的敗仗一定會(hui) 帶來經濟發展的倒退。一個(ge) 血淋淋的例子就是日本。日本20多年的衰退，起源於(yu) 1985年的廣場協議，而廣場協議之所以簽訂是因為(wei) 日本經濟學研究長期落後於(yu) 實踐，在日本經濟騰飛的年代，鮮有日本經濟學家能夠與(yu) 美國同行針鋒相對、從(cong) 學理上反駁美國政府強勢要求，沒能給一線經濟政策團隊應有的支持。最終，麵對美國咄咄逼人的政策要求，日本經濟政策界毫無還手之力。與(yu) 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二戰結束前夜的布雷頓森林會(hui) 議，多虧(kui) 了偉(wei) 大的經濟學家凱恩斯，沒落的“大英帝國”爭(zheng) 得了超額的話語權和利益。日本的例子為(wei) 我們(men) 敲起了警鍾，凱恩斯的故事警醒著我們(men) 。因此中國經濟學界必須有緊迫感，必須把我們(men) 偉(wei) 大的經濟實踐和思想，轉化為(wei) 國際上有廣泛說服力的、具有中國特色的、與(yu) 西方自由經濟學理論分庭抗禮的經濟學理論，為(wei) 中國經濟的重大決(jue) 策，做出應有的貢獻。

　　(作者為(wei) 清華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