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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運河文化內涵

發稿時間:2018-02-08 14:01:11   來源:光明日報   作者:吳欣

  大運河開挖、暢通與(yu) 衰落,在一定程度上凸顯了中國社會(hui) 特殊的運行與(yu) 發展軌跡。因此大運河既是一條河,更代表了一種製度、一個(ge) 知識體(ti) 係和一種生活方式。運河及其流經的線性區域所孕育的文化既是中國傳(chuan) 統文化的一部分,也是形塑中國文化的基因之一。運河的“運”字本意為(wei) 運輸,但在社會(hui) 體(ti) 係之中,借助水的流轉,“運河”成為(wei) 漕糧運輸、文化傳(chuan) 播、市場構建和社會(hui) 平衡的載體(ti) ;在文化體(ti) 係中,運河之運又與(yu) 傳(chuan) 統社會(hui) 的國祚、文脈緊密相連。在這個(ge) 意義(yi) 上,進行大運河內(nei) 涵、價(jia) 值的追問,探索大運河文化帶建設路徑,或應首先從(cong) 其脈絡源頭與(yu) 曆史進程的文化意義(yi) 談起。

  京杭大運河 新華社發

  “大運河”名稱的曆史變化

  在曆史脈絡中,“運河”名稱的由來與(yu) 變化,是不同曆史節點所勾連的曆史進程的反映。從(cong) 典籍記載來看,早期運河多稱溝或渠,如邗溝、靈渠等,天然河道則稱水,如黃河就被稱為(wei) “河水”。盡管運河曆史悠久,濫觴於(yu) 靈渠、邗溝,甚或更早,但運河名稱的產(chan) 生以及“專(zhuan) 稱”的確定卻是中古以後的事情。漢代“漕渠”名稱出現,特指漢武帝時在關(guan) 中開鑿的西起長安、東(dong) 通黃河的水利工程。《說文》解釋曰:“漕,水轉穀也。”即通過水路轉運糧食。至隋唐時期,具有漕運功能的人工河多被稱為(wei) 漕渠,又因該時期“河”字已不再是黃河的專(zhuan) 稱,所以“漕河”一詞也出現了,用來指稱漕運河流。如唐杜佑《通典》記:“天寶二年,左常侍兼陝州刺史韋堅開漕河,自苑西引渭水,因古渠至華陰入渭,引永豐(feng) 倉(cang) 及三門倉(cang) 米以給京師,名曰‘廣運潭’。”宋代“漕河”名稱廣泛使用,但同時“運河”一詞開始出現,《四庫全書(shu) 》所列宋代文獻中有94種使用了“運河”的名稱。“大運河”的概念也首次在南宋江南運河段出現,據南宋《淳祐臨(lin) 安誌》載:“下塘河,南自天宗水門接鹽橋運河,餘(yu) 杭水門,二水合於(yu) 北郭稅務司前,……一由東(dong) 北上塘過東(dong) 倉(cang) 新橋入大運河,至長安閘入秀州,曰運河,一由西北過德勝橋上北城堰過江漲橋、喻家橋、北新橋以北入安吉州界,曰下塘河。”這裏所說的大運河指的是江南運河。可見,這一時期,運河已然成為(wei) 一個(ge) 特有名詞,指稱某段人工河,但前須加地名指代。值得注意的是,從(cong) 文獻所記錄的名稱分布來看,“運河”一詞多出現在江淮和江南區域,包括龜山運河、揚楚運河、浙西運河等。

  元明清時期“運河”開始指稱南北貫通的京杭大運河,元代已有“運河二千餘(yu) 裏,漕公私物貨,為(wei) 利甚大”的說法,但使用並不廣泛,相反“運糧河”一詞在北方區域多用來指稱漕運河流。明代正史文獻雖亦稱運河,但《明史》仍稱運河為(wei) “漕河”:“明成祖肇建北京,轉漕東(dong) 南,水陸兼輓,仍元人之舊,參用海運。逮會(hui) 通河開,海陸並罷。南極江口,北盡大通橋,運道三千餘(yu) 裏。……總名曰漕河。”明代其他專(zhuan) 書(shu) 、地方誌等也多用漕河之名,如《漕河圖誌》《萬(wan) 曆兗(yan) 州府誌·漕河》等。事實上,《明史·河渠誌》《清史稿·河渠誌》中,都列“運河”專(zhuan) 篇,指北至北京、南至杭州的運河,但兩(liang) 者又有不同,前者列運河篇,但稱“漕河”,且將運河每一段河道都加上漕字,使之有“白漕、衛漕、閘漕、河漕、湖漕、江漕、浙漕之別”;後者則直接稱運河:“運河自京師曆直沽、山東(dong) ,下達揚子江口,南北二千餘(yu) 裏,又自京口抵杭州,首尾八百餘(yu) 裏,通謂之運河。”雍正四年官方正式設置北運河的管理機構後,多使用通惠河、北運河、南運河和江南運河等說法。近世以來,民間則往往將其稱為(wei) “京杭運河”或“大運河”,2014年運河“申遺”過程中,又將隋唐、浙東(dong) 兩(liang) 段運河與(yu) 京杭運河合稱為(wei) 中國“大運河”。

  清代水利學家傅澤洪在《行水金鑒》中說:“運道有跡可循,而通變則本乎時勢。”運河名稱的變化反映了運道及其背後時勢發展變化的趨勢,從(cong) 渠、溝到漕渠、漕河,再到運河、運糧河、大運河,大運河名稱經曆了由區域到跨區域、由專(zhuan) 稱到統稱再到專(zhuan) 稱、由“漕”到“運”或“漕”“運”兼稱的不同階段。首先,漕運是運河的基本功能,以“漕”為(wei) 核心的漕河或漕渠的名稱無疑都突出了這種功能,同時,“運河”一詞也並未脫離漕運的主旨,而是以“運”字突出了“漕”的狀態。其次,漕河、運河等名稱都經曆了從(cong) 地方專(zhuan) 稱到南北通途或地方河流專(zhuan) 稱的變化過程,這個(ge) 過程不僅(jin) 是中國社會(hui) 發展的過程,而且也是運河附屬功能逐漸增加和社會(hui) 交流日漸頻繁的過程。“運河”一詞在宋代出現似非偶然,比之隋唐時期,運河在保留漕運功能的同時,貿易交流的職能進一步加強,正如陸遊所言,運河“假手隋氏而為(wei) 吾宋之利”,這種“利”一方麵是漕糧運輸的便利,更主要的是商業(ye) 運輸以及對外貿易之利,尤其是南宋時期,浙東(dong) 運河、浙西運河是其經濟命脈,浙東(dong) 運河還主要承擔了對外貿易的功能。最後,運河名稱的變化不僅(jin) 體(ti) 現了曆時性變化的過程,而且區域差異亦可見一斑。宋代以運河命名的河流多集中於(yu) 江南地區,遼金元時期,運糧河的名稱則多出現在北方,這或許正是不同的文化及其實踐在語言上的反映。

  鹹豐(feng) 五年(1855年),黃河在河南銅瓦廂決(jue) 口北徙後改由山東(dong) 入海,致使山東(dong) 境內(nei) 河道廢棄,南北航運中斷。1900年(光緒二十六年),河運漕糧停止,運河的漕運功能結束。不過,在經濟崛起和文化保護與(yu) 傳(chuan) 承的背景之下,大運河作為(wei) 中華文明象征載體(ti) 的整體(ti) 性與(yu) 延續性價(jia) 值凸顯,在曆史上有著重要意義(yi) 的三段運河及其影響下的區域被視為(wei) 一個(ge) 具有實際和文化象征功能的整體(ti) 性的運河帶。所謂“運河帶”,是指因大運河流經而形成的空間上的帶狀區域;而“大運河文化帶”,則是指置於(yu) 運河帶狀區域之上、在曆史進程中積累的,由民眾(zhong) 創造、遵循、延續的製度、技術和社會(hui) 文化的總和。與(yu) 其他區域文化相比,它因存在嚴(yan) 重的區域差異,而缺乏實際意義(yi) 上的歸屬感和認同感,但由於(yu) 運河具有強烈的曆史、地域的整合、溝通功能,因此,“文化帶”又是一個(ge) 符號意義(yi) 上的線性共同體(ti) 。

  大運河文化的內(nei) 涵

  觀乎人文,化成天下。文化是凝結在物質之中又遊離於(yu) 物質之外的能夠被傳(chuan) 承的曆史、地理、風土人情、傳(chuan) 統習(xi) 俗、文學藝術、價(jia) 值觀念乃至信仰等。運河文化的內(nei) 涵也是如此,但同時又有區別於(yu) 其他文化的特殊內(nei) 涵,人工開挖是其區別於(yu) 其他河道的水利屬性;國家製度是其作為(wei) 文化的一種戰略高度;連接南北是其社會(hui) 屬性。從(cong) 這三種屬性中,可以看出運河文化的內(nei) 涵包括了技術文化、製度文化、社會(hui) 文化三大類。

  首先是技術層麵的運河文化,即運河的文物特性。相對於(yu) 長江、黃河等河流,運河人工開挖的特點決(jue) 定了其首先反映了人與(yu) 自然的關(guan) 係,辯證地看,這關(guan) 係中既蘊含著人定勝天的積極態度,也有相地而流、本乎時勢的理性,是人類適應自然和改造自然這一永恒矛盾的權衡。當這兩(liang) 種思想共同反映在運河河道開挖、疏通、改變及維護的層麵上,就形成一種技術層麵的文化,可以分為(wei) 水運工程、引水工程、蓄水係統、整治係統、防災係統等。其中節製工程、穿越工程、跨江河工程、閘壩工程等專(zhuan) 門性工程是工程技術的核心。這些完備且頗具技術含量的工程濃縮了曆代官員、水利專(zhuan) 家以及大量百姓的心血與(yu) 智慧,使得中國古代的運河技術一直走在世界前列。

  其次,漕運製度,即漕運及運河治理所反映的製度文化。康有為(wei) 曾說:“漕運之製,為(wei) 中國大製。”(《康有為(wei) 政論集》)這一“大製”,跨越多個(ge) 朝代,形成了穩定的運河製度文化。運河所蘊含的製度文化包含兩(liang) 個(ge) 層麵,一是行政管理文化。運河河道和漕運管理都屬於(yu) 國家行政的重要組成部分,包括機構組織、法律規製、人事安排等一係列河漕製度,是各朝各代執政者政治管理經驗的總結與(yu) 提煉,其完備性、周密性和成熟性以及整合的意義(yi) ,亦反映了傳(chuan) 統製度文化建設與(yu) 發展的特質。二是戰略文化。從(cong) 曆史長時段來看,運河線路的延長以及從(cong) 人字形到南北貫通的一字型的改變,不僅(jin) 從(cong) 空間上拉近了中國南北的距離,更從(cong) 國家戰略格局上促進了傳(chuan) 統經濟格局和政治地緣格局的改變,解決(jue) 了集權政治的穩定性、區域地方社會(hui) 發展的不平衡性等問題,保證了國家統一和安全。

  最後,社會(hui) 文化,大運河區域的社會(hui) 文化是由運河及其所流經區域民眾(zhong) 所創造、遵循、延續的文化,它是在運河開鑿和通航過程中,長期積澱形成的全部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的總和,是一個(ge) 以時空輻射為(wei) 演變特征的跨區域、綜合性的文化係統。與(yu) 其他文化相比,運河社會(hui) 文化有著顯著的“運河”特征和開放、溝通、區域的特性。事實上,運河社會(hui) 文化是一個(ge) 寬泛的範疇,因劃分標準不同,而形成了多種文化類型,因此其內(nei) 涵似難以界定。但總體(ti) 來看,關(guan) 於(yu) 運河社會(hui) 文化的認識和理解,一方麵應強調“運河性”文化的拚盤或多學科組合,如它涉及商貿文化、建築文化、曲藝文化、飲食文化、信仰文化和民俗風情等多種門類;另一方麵,還應看到運河曆史文化是一個(ge) 整體(ti) ,從(cong) “人”的視角出發,運河文化並非所有的事實和現象,而是人們(men) 的行為(wei) ,以及影響人的行為(wei) 要素的整體(ti) 聯係的因素。所以,運河社會(hui) 文化是運河區域民眾(zhong) 所創造的文化本身與(yu) 文化形成過程的結合。

  大運河文化的價(jia) 值與(yu) 功能

  大運河在古代王朝的時間序列和區域、跨區域的空間裏實現了功能的價(jia) 值性延續,對其進行意義(yi) 追尋,既是文化遺產(chan) 層麵、知識係統層麵、民族精神等層麵的傳(chuan) 承與(yu) 發展的需求,也是文化傳(chuan) 播及戰略布局的需求。運河的價(jia) 值與(yu) 功能表現在以下三個(ge) 方麵:

  1.作為(wei) 文化載體(ti) 的運河。大運河具有物化和符號化的不同意義(yi) ,承載了“水利—物質”“國家—社會(hui) ”“精神—行為(wei) ”三個(ge) 層麵的內(nei) 容。運河載體(ti) ,既指實際的運河河道及其附屬工程、建築,也是指人們(men) 觀念中的大運河,即作為(wei) “事物”的大運河在人們(men) 觀念中所構建起來並清晰存在的形象。大運河載體(ti) 功能的發揮是指其對文化的聚合、傳(chuan) 播、催生的作用。運河的流動性和開放性,使得人口流動速度加快,精英文化的價(jia) 值觀念較快地滲入大眾(zhong) 生活中,區域間文化的融合性極強,各種文化相互吸收、融合、涵化,發生內(nei) 容和形式上的變化,並通過相互接觸、交流進而相互分拆、合並,在共性認識的基礎上建立具有連續性和一致性的新文化。運河載體(ti) 功能的發揮,就是不同文化相互吸收、交融、調和而趨於(yu) 一體(ti) 化的過程。在這個(ge) 意義(yi) 上,作為(wei) 載體(ti) 的“運河帶”不是一個(ge) 單純的地域概念,而是一個(ge) 與(yu) 運河相關(guan) 的包含經濟、政治、思想、意識等層麵交互作用的統合體(ti) 。

  2.作為(wei) 文化聯結紐帶的運河。大運河帶是標簽性的“線性共同體(ti) ”,同時又具有明顯的區域、跨區域特性,該區域包括了北京、天津、河北、山東(dong) 、江蘇、浙江、河南、安徽等行政區域,也跨越了江南、江北自然區域,以及燕趙、齊魯、中原、江南等不同文化圈。它連接南北,並進而通過其他東(dong) 西之河道及交通樞紐相互聯結,形成了經濟、文化傳(chuan) 播的網絡。在這個(ge) 意義(yi) 上,運河與(yu) 其他自然河流一起,共同構建了中國地域的線性框架性格局。同時,大運河分別在寧波和洛陽與(yu) 絲(si) 綢之路交匯,是海上絲(si) 綢之路和絲(si) 綢之路的連接線,將草原、沙漠、絲(si) 綢之路聯係成一個(ge) 環狀,形成了一個(ge) 巨大的文化交流和商品貿易通道。所以,運河文化本身的曆時演變與(yu) 附著其上的文化脈絡編織了一個(ge) 巨大的文化網絡,溝通古今且連接世界。

  3.作為(wei) 生活方式的運河。“運河”是一種文化符號,更是一種生活方式。大運河開挖、通航所形成的生存環境和生活條件,已經成為(wei) 一個(ge) 巨大的生活磁場,不僅(jin) 漕運群體(ti) 、商人組織、河工人群等因運河形成了獨特的生活方式,而且也造就了運河流經區域社會(hui) 人群特殊的生存、生活方式,並由此形成了人們(men) 不一樣的風俗觀念。生活方式不會(hui) 隨運河斷流而快速消逝,也不會(hui) 在時代變遷中永遠固守,真實而生動地存續於(yu) 生活場景和基本生活情態中的運河,是最有價(jia) 值和活力的,它們(men) 在日常生活的勞作、交往、消費、娛樂(le) 、禮儀(yi) 等層麵得到傳(chuan) 承。因此,大運河文化的傳(chuan) 承與(yu) 保護,旨在喚醒、傳(chuan) 承集體(ti) 記憶,讓作為(wei) 遺產(chan) 的“物”化運河與(yu) 作為(wei) 主體(ti) 的“人”的邊界逐步消失,在斷流河道,通過物化的運河遺產(chan) 構建持續的文化傳(chuan) 承;在依舊暢通的河段,讓運河所浸潤的、人們(men) 已經過慣了的生活安靜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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