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初性質的歐美文學”是指歐美作者運用本民族的語言，在自己獨特的社會(hui) 文化語境中，針對自己生存的社會(hui) 中出現的問題所進行詩性思考的產(chan) 物。原初性質的歐美文學進入中國現實文化語境的過程，不僅(jin) 僅(jin) 是一個(ge) 單純的借鑒、接受和影響的過程，更是在新文化語境下被再造和理解的過程，經過翻譯、闡釋以及傳(chuan) 播，在中國語境中的歐美文學成為(wei) 融合中國思維方式、具有中華精神文化特色的特殊文本，進而成為(wei) 中國文學的重要文化因子和文學現象。“歐美文學中國化”這一命題並不是對歐美文學原初性質的否定，而在於(yu) 強調將其理解成中國社會(hui) 所接受的文學，這不僅(jin) 是一種學理的思辨，更是契合百年來歐美文學中國化進程的經驗與(yu) 規律。

　　從(cong) 百年來歐美文學在中國翻譯與(yu) 介紹的潮流與(yu) 格局來看，其始終自覺地與(yu) 中國近現代社會(hui) 進程的探索與(yu) 實踐同步，並積極參與(yu) 中國革命道路的抉擇、建設和民族偉(wei) 大複興(xing) 的事業(ye) 。從(cong) 梁啟超提出“小說界革命”，到新文化運動“國語的文學，文學的國語”，歐美文學一直都是別具一格的文化啟蒙資源。隨著馬克思主義(yi) 的傳(chuan) 播和早期共產(chan) 黨(dang) 人的倡導，“文學革命”進一步向“革命文學”過渡，1942年毛澤東(dong) 《在延安文藝座談會(hui) 上的講話》強調外國文藝“中國化”與(yu) “民族化”“時代化”之間的關(guan) 係，指出了解放戰爭(zheng) 時期歐美文學中國化的具體(ti) 方向和路徑。《在延安文藝座談會(hui) 上的講話》更是成為(wei) 新中國成立後新民主主義(yi) 文化建設的重要指導方針，使得歐美文學的翻譯與(yu) 介紹更加自覺地參與(yu) 民族文學、共和國新文化精神資源的建設，參與(yu) 反對侵略、保衛和平，反帝反封反殖民與(yu) 爭(zheng) 取獨立的鬥爭(zheng) ，成為(wei) 了解其他國家國情、加強與(yu) 國際間聯係的橋梁和紐帶。隨著不同時期思想探索取向、社會(hui) 矛盾和主要問題的此消彼長，歐美文學中國化進程的焦點、方向與(yu) 格局也往往隨之變動，但整體(ti) 而言，傳(chuan) 統、製度與(yu) 意識形態決(jue) 定了歐美文學與(yu) 中國社會(hui) 進程之間的“需求—契機—機製”。

　　國家的政治姿態與(yu) 文化姿態需求，也促成了百年來中國歐美文學批評話語的演進規律和處理姿態。雖然中國近現代的文化、政治、製度，以及傳(chuan) 統的觀念、現實的思潮、流動的風尚，都從(cong) 不同層麵、角度和力度參與(yu) 到我們(men) 對歐美文學的批評過程中，形成複雜的合力機製，但總體(ti) 來說有兩(liang) 個(ge) 方麵起主導作用：一方麵，現實使命的需求決(jue) 定了批評者要從(cong) 社會(hui) 進程與(yu) 文學的關(guan) 係層麵，來對歐美文學在中國的價(jia) 值和功能進行評判與(yu) 觀察;另一方麵，思考民族文化的獨立、自強與(yu) 振興(xing) 需要什麽(me) 、追求什麽(me) ，成為(wei) 歐美文學中國化話語理論與(yu) 實踐建構的關(guan) 鍵所在。對歐美文學的闡釋絕不僅(jin) 僅(jin) 是欣賞、批評，更是“借重”，將其納入“我們(men) ”的文化資源建設中。這些選擇、翻譯、接受與(yu) 理解的特殊境況，使得百年來中國化的歐美文學能夠成為(wei) 中國總體(ti) 文學中的一個(ge) 獨特組成部分。

　　包括歐美文學在內(nei) 的外國文學學科的建設，顯然也是國家當代整體(ti) 文化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經過改革開放近四十年的快速發展，我國已經初步建立了適應中國文化建設需要的外國文學學科體(ti) 係，對科研、教學、機構的設置和決(jue) 策做出了統籌性的製度安排，也逐漸建立了較為(wei) 完備的促進哲學社會(hui) 科學繁榮的政策體(ti) 係。國家政策層麵的宏觀設計與(yu) 建設，充分體(ti) 現了社會(hui) 製度的優(you) 越性，也是推動學科的建設與(yu) 發展、學科間的溝通與(yu) 交流、學術發展與(yu) 民族文化建設融合的主要力量，更有利於(yu) 實現專(zhuan) 業(ye) 成果與(yu) 社會(hui) 進程的共享輝映。

　　在繼承這些曆史經驗的基礎上，當代學者應承擔一些新時代的使命。一是繼承“歐美文學中國化”這一寶貴思路與(yu) 經驗，避免對當下現實問題過於(yu) 隔膜，喪(sang) 失焦點與(yu) 主體(ti) 意識。當代歐美文學研究具有很強的“主義(yi) ”傾(qing) 向，目前一些青年學者熱衷於(yu) 現當代作家研究，向國人介紹現代、後現代的時髦理論和充斥著性、暴力、荒誕和消極因素的作品，熱衷後現代推崇的相對性、碎片化、“去意識形態”，這容易助長新自由主義(yi) 和曆史虛無主義(yi) 思潮。對此，我們(men) 要敢於(yu) 發聲亮劍，堅決(jue) 予以批駁，並引導青年學者樹立正確立場，保持清醒意識，全麵客觀地認識世界，勇於(yu) 承擔時代重任。此外，歐美文學研究應該幫助中國了解外國國情，特別是認識歐美重要國家各個(ge) 發展階段的曆史、政治和經濟狀況，以及形成他們(men) 今天國策的曆史、宗教、哲學等理論和實踐的背景，從(cong) 而為(wei) 我國製定最有效的國際方針提供參考。二是建設有國際影響力的中國文學批評話語，服務於(yu) 建設文化強國的發展目標。中國的歐美文學批評體(ti) 係的建設，也應始終與(yu) 中國先進文化的產(chan) 生、發展和演進相關(guan) 聯。應盡量減少學術話語的平移現象，避免被歐美後現代學術話語中邊緣與(yu) 中心的假象所迷惑(如英美的學術熱點對英美學術界來講符合它們(men) 的國家話語體(ti) 係建設)，中國學界更不應滿足於(yu) 成為(wei) 西方理論消費國的角色，而是要按照自己的需要吸收甚至改寫(xie) 西方學術話語，為(wei) 國際學界提供具有中國文化特色的學術話語。一方麵，在理論體(ti) 係建設方麵，應深刻認識當代社會(hui) 政治自身的複雜性，以及文學與(yu) 社會(hui) 政治之間的複雜關(guan) 聯。另一方麵，雖然重新把握文學與(yu) 政治的適當尺度、堅持曆史與(yu) 美學的統一，及方法多樣化的主張是當代歐美文學中國化進程的題中應有之義(yi) ，但要特別防範將本土視角矮化為(wei) “狹隘的民族主義(yi) ”;應處理好“原初的歐美文學”與(yu) “歐美文學中國化”之間的關(guan) 係，避免拋開主體(ti) 觀念與(yu) 文本客體(ti) 之間構成的曆史語境來談歐美文學的成敗得失。

　　我國在政治、經濟領域已經在世界上擁有越來越強的影響力和號召力，但是在文化領域，我們(men) 的“中國風”還多少依賴傳(chuan) 統文化遺產(chan) 的魅力，而不是現代文化意義(yi) 上哲學、文學與(yu) 社會(hui) 科學思想方麵的軟實力。可見，歐美文學研究者未來的工作任重而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