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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武帝為什麽“獨尊儒術”

發稿時間:2018-01-16 20:57:31   來源:中國青年報   作者:張國剛

  班固評價(jia) 漢武帝“雄才大略”。漢武帝當朝大臣汲黯卻當麵批評自己的“老板”:“內(nei) 多欲而外飾仁義(yi) !”搞得漢武帝十分尷尬,“默然良久”。退朝後對身邊的近臣說,汲黯這家夥(huo) 太粗暴了!

  根據董仲舒的意見,“《春秋》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也”。可是,當今的局麵是,“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搞得“上無以持一統,法製數變,下不知所守。”因此,他提出,“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並進,邪辟之說滅息”,那麽(me) ,“統紀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從(cong) 矣”!(《資治通鑒》卷十七)

  董仲舒的這個(ge) 建議,有利於(yu) 鞏固大一統王朝,也符合那個(ge) 時代的需要。為(wei) 此,漢武帝采取了一係列提升六經和儒學地位的政策。比如,設立五經博士,建立太學,招收博士弟子員五十名。更重要的是,“經明行修”(熟悉六經,修養(yang) 品行),射策選士,成為(wei) 士人進入官場獲得利祿的最重要途徑。官府的引導作用,自然使得天下的讀書(shu) 人“靡然鄉(xiang) 風矣”。

  但是,就漢武帝用人實踐來說,絕對是不拘一格的。其中有兩(liang) 點特別值得注意。

  首先,他們(men) 都能在自己的本職工作上做出成績,建立功業(ye) ,如公孫弘為(wei) 相、倪寬為(wei) 左內(nei) 史及禦史大夫,趙禹、張湯主管法律工作,司馬遷、司馬相如的文學成就,張騫、蘇武的外交風采,衛青、霍去病的戰功,霍光、金日磾作為(wei) 顧命大臣的作為(wei) ,等等。可見,是否儒學出身,有多少儒學水平,不是漢武帝用人的絕對標準。相反,就儒學知識素養(yang) 來說,董仲舒(前179-前104)遠遠超過公孫弘(前200-前121),而且足足比公孫弘年輕21歲。但是,公孫弘心思比較靈活,具有實際政務操作能力,得到漢武帝重用,官至宰相。對於(yu) 比較迂闊的董仲舒,漢武帝卻是嘉許其說,而不重用其人。

  其次,這些官員雖然不是儒生出身,但是他們(men) 或者在道德品行上有上乘的表現,不悖於(yu) 儒家的價(jia) 值觀;或者努力向學,向儒家價(jia) 值觀靠攏。前者如石建、石慶為(wei) 人篤實,汲黯、卜式為(wei) 人質直,韓安國、鄭當時為(wei) 人忠厚。後者最典型的是張湯,本出身文法吏,但是,自從(cong) 知道部下倪寬以經書(shu) 判案獄,得到漢武帝的肯定,張湯“由是鄉(xiang) 學”,重用倪寬幫助自己“以古法義(yi) 決(jue) 疑獄”。

  總之,漢武帝的所謂“獨尊儒術”,首先是一種意識形態的倡導,統治秩序的構建,社會(hui) 行為(wei) 的規範,即所謂“教化”的功能。為(wei) 了將這種意圖貫徹下去,必須有製度化措施,作為(wei) 保障和驅策工具。於(yu) 是,就有了太學和博士弟子員的設置,有了征辟、察舉(ju) 的入仕途轍。然而,在實際的治國理政操作中,漢武帝是非常務實的:“蓋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故馬或奔踶而致千裏,士或有負俗之累而立功名。夫泛駕之馬,跅弛之士,亦在禦之而已。”

  可以這樣說,就仕進渠道而言,朝廷並不崇尚法家和縱橫家;另外一方麵,在實際人才選拔中,又是不拘一格,注重實際幹才。這樣就出現了看似矛盾的現象,其實,這裏並不矛盾。尊崇儒術,是道、是經,悉延百端之學,是術、是權。不變的原則(經或者道),與(yu) 變化的世界,難免有不完全契合之處。於(yu) 是,就要采取變通的措施和做法,這就是“權變”。

  可是,外儒內(nei) 法,也不能僅(jin) 僅(jin) 要從(cong) “道”與(yu) “術”、 “經”與(yu) “權”的角度去理解。這還涉及利與(yu) 弊、時與(yu) 勢的關(guan) 係問題。

  有一利,必有一弊。我們(men) 都知道,漢武帝“獨尊儒術”(盡管此“獨尊”兼容並包“百端之學”),有利於(yu) 糾正漢初陸賈、賈誼提出的道德滑坡、社會(hui) 失序問題,對於(yu) 後來的中國曆史發展也影響深遠。儒學的教育深入人心,到了西漢後期,特別是東(dong) 漢,儒學成為(wei) 一種神聖化了的意識形態。於(yu) 是,腐儒、陋儒、偽(wei) 儒、神儒(讖緯化了的儒學)也紛紛出現。漢元帝為(wei) 太子時主張“純用儒生”,已經令漢宣帝憂心忡忡:亂(luan) 漢家天下者,必太子也!王莽更是成功地借讖緯化的儒學,為(wei) 取代西漢王朝造勢。東(dong) 漢儒學的影響深入到社會(hui) 的各個(ge) 角落,同時“舉(ju) 秀才,不知書(shu) ,舉(ju) 孝廉,父別居。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的偽(wei) 君子也比比皆是。於(yu) 是,才有“越名教而任自然”的魏晉風度出現。這就是利而生弊。

  怎麽(me) 解決(jue) 利中有弊的問題呢?這就涉及“時”與(yu) “勢”的問題。社會(hui) 的發展,時勢的變化,對於(yu) 治國之道、化民之術,也需要與(yu) 時俱進。如何做到張弛有度、剛柔兼濟、禮法合治、德刑並用,考驗著執政者的政治智慧和治理能力。所謂審“時”度“勢”,就有這個(ge) 意思。如果不懂世異,不知時移,就會(hui) 膠柱鼓瑟,適得其反。假如把由此而產(chan) 生的問題,歸罪於(yu) 漢武帝的“獨尊儒術”,就十分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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