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主持人季小軍(jun) ：謝謝校長對北大發展的一個(ge) 梳理，我們(men) 對未來也是充滿信心。下麵跟我一起梳理一下中國40年改革開放一些關(guan) 鍵的結點。1978年十一屆三中全會(hui) 的召開，1992年中共十四大提出建立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體(ti) 製的目標，2001年中國入世、互聯網興(xing) 起，中國經濟快速發展，2010年中國成為(wei) 全球第二大經濟體(ti) ⋯

　　再回首，這是一個(ge) “接力前行，改革開放開啟強國之路”的曆史進程。接下來通過一段視頻進入我們(men) 改革開放風雲(yun) 際會(hui) 的第一篇章：經濟體(ti) 製改革解放社會(hui) 生產(chan) 力

　　季小軍(jun) ：很多畫麵好像非常遙遠，其實都是在過去40年中在我們(men) 這一代人的見證和努力下逐一實現的。

　　接下來請上這個(ge) 時代的親(qin) 曆者、實踐者、見證者。第一位嘉賓敢於(yu) 釋放新思想，他說：老祖宗沒說過的也能做，他是中國經濟改革重要的見證者和推動者。有請中國經濟體(ti) 製改革研究會(hui) 原會(hui) 長高尚全先生。

　　高尚全：各位領導、各位嘉賓、各位老師、各位同學：大家上午好。

　　今天很高興(xing) 參加第十九屆北大光華新年論壇，因為(wei) 我對北大光華很有感情，我早在八十年代就受聘於(yu) 北大，當了兼職教授，先後帶著20多位博士生，而且他們(men) 現在都在不同的崗位上成長起來。

　　一、四十年來改革成功的經驗是不斷解放思想

　　還不到一個(ge) 月就迎來kaiyun官方地址四十周年。改革是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的偉(wei) 大實踐。改革推動了整個(ge) 國家從(cong) 階級鬥爭(zheng) 為(wei) 綱轉向以經濟建設為(wei) 中心;從(cong) 計劃經濟轉向市場經濟;從(cong) 閉關(guan) 鎖國向全方位開放;從(cong) 人治走向法治;從(cong) 貧窮落後轉向小康五大轉變，國家和社會(hui) 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kaiyun官方地址40年來最成功的經驗是什麽(me) ?我想就是解放思想。正因為(wei) 解放了思想，在改革的過程當中，不斷的取得了新的突破。所以可以說，40年改革的過程也是不斷解放思想的過程。

　　新的思想，是經過全黨(dang) 全國人民長期探索的結果，是經過長期實踐，總結了長期實踐的經驗得出來的。我們(men) 要牢記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在十九大報告中的一句名言：“時代是思想之母，實踐是理論之源”。在四十年的改革過程中，經常會(hui) 遇到許多障礙，這個(ge) 障礙主要是思想理論的障礙，例如姓資和姓社的爭(zheng) 論;姓公姓私的爭(zheng) 論;計劃經濟是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是資本主義(yi) ;國家投資是社會(hui) 主義(yi) ，私人民間投資是資本主義(yi) 。改革初期，有人認為(wei) 股份製是資本主義(yi) ，老祖宗沒有說過的話不能說，更不能做。改革衝(chong) 破了這些思想理論的障礙，但改革是無止境的，思想解放也是無止境的。不久前網上發了一篇文章說，馬克思的一句名言，就是消滅私有製。改革開放以來，不僅(jin) 沒有消滅私有製，而且大大發展了私有製，中國路走錯了，走了資本主義(yi) 道路，文章甚至號召：“在私有企業(ye) 裏麵的共產(chan) 黨(dang) 員團結起來，向資本家奪權，推翻剝削製度。”還有一些人以本本為(wei) 依據，狠批所謂私有化，說國務院36條是私有化，國有經濟比重下降是私有化，物權法也是私有化。是不是私有化?我認為(wei) ，私有化的帽子不能亂(luan) 扣，否則會(hui) 嚴(yan) 重影響改革進程。國資委的領導講了，我們(men) 國有經濟總量已經達到144萬(wan) 億(yi) 了，144萬(wan) 億(yi) 起了重要的作用。如果私有化了，那還有必要成立國資委嗎?還能起那麽(me) 大的作用嗎?所以說我們(men) 探索公有製的實現形式，調整所有製結構，發展非公有製經濟，不是私有化，而是實踐提出了要求，時代的需要，我國經濟發展需要。所以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一定要堅持這個(ge) 思想。我們(men) 要敬仰老祖宗，但是老祖宗處在什麽(me) 時代?是一百多年前的時代，那時還沒電燈，他如果看到互聯網時代，看到物聯網，看到雲(yun) 計算，看到人工智能，他一定高興(xing) 的不得了。所以我們(men) 不能停留在那個(ge) 時代，所以我們(men) 要不斷創新，要有與(yu) 時俱進的品格才能跟著時代的這個(ge) 步伐。改革無止境，全麵深化改革的新時代，仍然要不斷解放思想。

　　二、新思想是從(cong) 實踐中產(chan) 生的

　　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進入了新時代。習(xi) 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思想，是我國各項工作的指導思想。這個(ge) 新的思想怎麽(me) 形成的?應該說不是從(cong) 天上掉下來的，而是經過了全黨(dang) 、全國各族人民長期探索的結果。1982年9月1日，鄧小平在十二大開幕詞中提出，“把馬克思主義(yi) 的普遍真理同中國的具體(ti) 實際結合起來，走自己的道路，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hui) 主義(yi) ，這就是我們(men) 總結長期曆史經驗得出的基本結論。”

　　2001年在深圳開了一個(ge) 高級顧問會(hui) 議，討論深圳如何做好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的示範區，參加會(hui) 議的層次很高，包括廣東(dong) 省的領導，深圳市的領導，還有學界的是馬洪(中國社科院院長)、劉國光(中國社科院副院長)和我(國家體(ti) 改委副主任)。在討論過程中，有一個(ge) 顧問提出來，我們(men) 要當示範區，首先應明確什麽(me) 是中國特色的社會(hui) 主義(yi) ?這個(ge) 概念不明確怎麽(me) 能當好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的示範呢?他提出的問題有道理。但是當時會(hui) 議一時冷場了，大家也沒有這個(ge) 思想準備。大家要我講講，我講了四條。第一，以民為(wei) 本，這是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的根本的出發點和落腳點;第二，市場經濟，這是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經濟的運行基礎;第三，共同富裕，這是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重要目標;第四，民主政治，這是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的重要保障。我講到第四條的時候，廣東(dong) 省書(shu) 記任仲夷他坐在我旁邊，他說，“民主民主，由民做主”，這個(ge) 民主政治，就是老百姓當主人，民主政治。我說，您說得很對。原來流行一句話：當官不為(wei) 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我講完後，馬洪同誌對著我說：你講的四條很好，我想建議加一條，加什麽(me) ?中華文化。我說這個(ge) 意見很好，我讚同。所以我講了，中華文化是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的內(nei) 在要求，這就五條了。

　　最近學習(xi) 十九大，我叫我的助手查一下看，有沒有這個(ge) 曆史記錄。深圳2001年開顧問會(hui) 議的記錄，查出來幾個(ge) 網，一個(ge) 是“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新聞網”，一個(ge) 是“新浪網”，一個(ge) 是“二十一世紀經濟報導”，網站都有這樣的報道：“高尚全：2001年提出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的五個(ge) 特征。”

　　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五個(ge) 特征，是我在2007年講的。當時在民主政治中講到了加強黨(dang) 的領導，現在看來不突出，應該把黨(dang) 的領導放在第一條，黨(dang) 的領導是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的基本特征。

　　三、新體(ti) 製隻能在實踐中才能構建好

　　十九大報告提出，“著力構建市場機製有效、微觀主體(ti) 有活力、宏觀調控有度的經濟體(ti) 製，不斷增強我國經濟創新力和競爭(zheng) 力。”著力構建“三有”新體(ti) 製，這個(ge) 新體(ti) 製建立在實踐基礎上，靠群眾(zhong) 和基層的創造。上級管理部門和研究單位下基層不是指手劃腳，而是虛心學習(xi) ，總結經驗，提升推廣。我在浙江大學兼任了多年的管理學院的院長，並建立了民本經濟研究中心，經過多年的調研，我覺得浙江的經驗值得推廣。記得2003年習(xi) 近平同誌任浙江書(shu) 記的時候，有一次他在西湖國賓館宴請了杜潤生和我兩(liang) 個(ge) 人。在宴會(hui) 上，我對習(xi) 近平同誌說，浙江的經驗不能光是浙江來分享，還應由全國來分享。我說浙江人的“五千精神”，有動力，有活力，有創新力，值得推廣。

　　什麽(me) 是“五千精神”?第一是千辛萬(wan) 苦來創業(ye) ;第二是千家萬(wan) 戶搞生產(chan) ;第三是千方百計來經營;第四就是千山萬(wan) 水找市場，你到南美也好，到北美也好，到歐洲也好，到大洋洲也好，都可以看到浙江人，都可以看到浙江人辦的市場。為(wei) 什麽(me) ?因為(wei) 你創業(ye) 了以後，你要找市場，所以不管水有多深，山有多高，都有浙江人的足跡;第五是千頭萬(wan) 緒抓根本，政府職能是創造良好的環境，為(wei) 老百姓提供公共服務。

　　我說“五千精神”集中到一點，就是老百姓和企業(ye) 是創造財富的主體(ti) ，政府是創造環境的主體(ti) ，政府為(wei) 老百姓為(wei) 企業(ye) 提供環境，包括政策環境和法律環境，老百姓安心可以創新創業(ye) 。有了這樣的環境以後，老百姓就富起來了，給國家上交的稅收也就多了，政府就有能力為(wei) 百姓提供更多更好的公共產(chan) 品，所以這樣就進入良性循環。我講的“五千精神”習(xi) 近平同誌表示點頭讚同。我在浙大創立了一個(ge) 民本經濟研究中心，專(zhuan) 門研究總結浙江的經驗。所以我說這要請習(xi) 書(shu) 記支持，他當場表示，肯定支持。

　　十九大提出，構建市場機製有效，微觀經濟有活力，宏觀調控有度的“三有”體(ti) 製。那麽(me) “三有”體(ti) 製靠誰來創造，靠誰來執行，還是要靠廣大老百姓，老百姓自己來創造。因為(wei) 搞計劃經濟，發展的主體(ti) 是政府，企業(ye) 和老百姓是被動的，是“要我幹”的體(ti) 製。現在搞市場經濟，主體(ti) 是企業(ye) 和老百姓，所以動力就不一樣了，活力就不一樣了，創新力就不一樣了。最近我去了浙江桐廬，他們(men) 創造了“隻跑一次”改革。我聽了以後很受啟發，因舊的經濟體(ti) 製就是“九龍治水”，不是創造環境讓你搞活創新創業(ye) ，而是要這個(ge) ，要那個(ge) 。所以這個(ge) 隻跑一次的改革很值得推廣。

　　什麽(me) 是“隻跑一次”?過去老體(ti) 製，企業(ye) 辦事要跑無數次，蓋許多章，時間很長，影響了創業(ye) 創新，影響了企業(ye) 發展。現在是“隻跑一次”改革，隻要蓋一個(ge) 章解決(jue) 問題，通過網絡全覆蓋來解決(jue) 問題。實際上是倒逼了各部門的改革，倒逼了政府職能的轉變。

　　“隻跑一次”改革，實現行政審批信息全上網，綜合監管全入庫，行政監管全覆蓋，確立標準管理、信任管理，倒逼審批製度改革，使工業(ye) 投資項目審批從(cong) 原來的42個(ge) 環節減少到10個(ge) ，從(cong) 原來用時131天減少到10天。

　　與(yu) 此同時，法律上怎麽(me) 樣為(wei) 老百姓創業(ye) 創新提供服務。省人大作出了《關(guan) 於(yu) 推進和保障桐廬縣深化“最多跑一次”改革的決(jue) 定》，為(wei) 改革提供了法律保障。他們(men) 為(wei) 了隻跑一次，清理了法律法規，發現與(yu) “隻跑一次”改革不相適應的法律製度有22部，行政性法規有33部，大量法規都是部門製定的，這些法律不適應隻跑一次改革，所以該廢的要廢，該立的要立，該改的要改。

　　“隻跑一次”推動了改革，推動了創新，推動了依法治國的進一步深化。所以我覺得我們(men) 的新的體(ti) 製還是要靠實踐，總結基層的經驗，在全國推廣。國家體(ti) 改委原來很注重實踐的經驗，地方的創新，專(zhuan) 門成立改革試點司，試點成功了再全國推廣，這個(ge) 值得總結。新時代的全麵深化改革，構建“三有”新體(ti) 製，必須緊緊依靠廣大群眾(zhong) 和基層實踐創新精神。

　　四、老祖宗沒有說過的話也可以說

　　季小軍(jun) ：特別感謝高老，我們(men) 喜歡聽故事，您能不能講一個(ge) 故事，在改革開放初期，讓您印象最深的一個(ge) 故事。

　　高尚全：這樣的故事很多，給我印象最深的一個(ge) 故事就是：鄧小平同誌於(yu) 1984年對《中共中央委經濟體(ti) 製改革的決(jue) 定》有很高的評價(jia) 。鄧小平說，“這次經濟體(ti) 製改革的文件好，就是解釋了什麽(me) 是社會(hui) 主義(yi) ，有些是我們(men) 老祖宗沒有說過的話，有些新話。我看清楚了，過去我們(men) 不可能寫(xie) 出這樣的文件，沒有前幾年的實踐不可能寫(xie) 出這樣的文件。寫(xie) 出來，也很不容易通過，會(hui) 被看做‘異端’，我們(men) 用自己的實踐回答了新情況下出現的一些新問題。”他說的“有些是我們(men) 老祖宗沒有說過的話”是指的什麽(me) 呢?是指《決(jue) 定》提出的社會(hui) 主義(yi) 商品經濟，這是新話，老祖宗沒有說過的話。因為(wei) 過去在改革中為(wei) 什麽(me) 有姓資姓社在改革中的爭(zheng) 論?老的習(xi) 慣思維是首先問一下老祖宗說過沒有，老祖宗沒有說過的話你不能說，老祖宗沒有說過的話你不能做。我參加了這個(ge) 《決(jue) 定》的起草，當時在起草中討論要不要寫(xie) 上商品經濟?阻力是很大的。有的認為(wei) 計劃經濟才是社會(hui) 主義(yi) ，商品經濟不是社會(hui) 主義(yi) 。我說根據我的調查，哪裏搞了商品經濟，哪裏的經濟就發展快，哪裏的老百姓口袋就鼓起來。所以我說提出商品經濟是老百姓的要求，是實踐的要求，沒有問題。所以我堅持要把商品經濟的理念寫(xie) 入到《決(jue) 定》中去，但是，在起草小組內(nei) 部就通不過，有的怕寫(xie) 進去就不是社會(hui) 主義(yi) 了，在這種情況下，我建議以中國體(ti) 改研究會(hui) 的名義(yi) 在西苑飯店開了一個(ge) 理論研討會(hui) ，有二十位專(zhuan) 家學者參加了會(hui) 議。大家一致認為(wei) ，提出商品經濟是中國社會(hui) 主義(yi) 經濟的必經之路。我把會(hui) 議討論的情況，向中央建議提出商品經濟的必要性。提出商品經濟和資本主義(yi) 製度並無必然聯係，隻有發展商品經濟才能建設民富國強的新中國。馬洪同誌組織了社科院同誌起草了《關(guan) 於(yu) 社會(hui) 主義(yi) 製度下我國商品經濟的再探索》的文章。中央聽取了各方麵的意見後，最後，在《決(jue) 定》中采用了社會(hui) 主義(yi) 商品經濟、有計劃商品經濟，這是老祖宗沒有說過的話，中央《決(jue) 定》中說了，所以我覺得老祖宗沒有說過的話也可以說，也可以做，這是時代的呼喚，是思想理論上的重大創新。謝謝! (2017年12月17日，講話時沒有用稿子，根據錄音整理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