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劉俏院長，各位老師、各位嘉賓、同學們(men) !

　　波瀾壯闊的改革開放進程即將進入第40年，在這奔騰不息的改革開放大潮中，有多少艱辛的探索、偉(wei) 大的創造，有多少可歌可泣，令人蕩氣回腸的故事：從(cong) 真理標準的討論、小崗村農(nong) 民的生死狀，到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體(ti) 係的構建、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新時代的開啟，這一幅幅的曆史的畫卷展現在我們(men) 麵前，也像一麵麵高揚的旗幟引領我們(men) 一路前行。

　　上世紀九十年代，國有企業(ye) 改革破冰啟航。我那時在長沙市政府工作，負責國有企業(ye) 改革。作為(wei) 基層一線的一個(ge) 改革的參與(yu) 者、推動者，經曆了許多的事情，留下了深刻的記憶。今天，我想列舉(ju) 兩(liang) 個(ge) 案例，結合當前改革的實踐，談五點啟示。

　　20年前國企麵臨(lin) 管理落後、包袱沉重等多重問題

　　從(cong) 當時的改革背景看，1992年初，鄧小平同誌發表南方談話，強調不改革死路一條，提出了一個(ge) 著名的論斷：劃分姓資姓社的標準，就是“三個(ge) 有利於(yu) ”，是否有利於(yu) 發展社會(hui) 主義(yi) 社會(hui) 的生產(chan) 力，是否有利於(yu) 增強社會(hui) 主義(yi) 國家的綜合實力，是否有利於(yu) 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當年召開的十四大確立了一個(ge) 非常重要的目標，就是要建立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體(ti) 製。1993年，十四屆三中全會(hui) 提出要轉換國有企業(ye) 經營機製，建立現代企業(ye) 製度。這是當時改革的大背景。

　　國有企業(ye) 要進入市場麵臨(lin) 三大問題：一是體(ti) 製問題。管理落後，技術創新缺乏活力，人員、資產(chan) 不能流動，勞動、工資製度最大的弊端就是吃大鍋飯，搞平均主義(yi) 。二是結構問題。“小而全”、“大而全”，支柱產(chan) 業(ye) 不強，優(you) 勢企業(ye) 不多，企業(ye) 集約化、專(zhuan) 業(ye) 化程度低。三是包袱問題。沉重的人員包袱，債(zhai) 務包袱和企業(ye) 辦社會(hui) 的包袱，嚴(yan) 重地削弱了企業(ye) 的市場競爭(zheng) 力，扭曲了企業(ye) 作為(wei) 市場主體(ti) 的行為(wei) 。

　　從(cong) 國企的困境看，請看這張表上的數據，政府推進改革麵臨(lin) 的棘手問題，兩(liang) 句話形容：“人往哪裏去?錢從(cong) 何出來?”全國國有企業(ye) 富餘(yu) 人員2400萬(wan) 人，每年工資支付達960億(yi) 元，比上年國有工業(ye) 利潤還要高100多億(yi) 元;財政部調查的3.7萬(wan) 個(ge) 國有企業(ye) ，平均負債(zhai) 率達到75%。如果扣除清產(chan) 核資後的國有資產(chan) 虧(kui) 損額高達80%以上;全國企業(ye) 辦的醫院的病床數占全國病床總數的三分之一，全國企業(ye) 辦的學校達到1.8萬(wan) 多所。1995年，從(cong) 全國看，國有企業(ye) 虧(kui) 損麵為(wei) 44%，虧(kui) 損額達到527億(yi) 元。從(cong) 長沙看，虧(kui) 損麵為(wei) 39.1%，虧(kui) 損額達到2.37億(yi) 元。

　  案例一：長沙走出分離企業(ye) 子校新路子

　　我講的第一個(ge) 案例：分離企業(ye) 48所子校。1996年1月23日，國務院召開第97次總理辦公會(hui) ，把長沙列為(wei) “優(you) 化資本結構”試點城市，這是時任國務院副總理朱鎔基抓的一項重大的改革。所謂“優(you) 化資本結構”試點，就是以國有企業(ye) 為(wei) 重點，以城市為(wei) 依托，以“增資減債(zhai) 、擇優(you) 改造、分流分離、兼並破產(chan) ”為(wei) 主要內(nei) 容，通過發揮城市的整體(ti) 功能和綜合優(you) 勢，通過推進相關(guan) 配套改革，讓國有企業(ye) 轉換機製輕裝上陣，進入市場。記得國家經貿委在南昌召開試點城市培訓會(hui) ，我在會(hui) 上發言，講了兩(liang) 個(ge) 觀點：第一，“試點的靈魂就是突破”。沒有突破試點就失去了意義(yi) ;第二，“突破在地方，規範在中央”，地方在試點中創造的突破性經驗，如果實踐可以推廣，應該上升為(wei) 中央的規範性政策。

　　為(wei) 了尋找試點的突破口，當時我們(men) 的市委書(shu) 記帶領市委市政府先到特困企業(ye) “蹲點”調查，召開市委常委會(hui) 議研究如何解決(jue) 國有企業(ye) 重點難點問題，最長的一次會(hui) 議開了9個(ge) 小時。最後一致認為(wei) ，政府要做政府該做的事情，圍繞把企業(ye) 培育成真正的市場主體(ti) ，減輕企業(ye) 負擔，增強企業(ye) 活力，把長沙市市區48所企業(ye) 子校一次性分離出來，交給教育行政部門來管理。

　　這48所子校教學質量不高，有些因企業(ye) 經營困難，辦學經費得不到保障，骨幹教師大量流失。經測算，教育部門接管後，每年辦學經費需2000萬(wan) 元，還不含基建投資和設備添置。我們(men) 采取多方籌措、共同承擔的辦法，把城市教育附加費提高一個(ge) 百分點，籌集了1500萬(wan) 元資金，辦教育是政府的事，財政增加教育經費撥款500萬(wan) 元，同時把子校的資產(chan) 、土地一次性無償(chang) 移交給教育行政部門，國土、房產(chan) 部門免費辦理產(chan) 權及過戶手續，真正做到了改革的成本政府、企業(ye) 、社會(hui) 共同負擔。這一成功的經驗，得到了國家經貿委的充分肯定，並且在全國大力推廣。

　　案例二：“買(mai) 橋”助力社保製度改革

　　第二個(ge) 案例，推進社保製度改革。社保製度是國有企業(ye) 改革的重大配套措施，也可以說是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體(ti) 製的一項基礎性工程。當時麵臨(lin) 的狀況和問題是，社保改革剛起步，製度不完善，企業(ye) 很艱難，資金缺口大。1996年，我們(men) 加大兼並破產(chan) 力度，全市就有13家破產(chan) 企業(ye) ，涉及到上萬(wan) 名職工和離退休人員，繳納不起社會(hui) 保險費用的單位，比例占到了參保單位的38%，拖欠了4350多萬(wan) 元。從(cong) 國家到省裏，社保管理機構是分割、重疊的，勞動部門管企業(ye) ，人事部門管機關(guan) 事業(ye) 單位，鐵路、民航、郵電、銀行等11個(ge) 經濟效益好的行業(ye) 實行行業(ye) 統籌。社會(hui) 保險最大的兩(liang) 個(ge) 功能——互助共濟、防範風險的功能，幾乎喪(sang) 失。地級市政府非常艱難，一方麵要在持續漸進的改革中完善製度，彌補缺陷，另一方麵開動腦筋，千方百計要“找米下鍋”，解決(jue) “僧多粥少”的問題。

　　在製度創新上，保險範圍從(cong) 失業(ye) 保險、工傷(shang) 保險到養(yang) 老保險，養(yang) 老保險從(cong) “差額統籌，差額下撥”到“全額統籌、全額下撥”，保險覆蓋麵從(cong) 國有企業(ye) 到非國有企業(ye) 。最大的困難就是資金籌措。我們(men) 調研中了解到，長沙市勞動局1.1億(yi) 元資金，存在銀行，每年利息收入1018萬(wan) 元。湘江上有兩(liang) 座大橋，每年收費3800萬(wan) 元，扣掉運營維護成本後有純收入3200萬(wan) 元。擁有這兩(liang) 座大橋產(chan) 權的市建委，正需要一大批資金啟動環城公路建設，解決(jue) 市區交通擁堵狀況。於(yu) 是，市委市政府研究決(jue) 定，用市勞動局的1.01億(yi) 元資金，買(mai) 了市建委擁有的評估價(jia) 值為(wei) 3億(yi) 元左右的兩(liang) 座大橋，收費權限16年。這樣，勞動局增加了兩(liang) 倍多的收入，市建委立即可以開工建設環線，一舉(ju) 兩(liang) 得。但隨即有人告狀，說我們(men) 挪用了養(yang) 老資金，上麵有批示，審計署、勞動部紛紛關(guan) 注，社會(hui) 上差點釀成大的風波。勞動部派人實地了解，傳(chuan) 言要處理人。後來，覺得我們(men) 是為(wei) 社保著想，把蛋糕做大，這個(ge) 事在上上下下的理解中得以平息。這兩(liang) 個(ge) 案例，當時在全國有點影響，事後，我寫(xie) 了兩(liang) 篇總結思考的文章，發表在《摻望》周刊和《戰略管理》雜誌上。

　　五點啟示適用於(yu) 今天的改革

　　今天回頭看，我覺得仍然不乏啟示意義(yi) 。

　　啟示之一：改革試點的靈魂是突破。現在改革進入過深水區、啃硬骨頭、打攻堅戰的階段，進入到存量改革與(yu) 增量改革並重的階段。按總書(shu) 記的話說現在是爬雪山、過草地的階段，更具艱巨性和複雜性。改革仍然需要在先行先試中突破，仍然需要基層首創與(yu) 頂層設計的有機結合，仍然需要“自下而上”與(yu) “自上而下”的有效互動。“上下同欲者勝。”

　　啟示之二：改革成本需要共同承擔。重大的改革舉(ju) 措不僅(jin) 需要政府、企業(ye) 、社會(hui) 在認識上、目標上、行動上形成共識，更需要三者共同承擔改革成本。共建共治共擔共享是一條基本原則。

　　啟示之三：政府重在營造市場環境。更好發揮政府作用，根本在於(yu) 圍繞培育市場主體(ti) ，減輕企業(ye) 負擔，增強企業(ye) 競爭(zheng) 力，提高資源配置效率，為(wei) 所有企業(ye) 營造一個(ge) 公平競爭(zheng) 、穩定透明、可預期的市場環境。有所為(wei) 有所不為(wei) 。

　　啟示之四：改革需要試錯容錯。改革是一場變革，是一個(ge) 創新，要鼓勵探索，允許失敗。對探索要予以積極的支持，對失敗要秉持寬容的態度，防止改革中的“領頭羊”變成“替罪羊”。唯真改革者不是問。

　　啟示之五：改革者要勇於(yu) 擔當。改革者要有格局，有情懷，為(wei) 改革事業(ye) 既要有衝(chong) 鋒陷陣的膽識、勇氣，又要有心甘情願承受委屈、責任的擔當，從(cong) 而推動形成“一馬當先，萬(wan) 馬奔騰”的改革氛圍。“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問答：“兩(liang) 個(ge) 同步方針”體(ti) 現kaiyun官方地址發展理論的不斷創新

　　張誌學(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教授)：謝謝分享，我們(men) 在光華管理學院老師和學生都非常熱愛稱你為(wei) 徐老師。今天你講的非常激動人心，就前麵的演講嘉賓勾畫了改革開放的上層的製定，而我們(men) 對改革開放的一些案例，大家比較少的接觸，一年多之前，康乃爾教授寫(xie) 了一本書(shu) 《自下而上的改革》，追蹤了長江三角洲的企業(ye) 的曆程，今天是一個(ge) 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的一個(ge) 有機互動。我本人得到的一個(ge) 啟示是在改革開放的曆程當中，就是一大批一線的基層的政府官員的大膽的探索和求真務實保證了改革的順利進行。我們(men) 知道幾年以後，你調往了北京，在發改委任副主任，參與(yu) 了“十二五”規劃的製定和實施，也參與(yu) 到“十三五”規劃的前期調研工作。那時候中國麵臨(lin) 很多的問題，與(yu) 你在湖南有所不同了。請問你回顧“十二五”規劃的過程中，當時中國的主要的問題是什麽(me) ，哪些方麵做出了新的改革的突破。謝謝你徐老師。

　　徐憲平：謝謝誌學老師，回想起來，給我印象最深，也是具有突破性的事情，就是關(guan) 於(yu) 收入分配“兩(liang) 同步”方針的提出。

　　“十五”、“十一五”這兩(liang) 個(ge) 五年，GDP年均增長分別為(wei) 9.8%、11.2%。但是財政收入年均增長18.8%、21.3%。規模以上工業(ye) 企業(ye) 的利潤總額增幅就更高，分別為(wei) 27.5%、29.1%。與(yu) 此同時，居民收入增長隻有7.4%、8%。當時社會(hui) 上有一種看法，說財富分配向政府、向資本、向企業(ye) 傾(qing) 斜，GDP增長邁一大步，財政收入、企業(ye) 利潤邁兩(liang) 大步，居民收入邁一小步。

　　針對這個(ge) 現象，“十二五”規劃首次提出：“努力實現居民收入增長與(yu) 經濟發展同步，勞動報酬增長和勞動生產(chan) 率提高同步。”這一政策效應很明顯，“十二五”期間，經濟增長年均7.9%，但居民收入年均增長8.9%，高出一個(ge) 百分點。國家統計局數據表明，我國基尼係數最高的年份是2008年，達到0.491， “十二五”期間持續下降，去年已經降到了0.465。盡管還是高的，但一直在下降。今年前三季度，GDP增長6.9%，居民收入增長7.5%，又高出0.6個(ge) 百分點。

　　兩(liang) 同步方針的背後，也折射出改革發展理論的不斷創新。從(cong) 改革開放初期提出允許一部分人通過勞動和合法經營先富起來，到十四屆三中全會(hui) 提出“效率優(you) 先，兼顧公平”，到十七大提出“初次分配和再分配都要處理好效率和公平的關(guan) 係，再分配要注重公平”。十八屆三中全會(hui) 提出“發展成果更多公平惠及全體(ti) 人民”。在十九大報告中，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進一步強調“兩(liang) 同步”的方針，對我們(men) 是一個(ge) 很大的鼓舞。

　　張誌學：謝謝徐老師，讓我們(men) 看到對改革實踐的思考，從(cong) 自下而上的反饋，從(cong) 而讓自上而下有了一個(ge) 發展，謝謝您的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