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昉：大家下午好!我們(men) 每年到這個(ge) 季節，北京是各種各樣的峰會(hui) 、年會(hui) ，大家我們(men) 都聽好多各種各樣的演講。但是我覺得我今天還是像一個(ge) 學術研討會(hui) 一樣，來發表一篇研究的成果。首先提出的這個(ge) 問題是城鎮化進程是不是可持續?回答當然是可持續的。但是，並不是可以坐在那兒(er) 就等來的，也不是敲鑼打鼓可以迎來的，必須通過更大的努力，這個(ge) 努力包括要深入進行改革。

　　我們(men) 先看一看，說我們(men) 中國目前的城鎮化水平在什麽(me) 樣的階段上?我們(men) 總的來說，城鎮化和人均收入水平是完全同步的。沒有任何一個(ge) 國家可以被叫做高收入國家，或者是現代化的國家，但是伴隨著非常低的城市化水平，這是沒有的。不管你是有什麽(me) 樣的國情，有什麽(me) 樣的特色，但是城鎮化不斷提高，而且達到高度化，才能進入現代化，這是一個(ge) 必然的過程，是客觀的規律。因此說城鎮化體(ti) 現了剛才我們(men) 看大屏幕看到總書(shu) 記說人們(men) 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因此推進城鎮化也是我們(men) 的曆史使命。

　　大家可以看，我們(men) 中國現在2016年人均GDP是8千多美元，處在中等偏上國家的行列中。但是我們(men) 到目前為(wei) 止我們(men) 城鎮化水平，其實比中等偏上國家的平均水平還要低不少。

　　和高收入國家的水平比就低很多，因此我們(men) 目前的任務是跨越中等收入階段，避免進入中等收入陷井，其中一個(ge) 就是必須推進城市化，和我們(men) 的要求還差很遠。我也做了一些比較，說我們(men) 不跟剛才我們(men) 看了高收入國家的平均城鎮化水平是80%多，我們(men) 不跟他比，我們(men) 今天是中等偏上收入國家。我們(men) 未來5年，我們(men) 希望在未來5年，我們(men) 能夠跨越一個(ge) 門檻，就是中等收入國家和高收入國家的門檻。這個(ge) 門檻的水平是什麽(me) 呢?是一萬(wan) 兩(liang) 千多美元，也就是說我們(men) 從(cong) 八千多美元到一萬(wan) 兩(liang) 千多美元，在這個(ge) 過程中，我們(men) 看一看，我們(men) 要追上哪些國家的城鎮化水平?因此，我就把這些國家，按照橫坐標是人均收入水平，縱坐標分別是農(nong) 業(ye) 勞動力的比重，這是左邊的圖，右邊的圖就是城鎮化水平。大家看從(cong) 中國，那個(ge) 標紅點的位置就是中國的，可能有的是統計數字，有的是我個(ge) 人估算的數據。

　　總的來看，在未來，我們(men) 要趕上這些比我們(men) 收入高，從(cong) 我們(men) 這兒(er) 開始，一直到一萬(wan) 兩(liang) 千多美元，但是剛剛跨入高收入國家門檻的這些國家，就是我們(men) 要趕超的，我們(men) 和它比，我們(men) 目前的農(nong) 業(ye) 勞動力比重還仍然是很高的，還有大幅度下降的餘(yu) 地。

　　無論是官方的數據28%也好，還是我個(ge) 人估算隻有18%也好，要趕上國家，我們(men) 還要繼續下降。從(cong) 城鎮化水平來看，我們(men) 要趕上這些國家，還要從(cong) 目前50%要大幅度的提高，因此任務遠遠沒有完成。

　　看上去我們(men) 的數據，你看紅色的這條線，我們(men) 常住人口城鎮化增長很快，而且幾乎是直線的，沒有任何的波動的一年一年往上走，目前達到57%，也很好。

　　同時我們(men) 前些年也開始強調，要推進戶籍人口的城鎮化，因為(wei) 常住人口的城鎮化意味著把一些沒有城市戶口的人，但是你隻要住的時間超過了半年，你也就變成常住人口的城市人口。我們(men) 還要強調一個(ge) ，叫戶籍人口城鎮化率，雖然它還滯後，但是近幾年也有比較大的提高，目前也超過了41%。看上去這個(ge) 統計數字還是比較樂(le) 觀的，還應該我們(men) 的城鎮化是可持續的，是健康的。但是我們(men) 再看一看後邊，我們(men) 現在有兩(liang) 個(ge) 問題，一個(ge) 叫做被城鎮化，被城鎮化的含義(yi) 是什麽(me) 呢?就是說我們(men) 57%的常住人口城鎮化率中，有相當大一部分人，至少應該有1.7億(yi) 人是沒有城鎮戶口，是農(nong) 民工，他們(men) 進到城市時間是超過半年了，但是並沒有取得城鎮戶口，一方麵統計局把他寫(xie) 進了城鎮化城鎮人口裏邊，構成了57%，但是另一方麵，他們(men) 沒有均等的獲得城市基本公共服務的待遇。他們(men) 享受越來越多的，但是完全還談不上跟城鎮人口取得同樣的基本公共服務。這是一個(ge) 問題。

　　再一個(ge) 問題叫做口徑城鎮化，口徑城鎮化，目前在我們(men) 的城鎮化中，構成了，我們(men) 每年增加的城市人口中構成有53%來自於(yu) 口徑城鎮化。是什麽(me) 意思呢?也可以叫就地城鎮化。也就是說過去這些人口他什麽(me) 都沒變，人還在那兒(er) 生活，他的工作還是那樣，他可能公共服務總體(ti) 上也是那個(ge) 樣子。

　　但是過去他可能叫做縣，現在因為(wei) 叫了市了，他變成城鎮人口了，甚至可能被登記為(wei) 戶籍城鎮人口了。他過去是帶村子裏，現在一變，變成了居委會(hui) 。諸如這樣的一些口徑區劃上的變化，他們(men) 也是被城鎮化了。

　　大家可以看到，就地變更的口徑城鎮化占了50%多，但是這部分也有意義(yi) ，但是總的來說，沒有發生真實的變化。真正有意義(yi) 的是流動人口，農(nong) 民工城鎮化這部分使他們(men) 不斷地進入城市，帶來城市的勞動力的供給，人力資本的供給和資源的重新配置。因此勞動生產(chan) 率的提高，這部分是有意義(yi) 的，我們(men) 的城鎮化可能重點應該是放在農(nong) 民工進城的部分。

　　我們(men) 可以看到，農(nong) 民工進城到底對中國經濟在過去做出多大的貢獻?我左邊這張圖，我是標識了我們(men) 過去的高速經濟增長，分別是由哪幾個(ge) 部分構成，大家看最大的，下邊那塊麵積是資本積累，但是資本積累是和勞動力的充足保障是有關(guan) 的，因為(wei) 你的勞動力充足，你才能力保證資本報酬回報率比較高，同時也保證你有比較高的資本積累率，同時勞動力的供給本身也對經濟增長做出貢獻，粉色的麵積，上麵的藍色是人力資本，農(nong) 民工進城其實是改進了城市的人力資本，你們(men) 表麵上看上去說農(nong) 民工的受教育程度，就是那個(ge) 年齡段的比如說16歲到19歲之間，你拿他和城市的16歲和19歲的人做比較，好像從(cong) 農(nong) 村畢業(ye) 的他們(men) 受教育年限可能低一些，有可能他的學校的質量也會(hui) 低一些，但是他們(men) 進來以後，他們(men) 替代的都是臨(lin) 近退休的城市勞動者，而這部分人的受教育程度，其實是低於(yu) 農(nong) 民工的受教育程度，因此他們(men) 不斷進城替代了那些退休的人，實際上是提高了我們(men) 的人力資本，也是經濟增長的貢獻之一。

　　除此之外還有一部分就是由於(yu) 勞動力從(cong) 生產(chan) 力極低的農(nong) 業(ye) 中萬(wan) 一到非農(nong) 產(chan) 業(ye) ，二產(chan) 、三產(chan) 意味著資源得到了更好的配置，因此我們(men) 獲得了勞動生產(chan) 率的整體(ti) 改善。

　　右邊這張圖是我分解的，過去我們(men) 30多年中國勞動生產(chan) 率提高了16倍，16倍多。其中分別有第一產(chan) 業(ye) 自身做出的貢獻，第二產(chan) 業(ye) 自身做出的貢獻，第三產(chan) 業(ye) 勞動生產(chan) 率提高做出的貢獻，但是他們(men) 加起來是全部勞動生產(chan) 率提高水平的50%多，還有40%多，接近一半來自於(yu) 資源重新配置，就是勞動率從(cong) 生產(chan) 率低的部門轉向生產(chan) 率高的部門。因此勞動力的流動，主要表現在從(cong) 中西部地區到沿海地區，從(cong) 農(nong) 村到城市，從(cong) 農(nong) 業(ye) 到非農(nong) 產(chan) 業(ye) ，而這個(ge) 過程是跟城鎮化是同步的，也是中國經濟增長的主要貢獻因素。

　　未來會(hui) 怎麽(me) 樣?我這個(ge) 地方畫了一個(ge) ，黃色的框框表明我們(men) 常住人口的城鎮化率仍然是繼續提高的，但是農(nong) 民工這條曲線是表明農(nong) 民工對於(yu) 常住人口城鎮化率提高做出的貢獻比例。大家看他還做出積極的貢獻，但是近年來已經顯著的下降。我這個(ge) 數是到2014年，到2014年它已經大大下降了。

　　2014年之後是什麽(me) 樣呢?我覺得，大家看一看，更不樂(le) 觀，這兩(liang) 個(ge) 曲線分別，大家先看藍色的，藍色的線代表農(nong) 村16歲到19歲的勞動年齡人口，16歲到19歲的含義(yi) 是什麽(me) 呢?是初中和高中的農(nong) 村的畢業(ye) 生。他們(men) 是城鎮化每年新轉移出來的農(nong) 村勞動力的主要構成成分，幾乎是全部，就是靠他們(men) 。因為(wei) 目前在農(nong) 業(ye) 中務農(nong) 的人基本不會(hui) 再轉移出來了，因為(wei) 他們(men) 都年齡很大了。

　　所以如果這部分人口，他不再增長了，或者說已經進入負增長了，我們(men) 每年進城的人就不夠了，就會(hui) 零增長或者負增長。大家看他經曆了一個(ge) 轉折，一個(ge) 倒U字型曲線，那個(ge) 頂端的是2014年，到2014年農(nong) 村16到19歲的青年達到了峰值，在這之後，他就是減少的趨勢。

　　相應的，大家再看那條粉色的曲線，那是我們(men) 每年農(nong) 民工的增長數量，我們(men) 從(cong) 這兒(er) 也可以看出，他已經停滯，在過去這一兩(liang) 年，去年2016年比2015年大概隻增長了三四十萬(wan) 。今年，完全有可能還會(hui) 少一些，因此我們(men) 可以看到說農(nong) 民工向城市轉移，已經乏力了。

　　因此我做一個(ge) 思想遊戲，一個(ge) 統計遊戲，但是不準確，但是是現實。大家看這個(ge) 圖，人口學家把它叫做金字塔圖，金字塔那邊沒有，我們(men) 就不畫了。它是農(nong) 民工目前我們(men) 進城的農(nong) 民工有1.69億(yi) 人，這部分人的年齡構成大體(ti) 就是這樣的，從(cong) 下邊是0歲，上麵是百歲，他們(men) 主要集中在勞動年齡人口的區段。每年新增的這部分人，大體(ti) 上就是16歲到19歲，大家看下邊那個(ge) 綠色的部分，它每年還有3600萬(wan) 的增加量。但是每年還能增加3600萬(wan) ，從(cong) 農(nong) 村轉到城市來，但是我們(men) 從(cong) 統計上已經看不出來了，前麵那張圖顯示過去這兩(liang) 年我們(men) 農(nong) 民工進城幾乎是零增長，因為(wei) 農(nong) 民工沒有城市戶口，享受不了養(yang) 老保險，因此他們(men) 過了40歲，他們(men) 就想著回去了，40歲以前可能回家的概率是近乎零，40歲以後他回家的概率逐年增加。

　　我們(men) 假設我們(men) 做了一個(ge) 判斷，假設每年進來3600萬(wan) ，回去3600萬(wan) ，就意味著說，進城農(nong) 民工的淨增量是0，這就是過去的情境。意味著在40歲到64歲之間的農(nong) 民工，他們(men) 的回家概率平均是50%，因為(wei) 他們(men) 一共有7千多萬(wan) 人，一半的人每年都要回去，正好和每年進來的人抵消，保持了零增長。它的含義(yi) 是什麽(me) 呢?就是未來如果我們(men) 的農(nong) 民工轉移，城鎮化還在繼續進行的時候，他們(men) 的返鄉(xiang) 意願應該下降，應該願意留下來，因為(wei) 年輕一代來的越來越少了。因此我們(men) 麵臨(lin) 著一個(ge) 選擇，我們(men) 是加大返鄉(xiang) 意願，我們(men) 怎麽(me) 對待他，決(jue) 定了他們(men) 返鄉(xiang) 意願是50%，還是30%，還是80%，這就取決(jue) 於(yu) 我們(men) 的政策要善待他們(men) 。同時我們(men) 還有更根本的政策，就是黨(dang) 的“十九大”提出來的，就是加快農(nong) 業(ye) 轉移人口市民化，通過戶籍製度讓在城市已經待下來的農(nong) 民工徹底待下去，成為(wei) 我們(men) 的城鎮戶籍人口。這是最根本的一個(ge) 改變。

　　最後，結語在過去改革開放40年裏頭中國的高速經濟增長，我們(men) GDP增長了29倍，人均GDP增長了20倍，城鄉(xiang) 居民收入增長了16倍，勞動生產(chan) 率提高了16倍，也就是說我們(men) 收入增長是靠勞動生產(chan) 率提高的，而勞動生產(chan) 率，它的提高取決(jue) 於(yu) 很大一部分取決(jue) 於(yu) 農(nong) 民工從(cong) 農(nong) 業(ye) 轉向非農(nong) 產(chan) 業(ye) ，改變了資源配置效率，因此整個(ge) 這個(ge) 過程，也就是說我們(men) 的城鎮化過程，特別是以農(nong) 民工進城為(wei) 主要推力的城鎮化過程，對中國經濟社會(hui) 發展做出積極的貢獻，改寫(xie) 了我們(men) 城鎮化率，改寫(xie) 了非農(nong) 化率，改寫(xie) 了基尼係數，改寫(xie) 了人類發展指數，這是我們(men) 取得一切成就的源泉，因此這個(ge) 過程必須持續下去，才可能符合我們(men) 2020年建成全麵小康社會(hui) ，2035年基本實現現代化和2050年建成社會(hui) 主義(yi) 現代化強國，謝謝大家!

　　主持人：謝謝蔡院長。

　　曾靜漪：謝謝蔡院長，請稍微留步一分鍾，您開始談到了在中國經濟發展中如果要繼續發展的話，跨越中等收入階段，城鎮化是必須的，而您在整個(ge) 學術報告中特別談到了，農(nong) 民工的增長和進入城市與(yu) 否的問題，也是這個(ge) 城鎮化能不能持續的問題。所以您覺得在中國的城鎮化建設過程當中，現在麵臨(lin) 最大的挑戰是什麽(me) ?是農(nong) 民工的供應問題，還是他們(men) 能不能留下來的問題?

　　蔡坊：其實我剛才講了現代城鎮化的挑戰，剛才大家看了，我們(men) 目前城鎮化的增量，來自於(yu) 城市自身的增量，我們(men) 自己生的孩子，隻占百分之十幾，就是越來越不足以支撐我們(men) 現在的城鎮化速度。但是我們(men) 不能保證這個(ge) 速度就不能在未來高收入的時候達到跟世界至少同樣的城鎮化水平。因此呢，說真正意義(yi) 上的城鎮化是靠農(nong) 民工進程。

　　那麽(me) 農(nong) 民工進程，按照傳(chuan) 統的發展經濟學理論，有一個(ge) 推力有一個(ge) 拉力，推力來自於(yu) 農(nong) 村，因為(wei) 土地畢竟農(nong) 業(ye) 要現代化，就意味著要提高勞動生產(chan) 力，用較少的人種更多的土地，就是推力，你如果人多了就業(ye) 就不足。城市的拉力來自於(yu) 城市經濟高速發展，需要勞動力，這是過去30多年整個(ge) 的過程。

　　目前我們(men) 經濟增長速度降下來了，我們(men) 也不追求速度了，對勞動力的需求雖然很大，但是未來也會(hui) 用機械，用機器人替代他們(men) 。因此真正現在的城市拉力，可能隻有更好基本公共服務才能拉動它，而越是農(nong) 村剩的人比較少的時候，它的基本公共服務才能實現均等化，才能更好為(wei) 他服務。所以我的意思是說農(nong) 民工進城不是城鎮化的完成，而是必須要讓基本公共服務完全覆蓋他們(men) 身上。而最好的推進的途徑，就是給他們(men) 市民身份。謝謝。

　　曾靜漪：謝謝蔡院長，很清楚的解釋。謝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