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976年5月，宋太宗趙光義(yi) 攻滅北漢，正式結束了五代十國的百年戰亂(luan) 。但是他距離中國人心中的“大一統”依舊有著遙遠的距離--燕雲(yun) 十六州還在契丹人的手裏。此時還年輕的趙光義(yi) 毅然決(jue) 定通過突襲的方式拿下燕雲(yun) ，完成哥哥和柴榮的夢想。

　　五代殘留的突襲思想

　　趙光義(yi) 此舉(ju) 看似兵行險著，但是卻是當時的慣用戰法。以赫赫有名的李存瑁為(wei) 例，其經典的滅梁戰役就是通過對敵方的斬首完成的。有意思的是，後來兒(er) 皇帝石敬瑭也如法炮製，把後唐給滅了。而趙匡胤、趙光義(yi) 兩(liang) 兄弟也是這種戰法的好手。趙匡胤嶄露頭角的高平會(hui) 戰中，就跟著周世宗“兼行速進”，擊敗了南唐。而北漢更是數次被宋軍(jun) 突襲，976年是第四次也是最後一次突襲戰就是趙光義(yi) 本人的手筆。

　　雖然後世評價(jia) 不高，但是李亞(ya) 子確實是中國曆史上數得著的猛將

　　因此趙光義(yi) 對此戰信心很高，枉顧主要將領都這麽(me) 反對的事實，也無視了連續作戰三個(ge) 月沒有休整的士兵，點齊十萬(wan) 大軍(jun) 浩浩蕩蕩地殺奔燕雲(yun) 。

　　由於(yu) 遼國沒有想到宋軍(jun) 會(hui) 突然出現在己方境內(nei) ，被打了個(ge) 措手不及，宋軍(jun) 很輕鬆就攻到了幽州城下。但是史實很多人所知道的那樣，最後在幽州城的西北角，宋軍(jun) 在遼軍(jun) 五院部和奚部的攻擊下差點被“斬首”。太宗皇帝本人臀部(一說為(wei) 大腿)中了兩(liang) 箭，坐了驢車跑了。那麽(me) 如果這場戰役是以宋軍(jun) 的勝利告終，是否可以向太宗設想的那樣，奪回燕雲(yun) 十六州呢?

　　趙光義(yi) 的失敗是戰術的失敗，還是從(cong) 一開始就是個(ge) 戰略錯誤?

　　時代的局限性

　　答案恐怕是令人遺憾的，因為(wei) 宋軍(jun) 一開始就沒有可能獲勝。首先五代的戰略是針對五代的情況而設定的。彼時一個(ge) 國家的大小不過一個(ge) 或者幾個(ge) 省而已，那些統兵的皇帝們(men) 與(yu) 其說是皇帝，不如說是省長。由於(yu) 唐末戰亂(luan) 的關(guan) 係，中原的戶籍人口大幅度降低，哪怕是已經平定了大半個(ge) 北方的周世宗也就二百五十多萬(wan) 戶的人口而已。要知道哪怕是末年的唐王朝也有四百多萬(wan) 戶人口。更別提這個(ge) 規模和唐朝全盛時期的九百多萬(wan) 戶比起來那更是小巫見大巫。換句話說五代的軍(jun) 閥們(men) 戰鬥起來其實非常束手束腳，一次失敗丟(diu) 掉的領土可能就是他的全部，一次全軍(jun) 覆沒失去的部隊可能就是他統轄的人口所能負擔的極限。這迫使他們(men) 選擇盡可能快的作戰方式，已達到速戰速決(jue) 的目的。

　　小的隻有一個(ge) 省那麽(me) 大，大的也就幾個(ge) 省而已

　　但是遼國不同，其全盛時期有著一百五十萬(wan) 戶人口，雖然沒有南方人口那麽(me) 稠密，但是依然要遠遠多於(yu) 絕大部分的五代軍(jun) 閥。同時其理論領土比統一了大半個(ge) 中原地區的北宋都要大，這給了遼國足夠的戰略空間。而充足的人口足以承擔幾次會(hui) 戰的失利，而遼闊的戰略空間又讓突襲戰難度呈幾何級上升。

　　事實上，宋軍(jun) 之所以後來沒有攻下幽州城，最後還被城內(nei) 的守軍(jun) 給反殺了，很大程度是因為(wei) 連續四個(ge) 月的強行軍(jun) 加高強度作戰導致軍(jun) 隊疲憊的關(guan) 係。而其背後顯示的問題，正是宋軍(jun) 背後的宋王朝在領土和人口為(wei) 基礎的古代版本的“綜合國力”，較之遼國的劣勢。

　　英文版的宋遼等東(dong) 亞(ya) 國家地圖

　　遼國最精銳的部隊並沒有投入高粱河會(hui) 戰

　　當然兩(liang) 國交戰最直接的對比還是軍(jun) 事力量，相比人口和領土的推測而言這個(ge) 更為(wei) 直觀。宋軍(jun) 的大崩潰根本原因還是宋太宗在高粱河被耶律休哥擊敗所致，導致宋軍(jun) 士氣瓦解，最後被幽州守將耶律學古擊敗。

　　契丹人的軍(jun) 隊製度和中原人大相徑庭

　　但是令人遺憾的是，耶律休哥和友軍(jun) 耶律抹隻帶領的是遼國的二線部隊--五院軍(jun) 和奚族軍(jun) 。遼國出身是北方的遊牧民族，所以軍(jun) 製和漢人不同。耶律阿保機在初創遼國的時候，曾經險象環生。由於(yu) 阿保機的改革觸犯了太多傳(chuan) 統禁忌的關(guan) 係，許多契丹貴族站起來反對他，全盛時期竟然達到三百多人。因此組建一支隻屬於(yu) 耶律阿保機自己的軍(jun) 隊就成了遼太祖的當務之急。腹心部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誕生的，他們(men) 是遼國皇帝的貼身禁衛，是整個(ge) 遼軍(jun) 的核心力量。

　　皇帝的禁軍(jun) 才是最強的力量，這點來講胡漢倒是差不多

　　隨著遼國的疆域逐漸擴大，皇帝的威權也日益增加，腹心部之後正式改名為(wei) “皮室”分為(wei) 左右兩(liang) 軍(jun) 。遼國皇帝還“益選天下精銳，置諸爪牙”，成功地將皮室軍(jun) 從(cong) 草創的幾千人擴大到了三萬(wan) 人。在開戰之前，宋人曾經對這支軍(jun) 隊非常忌憚。宋人描述他們(men) 全部身著上等鐵甲，人人擅長騎射也能肉搏，堪稱最為(wei) 難纏的部隊。

　　如果說皮室軍(jun) 是遼國帝的爪牙，那麽(me) 屬珊軍(jun) 就是遼國後的珠寶。在耶律阿保機四處征戰的時候，述律“從(cong) 太祖征討，所俘人戶有技藝者置之帳下，名屬珊，蓋比珊瑚之寶”。⑿在遼太祖攻打黨(dang) 項的時候，室韋趁機來襲，屬珊軍(jun) 就在述律的帶領下擊破了敵人。此戰讓屬珊軍(jun) 一舉(ju) 成名，威震四夷。

　　遼國婦女的隨葬品

　　但是由於(yu) 宋軍(jun) 是在滅亡北漢之後立刻就出兵攻打燕雲(yun) 十六州，所以遼國根本就沒有總動員，甚至開戰快一月了援軍(jun) 才姍姍來遲。因此耶律休哥和耶律抹隻就隻能帶著部族軍(jun) 前來救援了。耶律休哥帶的五院軍(jun) 是契丹皇族分化出來的部族軍(jun) 隊，是耶律家的旁係。不同於(yu) 直係的皮室軍(jun) 由皇室直接供養(yang) 全部配置上好的鐵甲和武器，他們(men) 並沒有脫離生產(chan) ，平時依舊保持著傳(chuan) 統契丹人畜牧狩獵的傳(chuan) 統。而後者雖然不是契丹人，但也用著和契丹人完全相同的軍(jun) 製，戰鬥力也相差無幾。遊牧的習(xi) 俗讓他們(men) 有著充裕的馬匹可供使用，號稱可以平均每個(ge) 人三匹馬。不過缺點也極為(wei) 明顯，習(xi) 慣於(yu) 遊牧的他們(men) 沒有定居點，甚至會(hui) 出現動員他們(men) 的使者找不到人的情況。同時武器自備的他們(men) 並沒有固定的輕重騎兵配置，完全看各自養(yang) 的戰馬是否能夠負擔起鐵甲的重量。這導致很多時候隻是皮甲，哪怕配置了鐵甲也不重。

　　建於(yu) 遼代的北京昊天塔

　　援軍(jun) 中最為(wei) 精銳的可能就是耶律休哥和耶律抹隻的私甲部隊了。他們(men) 是各族首領從(cong) 部族中挑選的少量精銳，類似於(yu) 古典時期的私人部曲和明代的家丁。

　　總的來說高粱河會(hui) 戰就是遼國的二線部隊加少量精銳對決(jue) 宋軍(jun) 主力的戰鬥。雖然宋軍(jun) 的失敗有疲憊和指揮失誤以及客場作戰等因素，但是無論什麽(me) 理由敗就是敗了。而宋軍(jun) 之前忌憚異常的皮室軍(jun) ，根本連麵都沒有露。

　　在蒙古地區的契丹人

　　從(cong) 這方麵推演就算是宋軍(jun) 贏得了戰役的勝利，把耶律休哥和耶律抹隻以及耶律沙等人擊敗，拿下了幽州城，宋軍(jun) 也是肯定到了強弩之末。考慮到宋軍(jun) 敗退沒多久，遼國就為(wei) 了報複，連續兩(liang) 次南下，證明遼景宗絕非是一個(ge) 挨了打不還手的人。如果幽州真的被宋軍(jun) 攻克，那麽(me) 皮室、屬珊出動雙方，在燕雲(yun) 大打一場的可能性幾乎就是百分百的。再考慮到此時宋軍(jun) 向皇帝索要賞銀不得，士氣正低落再加上連續四個(ge) 多月的戰鬥和行軍(jun) ，在遼國主場下和數量相等的遼軍(jun) 精銳決(jue) 戰，筆者持悲觀態度。

　　在多諾戈維(Dornogovi)發現的清寧四年的契丹石碑，如此巨大的疆域從(cong) 側(ce) 麵反應出遼國的國力

　　結語

　　現在我們(men) 能夠得出結論了，答案是宋軍(jun) 幾乎做不到。

　　在曆史上宋、遼雙方的戰鬥基本上是誰切進對方的內(nei) 線，誰就是敗者。而之所以在戰事初期，宋軍(jun) 能夠節節勝利，根本原因還是在於(yu) 宋軍(jun) 攻擊的突然性。等到遼國反應過來，派出的第一波援軍(jun) 就讓宋軍(jun) 失敗了，如果精銳盡出，那麽(me) 宋軍(jun) 的失敗就是不可能避免了。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宋朝想用武力去解決(jue) 燕雲(yun) 的問題，如果宋太祖的贖買(mai) 能夠成功的話，那麽(me) 也不失為(wei) 收複燕雲(yun) 的方法。

　　趙匡胤曾經建立封樁庫，期望能夠通過贖的方式拿回燕雲(yun)

　　可惜宋太宗急於(yu) 求成的戰略算是毀了乃兄的布置。這也算曆史給那些信奉“能動手就別吵”的人的一個(ge) 警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