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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時代,文學能做什麽?
—— 對話中國作協副主席、書記處書記 李敬澤

發稿時間:2017-10-31 15:34:29   來源:學習(xi) 時報   作者:張丹丹

  黨(dang) 的十九大報告中,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指出:社會(hui) 主義(yi) 文藝是人民的文藝,必須堅持以人民為(wei) 中心的創作導向,在深入生活、紮根人民中進行無愧於(yu) 時代的文藝創造。要繁榮文藝創作,堅持思想精深、藝術精湛、製作精良相統一,加強現實題材創作,不斷推出謳歌黨(dang) 、謳歌祖國、謳歌人民、謳歌英雄的精品力作。

  學習(xi) 時報: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在中國文聯十大、中國作協九大開幕式上的講話中指出:一個(ge) 時代有一個(ge) 時代的文藝,一個(ge) 時代有一個(ge) 時代的精神。在黨(dang) 的十九大報告中,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強調:必須堅持以人民為(wei) 中心的創作導向,在深入生活、紮根人民中進行無愧於(yu) 時代的文藝創造。從(cong) 20世紀80年代以來,您一直處在文學的現場,請您談談目前的文學創作在“把握時代脈搏,承擔時代使命,聆聽時代聲音,勇於(yu) 回答時代課題”方麵的現狀如何?

  李敬澤:黨(dang) 的十八大以來,特別是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文藝工作座談會(hui) 上發表重要講話以後,中國文學發生了重大而深遠的變化。總結這五年來的文學,我想首先是廣大作家在思想上、精神麵貌上有了很大變化,以人民為(wei) 中心的創作導向更加堅定,深入生活、紮根人民的自覺性大大提高。在習(xi) 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思想和總書(shu) 記文藝思想的指引下,文學界在一係列事關(guan) 道路和方向的基本問題上通過深入的學習(xi) 討論,越來越廣泛地凝聚起共識,比如堅定文化自信、反對曆史虛無主義(yi) ,比如回應時代的召喚,在中國社會(hui) 震古爍今的巨變中寫(xie) 出中華民族新史詩,在這些問題上,廣大作家、評論家的認識越來越深入,越來越鮮明、堅定。同時,五年來中國文學在創作上取得了輝煌成就。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在黨(dang) 的十九大報告中所說的:“主旋律更加響亮,正能量更加強勁,文化自信得到彰顯。”我認為(wei) ,這也是對文學界的肯定和鼓勵。

  當然,有高原缺高峰、有數量缺質量依然是文學領域突出的問題,還沒有得到根本改變。當今中國文學麵臨(lin) 的考驗,從(cong) 根本上說,是如何書(shu) 寫(xie) 和表現我們(men) 這個(ge) 時代。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在黨(dang) 的十九大報告中指出,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進入了新時代,他為(wei) 全國人民描繪了直到本世紀中葉壯闊的曆史前景。中國作家需要深刻地認識我們(men) 的曆史方位,深刻把握時代的本質和主流,獲得一種大曆史視野、總體(ti) 性視野,需要嚴(yan) 肅思考個(ge) 人與(yu) 時代、與(yu) 中華民族曆史的關(guan) 係,為(wei) 自己建立起世界觀和方法論的出發點。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在思想上情感上付出艱苦的努力。

  同時,這是一個(ge) 巨變的時代,中國發生的變化的深度和規模在中國曆史上前所未有,在人類曆史上也極為(wei) 罕見。生當此時,是作家的幸運,人們(men) 常說,現在是生活比虛構更精彩、更富於(yu) 戲劇性。生活世界的巨大運動為(wei) 文學提供了無窮無盡的資源,但同時,它也衝(chong) 破了文學認識和表現的習(xi) 慣、成規和邊界,把文學甩在了後邊。生活一往無前、變化萬(wan) 千,這構成了作家認識和把握生活的巨大難度。匈牙利的馬克思主義(yi) 理論家盧卡契在談到史詩時曾經說過,古希臘的史詩之所以偉(wei) 大,是因為(wei) 在那個(ge) 時代經驗是“透明”的,一個(ge) 牧人或一個(ge) 武士可以周詳全麵地把握他的世界,“星空就是可走和要走的諸條道路的地圖,那些道路亦為(wei) 星光所照亮”。現在,完全不同了,在農(nong) 耕社會(hui) 生活的基本內(nei) 容和形式可以幾百年不動,但現在一切都在與(yu) 時俱進地變化著,而且越來越複雜,遠遠超出一個(ge) 人經驗和感知的邊界,這就好比你過去是坐在牛車上看世界,現在你坐的是高鐵,這使得這個(ge) 時代的作家要看清這個(ge) 時代的生活麵臨(lin) 著新的巨大難度。

  我們(men) 不能低估這種難度,但也要看到,這個(ge) 難度本身也正是時代為(wei) 我們(men) 開辟的廣闊天地,其中蘊含著巨大的藝術可能性。這個(ge) 時代的中國作家生逢其時,應該立定誌向,寫(xie) 出無愧於(yu) 時代的高峰式的作品。

  學習(xi) 時報:2010年,您在擔任《人民文學》主編期間,《人民文學》開辟了一個(ge) 新欄目“非虛構”。當時您講過,希望通過“非虛構”推動大家重新思考和建立自我與(yu) 生活、與(yu) 現實、與(yu) 時代的恰當關(guan) 係。現在七年過去了,“非虛構”寫(xie) 作已經蔚然成風,您感覺當初的想法實現了幾成?

  李敬澤:不知你注意到沒有,我們(men) 推出“非虛構”時,特別設立了一個(ge) 寫(xie) 作計劃,就叫作“人民大地、文學無疆”,就是想推動作家們(men) 走出書(shu) 齋,走進壯闊的生活。我們(men) 看看現代文學史上的那些前輩,他們(men) 一生幹了多少事,他們(men) 不僅(jin) 是作家,也是幹部、戰士、記者、農(nong) 民甚至地下工作者,他們(men) 的生命何其廣闊,他們(men) 與(yu) 時代與(yu) 人民的聯係多麽(me) 緊密。相比之下,現在的作家太單薄太貧乏了。當然這裏麵有時代的原因,生活在太平盛世這是我們(men) 的幸運,日子很安穩,沒有那麽(me) 多波折顛簸,但也正因為(wei) 如此,我們(men) 才尤其需要有更強的主動性自覺性,深入生活說到底應該是作家的自覺選擇,要有這個(ge) 自覺性,要有這個(ge) 內(nei) 在要求,而且也不應該是走馬觀花地轉一圈,要紮進去,耳鬢廝磨、貼心貼肺,真的過起日子來。就是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說的,不僅(jin) 要身入,還要心入、情入。在這方麵,近年來已經有了很大進展,但還很不夠。

  學習(xi) 時報:中國網絡文學近幾年一直蓬勃發展,您從(cong) 曆史的脈絡將網絡文學放在了通俗文學的框架內(nei) 並將網絡文學放在世界青年亞(ya) 文化的範疇內(nei) 思考。現在網絡文學在國外已經產(chan) 生了具體(ti) 影響,一些國外讀者也在“追更”我們(men) 的網絡小說。想請您具體(ti) 談一下對網絡文學的看法,在國際文化的競爭(zheng) 中,網絡文學能否成為(wei) 國家文化軟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

  李敬澤:網絡文學確實是一個(ge) 獨具中國特色的現象。過去和外國人談起網絡文學,對方常常茫然,不知道是什麽(me) 。現在網絡文學已經深度參與(yu) 中國人的精神生活,各種形式的網絡文學讀者超過兩(liang) 億(yi) 。我個(ge) 人認為(wei) ,盡管有“網絡”二字,究其實質,它就是通俗文學,要滿足通俗化、大眾(zhong) 化的需要。過去,在20世紀80年代“純文學”的背景下,我們(men) 對通俗文學有偏見,覺得那是下裏巴人,不夠高大上,但不能隻有陽春白雪,下裏巴人也很需要。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說,既要頂天立地又要鋪天蓋地,就是說也要滿足通俗化、大眾(zhong) 化的需要。

  實際上,現代社會(hui) 中,無論中外,大眾(zhong) 文化都至關(guan) 重要,比如好萊塢的電影、日本動漫、韓劇,都是通俗的大眾(zhong) 文化。過去我們(men) 在這方麵是弱項,新世紀以來迅猛發展,網絡文學起了先鋒作用,它還帶動了其他大眾(zhong) 文化形式,比如電視劇、動漫、遊戲的發展。總的來看,網絡文學為(wei) 這個(ge) 時代提供了蓬勃的想象力和創造力,它深深地植根於(yu) 中國人的生活、中國文化,正在成為(wei) 中國故事、中國精神的一個(ge) 重要載體(ti) 。實際上,網絡文學在與(yu) 中國文化聯係比較緊密的周邊國家比如東(dong) 南亞(ya) 影響極大,以紙本方式的譯介量是驚人的,我們(men) 一些網絡文學作家去越南、泰國神氣得很,名氣很大,有很多粉絲(si) 。同時,網絡文學也逐漸向歐美國家擴散,比如美國,就有一群外國人專(zhuan) 門辦了網站,譯介連載中國網絡文學作品,產(chan) 生了一定影響。假以時日,網絡文學及其周邊產(chan) 品必定成為(wei) 中國文化軟實力中很重要的組成部分。

  當然,網絡文學自身還存在很多問題,粗製濫造問題,盜版抄襲問題,唯利是圖、低俗庸俗媚俗問題,都需要嚴(yan) 肅對待,有力地加以引導。從(cong) 中國作協來說,我們(men) 反複強調,正因為(wei) 網絡文學影響著如此廣大的人群,它也擔負著重大嚴(yan) 肅的社會(hui) 責任,必須把社會(hui) 效益放在首位,必須把傳(chuan) 播社會(hui) 主義(yi) 核心價(jia) 值觀作為(wei) 根本追求。

  學習(xi) 時報:您特別提到過一點:讀經典是一個(ge) 與(yu) 古人相親(qin) 的過程,相親(qin) 相愛的相親(qin) 。閱讀經典如同與(yu) 古人對話聊天,是快樂(le) 的。您的這個(ge) 相親(qin) 與(yu) 快樂(le) 的狀態和很多人麵對經典時那種神聖而莊嚴(yan) 的態度有所不同,但卻是和經典靠得更近的。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在十九大報告中指出:要推動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那麽(me) 當代文學創作如何從(cong) 傳(chuan) 統文化中吸取力量,實現傳(chuan) 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請您具體(ti) 談談。

  李敬澤:麵對我們(men) 的傳(chuan) 統,首先要有一個(ge) 禮敬的態度。但這種禮敬絕不是客氣,客氣就見外了。一談傳(chuan) 統就是那麽(me) 多書(shu) 、那麽(me) 多典籍,沒文化看不懂,不是研究古典的其實也看不明白。但傳(chuan) 統不能僅(jin) 僅(jin) 是做學問的材料,也不是你成了錢鍾書(shu) 你才有資格談傳(chuan) 統,傳(chuan) 統應該是活的,它的生機、活力,它所蘊藏的巨大的創造性資源,需要一代一代人、每個(ge) 文化人從(cong) 各自的層麵、角度去體(ti) 會(hui) 、闡發、理解,把它變成我們(men) 自己的燃料和能源,支持我們(men) 去進行新的創造。

  我們(men) 看現代文學時期的那些巨人,魯迅他們(men) ,他們(men) 的文化態度各有不同,但都在傳(chuan) 統上、古典上下過一番功夫,在這方麵,當代的作家、當代的文人就差得多。我寫(xie) 《詠而歸》,現在正在寫(xie) 《春秋傳(chuan) 》,就是想給自己補課,也不是做學問,而是作為(wei) 一個(ge) 現代人,站在這個(ge) 時代,帶著自己的問題與(yu) 古人對話。所謂創造性轉化,其實就是用你現在的問題和疑難去激活傳(chuan) 統,熔古今於(yu) 一爐,看看能形成什麽(me) 新的東(dong) 西。我的《青鳥故事集》裏寫(xie) 到很多中外交通史、中外文化交流史的內(nei) 容,有朋友說,好啊,這書(shu) 是為(wei) “一帶一路”寫(xie) 的。其實,最早寫(xie) 它是在十幾年前,那時,這方麵的曆史還是冷知識,很少有人感興(xing) 趣,但是現在,這成了熱門、成了顯學。這其中就包含著很重要的創造性前景,當我們(men) 站在這個(ge) 時代,站在“一帶一路”上再看我們(men) 的曆史,我們(men) 會(hui) 看到很多以前不曾注意過的景象和因素,這些因素過去是沉睡著的,現在它們(men) 被激活了,它們(men) 不僅(jin) 僅(jin) 是史料,曆史被帶到了當下,成為(wei) 當下的一部分,成為(wei) 中國人在新時代自我認識和想象的一部分,這就是創造性的轉化。

  學習(xi) 時報:您曾經提到過:文化走出去,文學是先鋒。近年來,隨著莫言摘得“諾貝爾文學獎”,曹文軒榮獲“國際安徒生獎”,劉慈欣獲得科幻界的諾獎“雨果獎”,我們(men) 的文學在世界範圍內(nei) 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認可。請您講講中國文學走出去的情況和未來的趨勢。

  李敬澤:近些年來,特別是黨(dang) 的十八大以來,隨著中國日益走向世界舞台的中心,中國文學的國際影響力相比過去有了顯著提高。我在作協負責這方麵的工作,對此感受很深。經過這些年各相關(guan) 部門的探索,中國文學走出去已經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充分考慮到對象國文化和市場狀況的工作辦法。越來越多的中國作家也逐漸被包括歐美國家在內(nei) 的世界各國所熟悉。當然,前邊的路還很長,我一向認為(wei) 這是一件水滴石穿的事業(ye) ,需要耐心、需要堅韌,也要不斷總結經驗,想出新辦法。文學有很強的意識形態屬性,文學的交流和傳(chuan) 播本身就具有國際文化博弈的性質,而且文學在各國、特別是歐美國家,屬於(yu) 主流的精英文化,他們(men) 有他們(men) 的標準,有他們(men) 的傲慢和偏見,自然也有他們(men) 的意識形態考量。所以,文學走出去,說到底不是為(wei) 出去而出去,而是要講好中國故事、傳(chuan) 播中國精神,根本的出發點是堅定文化自信、堅持中國文化的主體(ti) 性。一個(ge) 中國作家,首先是為(wei) “吾土吾民”而寫(xie) 作,不是看別人的臉色寫(xie) ,隻有這樣,中國文學才能真正獲得世界性意義(yi) ,才能有力地參與(yu) 世界文學的建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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