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應對人口老化全麵放開二孩之後，學界仍然存在兩(liang) 種完全對立的意見。一種認為(wei) ，基於(yu) 當前出現的低育狀況，要達到更替水平，就要徹底放開人口控製，甚至還要刺激人口增長，繼續獲取“人口紅利”。另一種認為(wei) ，中國人口基數龐大，資源環境形勢嚴(yan) 峻，勞力緊缺問題應當主要通過科技進步解決(jue) ，一旦人口增長失控就會(hui) 出大問題。本文擬對方向性問題做一宏觀梳理。

　　“人口紅利”與(yu) “人口黑洞”

　　關(guan) 於(yu) “人口紅利”，有三點需要深入認識：

　　首先，勞力數量的作用，要在適當的國際國內(nei) 環境中，與(yu) 其他社會(hui) 因素搭配才能正麵發揮。幾個(ge) 後發人口大國獲取紅利的背景是，製造產(chan) 業(ye) 從(cong) 發達國家大量外移。後發國家把握機遇的前提是有強勁的脫貧需求，同時有適當的社會(hui) 序化機製。中國曾經陷入經濟困境，後來通過經濟體(ti) 製改革、勞力數量的充裕投入才獲得了快速發展。這是內(nei) 外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勞力數量隻是內(nei) 在因素之一。

　　其次，勞力數量的作用，要在資源環境承載能力之內(nei) 才能正麵發揮。這個(ge) 能力在人口眾(zhong) 多的後發國家，往往處於(yu) 臨(lin) 界狀態，它很難通過增長來補償(chang) ，稍有不慎便可能釀成災難。在一般情況下，無論自然力和人力，都無法完全使人類活動帶來的環境變異完全消除。撫養(yang) 比的下降有利於(yu) 社會(hui) 福利的保持和提高，但其代價(jia) 是自然資源的透支。“人口紅利”的追求，帶有向自然無度索取的性質。

　　再次，勞力數量的作用，隻是在一定曆史階段才能正麵發揮。這個(ge) 時期是經濟增長中科技含量相對低下的時期，貧困的成因是自然資源轉化能力低下，根源在國民素質。當單個(ge) 勞力的供養(yang) 能力較差時，生活保障隻能通過新生人口的簡單追加來提供，在特定背景下憑人口數量獲取紅利，是一種畸變性的替代效應，它可以作為(wei) 權宜之計，但不是長遠方略，人口一旦膨脹，形勢就很難逆轉。

　　“人口紅利”是由經驗積累產(chan) 生的認識，是一種由或然性推理產(chan) 生的較小概率因果聯係。考察所有人口膨脹的空間不難發現，能夠獲取“紅利”的隻有少數，而且時間不會(hui) 很長。人口在更多地域一直表現為(wei) 負擔，其極端效應可以稱為(wei) “人口黑洞”，即資源被無窮吞噬。“紅利”轉換到“黑洞”容易，“黑洞”轉換到“紅利”較難。

　　社會(hui) 合理與(yu) 生態合理

　　在徹底放開生育問題上，至少存在以下兩(liang) 點疑惑：

　　其一是經濟動力。徹底放開理論立足於(yu) 發達國家的經濟現狀，斷言人口老化是導致其經濟衰退的重要原因，甚至有意無意地把它作為(wei) 主要原因，但又不時有文把失業(ye) 率居高不下作為(wei) 發達國家經濟衰退的主要標誌，兩(liang) 者經常在同一文獻中並存。不過顯見的是，許多發達國家對就業(ye) 崗位的得失仍然斤斤計較。適當引進的勞力，有強烈的崗位針對性。略加深察就會(hui) 發現，導致經濟衰退的主因是產(chan) 業(ye) 的虛化。社會(hui) 發展達到一定程度後，寄生性和腐朽性像瘟疫一樣在其國內(nei) 蔓延。勞力短缺主要是擇業(ye) 所致，它不可能通過提高生育率來解決(jue) ，主要對策傾(qing) 向於(yu) 智能技術開發。

　　其二是環境容量。中國宗親(qin) 文化傳(chuan) 統深厚，人口素質高低懸殊，生育動機反差嚴(yan) 重，如徹底解除控製，人口暴增的前景可能很難避免。中國人均資源貧乏，消耗又與(yu) 日俱升。國際調節隻能使產(chan) 用性資源部分緩解，而直用性資源則隻有完全靠國內(nei) 提供。如果資源發生危機，能否通過“循環經濟”來應對呢?我認為(wei) ，應以“資源節約型經濟”代替“循環經濟”，局部有限的資源循環利用，本質屬於(yu) 節約，不宜以偏概全。能否通過海外移民解決(jue) 環境容量呢?個(ge) 人的看法是：第一，基於(yu) 國際約束，不可能成為(wei) 主流;第二，基於(yu) 國際義(yi) 務，不應該成為(wei) 主流。

　　調整人口結構追求的是社會(hui) 合理，但社會(hui) 合理必須以生態合理為(wei) 前提。如果敞放生育並實行激勵，最大響應者，很可能是富裕有閑階層中觀念迷茫的群體(ti) 。於(yu) 是便可能形成資源占用的“馬太效應”，影響社會(hui) 穩定。依靠提高撫養(yang) 比來解決(jue) 民生，可能導致人口結構與(yu) 數量陷入惡性循環。

　　人口危機與(yu) 人口機遇

　　人口老化問題露頭之後，計劃生育國策開始受到質疑。人口承載能力最終取決(jue) 於(yu) 環境容量，環境容量可以分為(wei) 絕對環境容量與(yu) 相對環境容量，相對環境容量指雖未達到極限但受社會(hui) 條件約束的環境容量。中國計劃生育國策產(chan) 生的曆史背景是：多數地區相對環境容量接近飽和，少數地區絕對環境容量已經飽和。基本國策的實施，為(wei) 中國爭(zheng) 取了必要的發展空間，也為(wei) 世界爭(zheng) 取了寶貴的環境容量。雖然在有些地方實施過程中出現過失誤，但總體(ti) 方向是正確的。如果主次顛倒，那麽(me) 就是因瑕毀璧。

　　關(guan) 於(yu) 人口撫養(yang) ，既有老齡撫養(yang) 比，還有少齡撫養(yang) 比，兩(liang) 者相加的總和撫養(yang) 比，才能真正反映勞動年齡人口的負擔狀況。如果通過敞放甚至刺激生育來抵銷老齡化的影響，那麽(me) 就會(hui) 使少齡撫養(yang) 比快速上升，從(cong) 而推動總和撫養(yang) 比激增。隨著社會(hui) 環境演變，少齡人口撫養(yang) 的投入不斷攀長。這樣勞動人口的總體(ti) 負擔不是減輕而是加重。實際上，決(jue) 定社會(hui) 發展的關(guan) 鍵不在人口年齡結構，而在人口真實貢獻。人少可以從(cong) 容協調經濟與(yu) 環境的關(guan) 係，理性推動發展。何況中國社會(hui) 宗親(qin) 觀念深固，多子多福觀念影響深遠，同時從(cong) 眾(zhong) 心理特強，人力資源不至於(yu) 枯竭。

　　根據熵增原理，應對低育危機的難度，遠小於(yu) 高育危機的難度。兩(liang) 利相權取其重，兩(liang) 害相權取其輕。政策隻能因勢微調，不能讓控製空間輕易喪(sang) 失。人口低增長與(yu) 其說是危機，不如說是機遇。完全可以將智能化與(yu) 生態化有機結合，追求“人腦紅利”。但僅(jin) 靠智能技術是不可能實現生態化的，很多民眾(zhong) 的審美能力和自律能力都明顯不足。與(yu) 發達國家相比，個(ge) 體(ti) 素質還有相當大的上升空間，出路在發展普惠精培教育，進行人格塑造。人格包括真善美，要以美引領真善，將美感熏陶滲透科技傳(chuan) 授和道德培養(yang) ，使優(you) 生優(you) 育思路辯證複歸。

　　(作者為(wei) 中國人民大學哲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