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學界有人預言：中國經濟已進入“新周期”。於(yu) 是經濟周期問題再度引起人們(men) 熱議。實不相瞞，多年來我對經濟周期說一直心存疑惑。不是說經濟不會(hui) 擴張或收縮，經濟增長不可能走直線，有波動很正常，但我認為(wei) 這種波動並無固定周期。為(wei) 何這麽(me) 說?我這篇文章要對此問題作分析。

　　所謂周期者，循環變化之固定時長也。照此定義(yi) ，自然界的變化無疑是有周期的。春夏秋冬四季更替，365天為(wei) 一周期;白天與(yu) 黑夜變化，24小時為(wei) 一周期。可經濟增長是否也存在這種周期呢?有經濟學家說不存在，而多數經濟學家卻說存在。在“存在”論者中，對經濟周期到底多長又眾(zhong) 說紛紜。有人說是5年，有人說是10年，有人說是20年，也有人說是50—60年。

　　最早研究經濟周期的學者，是英國經濟學家傑文斯(W.S.Jevons)，在1875年出版的《貨幣與(yu) 交換機製》一書(shu) 中，他將經濟的周期性波動歸因於(yu) 太陽黑子的周期性變化。他解釋說，太陽黑子周期性變化會(hui) 影響氣候周期變化，氣候周期變化會(hui) 影響農(nong) 業(ye) 收成，而農(nong) 業(ye) 收成會(hui) 影響整個(ge) 經濟。於(yu) 是他推斷，太陽黑子每10年出現一次，經濟增長也大約10年為(wei) 一個(ge) 周期。

　　傑文斯的分析不能說毫無道理。然而時代變了，今天工商業(ye) 產(chan) 值比140年前不知增加了多少倍，農(nong) 業(ye) 在整個(ge) 經濟中的占比已大幅下降;而且相對140年前農(nong) 田水利設施與(yu) 農(nong) 業(ye) 科技也是今非昔比。氣候變化對農(nong) 業(ye) 雖有影響，但影響已微不足道。遠的不說，中國近40年農(nong) 業(ye) 連年豐(feng) 產(chan) ，經濟持續快速增長，足以證明傑文斯的“10年周期”不成立。

　　傑文斯之後，經濟學家又從(cong) 不同的角度解釋經濟周期。比如熊彼特就用“創新”解釋。他說，創新是一種新的生產(chan) 要素組合，這種新組合會(hui) 刺激經濟增長。當新組合出現時，老的要素組合仍然存在，於(yu) 是就給創新者提供獲利條件。而一旦用新組合的技術擴散而被多數企業(ye) 獲得，最後的階段——經濟停滯也就臨(lin) 近了，要等到下一次新的創新出現，經濟才會(hui) 出現新的繁榮。

　　霍特裏則用“純貨幣理論”解釋。他指出，名義(yi) 國民收入決(jue) 定於(yu) 貨幣量和貨幣流通度，故一國的國民收入增長波動，實際是由銀行信用交替擴張和緊縮導致的結果。另外，還有學者用“固定資產(chan) 更新周期”“產(chan) 品生命周期”等理論解釋。然而綜其大觀，這些理論隻是解釋了經濟何以產(chan) 生波動，並未證明經濟波動為(wei) 何有周期。

　　先看熊彼特。熊彼特將前後兩(liang) 次“創新”確定為(wei) 一個(ge) 周期，約50—60年。並舉(ju) 證說：第一個(ge) 周期從(cong) 18世紀80年代到1842年，為(wei) 工業(ye) 革命時期;第二個(ge) 周期從(cong) 1842年到1897年，為(wei) “蒸汽和鋼鐵時期”;第三個(ge) 周期自1897年以後，為(wei) 電氣、化學和汽車時期。顯然，他作此判斷是依據曆史事實，而對每次創新為(wei) 何間隔50—60年卻未予論證。從(cong) 證偽(wei) 的角度，一個(ge) 理論若有一個(ge) 反例就被推翻。而我想到的是，第三次科技革命肇始於(yu) 20世紀40年代，距今已近80年。可第四次技術革命何時到來尚未可知，可見熊彼特的“50—60年周期”值得懷疑。

　　再看霍特裏。霍特裏的解釋我認為(wei) 也不可信。事實上，貨幣政策與(yu) 經濟波動互為(wei) 因果。貨幣政策調整可能引起經濟波動，而經濟波動也可能促使貨幣政策調整，不能絕對地說是貨幣政策引起經濟波動。特別是20世紀70年代後，西方不少國家采用“單一規則”的貨幣政策，貨幣政策擴張與(yu) 緊縮並無明顯周期，而且中國近10年也如是。不然請問讀者，你認為(wei) 中國的貨幣政策具體(ti) 多久會(hui) 擴張一次?我賭你說不出。

　　在我看來，用“固定資產(chan) 更新”解釋經濟周期更是錯得淺。對某個(ge) 具體(ti) 企業(ye) 而言，固定資產(chan) 更新當然有周期，但一個(ge) 企業(ye) 固定資產(chan) 的更新周期卻不可能引發整體(ti) 經濟波動。要知道，固定資產(chan) 更新引發整體(ti) 經濟波動得有前提，那就是所有企業(ye) 要在同一時間更新，可現實情況並非如此。同樣道理，企業(ye) 的“產(chan) 品生命周期”也各不相同，因此用產(chan) 品生命周期解釋經濟周期也是錯的。

　　我質疑“經濟周期說”，其實是想推出下麵三點結論。

　　結論一：中國經濟進入新常態並非進入“新周期”。流行理論說：經濟周期含“繁榮、衰退、蕭條、複蘇”四個(ge) 階段。於(yu) 是有人認為(wei) 近年來中國經濟下行表明已從(cong) 繁榮走向衰退，還會(hui) 繼續走向蕭條然後再複蘇。我不同意這看法。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多次講，中國經濟從(cong) 高速轉向中高速，是政府“穩增長”的結果。2015年GDP增長6.9%;2016年增長6.7%;今年上半年增長6.9%，今後一個(ge) 時期還會(hui) 保持在7%左右增長。若不信，讀者可拭目以待。

　　結論二：學界提出的所謂“經濟周期”隻是根據曆史經驗的歸納，曆史未必代表未來，經驗也未必就是規律。前麵分析過，經濟增長難免有波動，但經濟波動並不存在周期。麵對經濟下行，我們(men) 應保持定力，不要見風是雨，自亂(luan) 陣腳。曾記否?10年前國際上就有人危言聳聽，說中國經濟將硬著陸。可放眼看世界，風景還是中國獨好。

　　結論三：今天學界大行其道的經濟預測，依據是經濟周期。我要指出的是，經濟活動的主體(ti) 是人，人的行為(wei) 不可能簡單重複。這是說，對人的行為(wei) 選擇要根據學理邏輯作推測，而不應迷信用曆史數據作預測。世易時移，人的行為(wei) 會(hui) 因時而變，比如人類對生態環境的重視程度，工業(ye) 化前後就大不一樣。再說，未來具有太多的不確定性，哪怕用大樣本數據作回歸分析，結論的可靠性我認為(wei) 也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