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cong) 貴州六盤水調研歸來，寫(xie) 過兩(liang) 篇文章。一篇《“三變”改革的學理解釋》;另一篇《扶貧當從(cong) 供給側(ce) 發力》。本來打算就此收筆，可又覺得意猶未盡。比如怎樣認識“三變”改革的價(jia) 值，我認為(wei) 不能僅(jin) 從(cong) 農(nong) 村扶貧角度看。中國要整體(ti) 形成橄欖型分配格局，“三變”改革將是不二之選。

　　是的，認識“三變”改革的價(jia) 值，眼光應放得長遠些。前不久與(yu) 貴陽市委書(shu) 記李再勇(原六盤水市委書(shu) 記)討論，他認為(wei) 2020年國家實現全麵小康後，“三變”還得推進。不知讀者的看法，對此我深信不疑。也許有人問：“三變”與(yu) 橄欖型分配格局到底是何關(guan) 係?這樣說吧，若不持續推進“三變”，中國多數農(nong) 民不可能進入中等收入群體(ti) ，倘如此，形成橄欖型格局將遙遙無期。

　　信不信由你。請讀者思考，在目前我們(men) 的分配格局中，低收入者為(wei) 何會(hui) 占多數?說起來原因很多，但在我看來關(guan) 鍵是低收入者沒有資產(chan) 。據研究發現，收入增長存在一個(ge) 普遍現象，那就是資產(chan) 性收入增長快於(yu) 勞動收入增長。試想，一個(ge) 社會(hui) 若隻有少數人有資產(chan) 而多數人沒有資產(chan) ，低收入者占多數是否也就不足為(wei) 怪了?

　　縱觀人類經濟發展史，從(cong) 奴隸社會(hui) 到封建社會(hui) 、再到資本主義(yi) 社會(hui) ，資產(chan) 一直都被少數人(統治階級)占有，此乃不爭(zheng) 的事實，無需舉(ju) 證，也無需解釋。這裏要解釋的是，資產(chan) 性收入增長為(wei) 何會(hui) 快於(yu) 勞動收入增長?我曾說過，解釋現象要借助理論，不能用現象直接解釋現象。那麽(me) 用什麽(me) 理論解釋呢?讓我們(men) 看經濟學怎麽(me) 說。

　　研究收入分配，不能不提到法國經濟學家薩伊。薩伊在行內(nei) 大名鼎鼎，因為(wei) 他提出過所謂的“三位一體(ti) ”公式：“資本得到利潤，土地得到地租，勞動得到工資”，這一公式學界也簡稱“按要素分配”。學經濟的讀者知道，當年馬克思批判過薩伊，說他混淆了剩餘(yu) 價(jia) 值來源與(yu) 剩餘(yu) 價(jia) 值生產(chan) 條件的區別，掩蓋了資本剝削的實質。批判歸批判，但請注意，馬克思並未因此否定按要素分配。

　　時至今日，學界反對“按要素分配”的人並不多，10年前，“確立勞動、資本、技術和管理等生產(chan) 要素按貢獻參與(yu) 分配的原則”已寫(xie) 進我們(men) 黨(dang) 的文件。現在的問題是：各要素參與(yu) 分配的比例怎麽(me) 定?是資本分配多一些還是勞動分配多一些?根據經濟學原理：利潤乃資本之價(jia) ;地租乃土地之價(jia) ;工資乃勞動力之價(jia) ，既然三者皆是價(jia) 格，其高低當然得由供求決(jue) 定。換句話說，要素分配的比例，最終要取決(jue) 於(yu) 它們(men) 各自的稀缺度。

　　懂得了這個(ge) 原理，前麵的問題也就有了答案。資產(chan) 性收入增長所以快於(yu) 勞動收入增長，原因一定是資產(chan) 要素比勞動力要素稀缺。之前我分析過，農(nong) 耕社會(hui) 地主收入比農(nong) 民收入增長快，並不是地主比農(nong) 民勤勞，而是地主擁有土地，且土地比勞動力稀缺。同樣道理，工業(ye) 社會(hui) 資本收入比工資收入增長快，也是勞動力供給相對過剩，資本相對短缺。不然，資本性收入怎可能高於(yu) 工資增長呢?

　　回頭再說現實。我們(men) 要擴大中等收入者比重，關(guan) 鍵是要讓低收入者擁有資產(chan) 性收入。然而今天有兩(liang) 個(ge) 難題：第一，新中國成立後農(nong) 村土地歸集體(ti) 所有，不能像土地革命時期那樣打土豪、分田地;第二，國家依法保護非公經濟產(chan) 權，也不可能重新分配企業(ye) 家的資產(chan) 。怎麽(me) 辦?於(yu) 是“三變”改革應運而生。將“資源變資產(chan) 、資金變股金、農(nong) 民變股東(dong) ”，正好可以破解這兩(liang) 個(ge) 難題。

　　在我看來，“三變”改革的妙處，在於(yu) 它是立足擴大資產(chan) 增量，而不是抽肥補瘦。資源變資產(chan) ，是將過去沒有效益的資源變為(wei) 可盈利的資產(chan) 。舉(ju) 六盤水的例子，“三變”改革前，六盤水有大量林地和水域閑置，而且農(nong) 民的承包地與(yu) 房屋皆無完整產(chan) 權。“三變”改革將其確權給農(nong) 民後，農(nong) 民不僅(jin) 可用土地、房屋入股，還可用樹木、河流入股，如此一改，農(nong) 民就有了自己的資產(chan) 。

　　農(nong) 民將自己資產(chan) 入股，成了股東(dong) ，於(yu) 是就有了資產(chan) 性收入。我看到的數據，“三變”改革前，六盤水農(nong) 民人均收入僅(jin) 4750元/年;到2016年底，人均收入已提高到1.3萬(wan) 元/年。3年增長至近3倍。要特別提點的是，農(nong) 民與(yu) 企業(ye) 已成為(wei) 同一利益共同體(ti) 。農(nong) 民(股東(dong) )收入增長，企業(ye) 主收入也增長。農(nong) 民收入增加而沒有人利益受損，此改革在經濟學看來是典型的“帕累托改進”。

　　我在本文開頭說，認識“三變”的價(jia) 值不應僅(jin) 局限於(yu) 農(nong) 村扶貧。這樣講包含兩(liang) 層意思：一是近期看“三變”可協助農(nong) 村貧困戶脫貧，而從(cong) 長遠看，則可讓農(nong) 民通過取得資產(chan) 性收入成為(wei) 中等收入者;另一層意思，是“三變”不僅(jin) 能造福農(nong) 民，也可造福城市貧困者。這一點是受李再勇的啟發。那天聽李再勇說貴陽正著手推行“三變”，是令人振奮的消息。古人講“有恒產(chan) 方有恒心”。可以肯定，城市貧困人口一旦有了資產(chan) ，脫貧將指日可待。

　　最後再說明一點，“三變”不是一種固定的農(nong) 村扶貧模式，而是一種改革理念。六盤水的經驗可以借鑒，但各地情況不同，大可不必照抄照搬。要知道，“三變”的要義(yi) 在於(yu) ：要讓低收入者脫貧致富，關(guan) 鍵是要讓他們(men) 有資產(chan) 性收入;要讓他們(men) 有資產(chan) 性收入，關(guan) 鍵是要推動資產(chan) 增值;要推動資產(chan) 增值，關(guan) 鍵是建立相應的利益製衡機製。

　　就這麽(me) 簡單麽(me) ?就這麽(me) 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