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chan) 政府間委員會(hui) (下稱“委員會(hui) ”)第十一屆常會(hui) 於(yu) 2016年11月28日至12月2日在埃塞俄比亞(ya) 首都亞(ya) 的斯亞(ya) 貝巴非盟會(hui) 議中心召開。

　　11月30日17點35分，委員會(hui) 經過評審，正式通過決(jue) 議，將中國申報的“二十四節氣——中國人通過觀察太陽周年運動而形成的時間知識體(ti) 係及其實踐”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chan) 代表作名錄。

　　中國古人將太陽周年運動軌跡劃分為(wei) 24等份，每一等份為(wei) 一個(ge) “節氣”，統稱“二十四節氣”。具體(ti) 包括：立春、雨水、驚蟄、春分、清明、穀雨、立夏、小滿、芒種、夏至、小暑、大暑、立秋、處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在國際氣象界，這一時間認知體(ti) 係被譽為(wei) “中國的第五大發明”。

　　曆史上，“二十四節氣”在中國傳(chuan) 統社會(hui) 發揮的具體(ti) 作用有哪些?這一農(nong) 業(ye) 社會(hui) 的認知體(ti) 係，在現代社會(hui) 有何功能?如何讓習(xi) 慣都市生活的年輕人了解“二十四節氣”?澎湃新聞第一時間專(zhuan) 訪清華大學曆史係教授劉曉峰，他曾為(wei) 此次申報工作提供部分學術支持。

　　澎湃新聞：您在“二十四節氣”申報非遺的過程中主要參與(yu) 的工作是什麽(me) ?

　　劉曉峰：我是研究節日和古代時間製度的，受邀參與(yu) 了申請文案的部分製定審閱工作。申請世界級非遺的整個(ge) 過程是一係列事務性的工作，非常複雜，我隻是參與(yu) 了其中涉及學術的一部分。

　　澎湃新聞：“二十四節氣”在中國傳(chuan) 統社會(hui) 發揮的作用有哪些?

　　劉曉峰：這涉及“二十四節氣”是什麽(me) 。中國古代的曆法是陰陽合曆，曆法中一個(ge) 很重要的標誌物是月亮的變化，根據月亮的變化來劃分一年12個(ge) 月，古時稱月為(wei) “太陰”。

　　那麽(me) 陰陽曆中的“陽”是什麽(me) 呢?“陽”主要就在“二十四節氣”中體(ti) 現出來。二十四節氣分別以夏至、冬至作為(wei) 陽氣最盛、陰氣最盛的點，以春分、秋分作為(wei) 陰陽最平衡的點，這樣就把一年分成了四部分。每個(ge) 部分各有6個(ge) 節氣，一共就有24個(ge) 節氣。因此，這是以太陽的變化為(wei) 基礎，形成的一套時間認知體(ti) 係。這套時間體(ti) 係對農(nong) 業(ye) 生產(chan) 活動具有非常重要的指導意義(yi) 。因為(wei) 它是對一年氣候變化規律的總結，可以用來預測一年中任何時間陰陽、冷暖的總體(ti) 變化，這對農(nong) 業(ye) 生產(chan) 來說是最根本也是最重要的知識。和“二十四節氣”相關(guan) 的諺語農(nong) 諺非常多，原因就在於(yu) 此。

　　可以說，“二十四節氣”是中國傳(chuan) 統農(nong) 業(ye) 社會(hui) 最基礎的知識，是每個(ge) 中國農(nong) 民開始學習(xi) 種地最先會(hui) 記在腦中的知識，是中國農(nong) 耕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農(nong) 耕文化的本質，就是遵循季節的變化來從(cong) 事生產(chan) 活動、獲得生產(chan) 資源的，比如春種秋收。因此能夠預測氣候冷暖變化，就能夠保證最好地利用時間的變化。

　　澎湃新聞：“二十四節氣”作為(wei) 農(nong) 業(ye) 社會(hui) 的時間認知體(ti) 係，在現代社會(hui) 有何功能?

　　劉曉峰：有數據顯示，2015年我國城鎮化率已達56.1%，城鎮常住人口達到了7.7億(yi) 。這就意味著，一半以上的中國人已經在城鎮生活。

　　但是，人們(men) 是否就會(hui) 對城市生活感到非常滿足呢?比如你出門走的是柏油馬路，住的是火柴盒般的房間……是否會(hui) 對大自然有一種向往呢?我相信大家多少都有這種體(ti) 會(hui) ，如果有一天到了更貼近自然的環境中，可以切身感受天地、日月星辰、草木花果的變化都和你的生命緊密相連的時光——如果你能過上這樣一天，你會(hui) 覺得那簡直是城市生活中的節日。

　　“二十四節氣”標示出的一年的氣候變化，雖然對今天生活在城市的人來說不再是生產(chan) 方麵的指導性知識，但它仍然是中國人和自然之間漫長的農(nong) 耕關(guan) 係的續演，其中的傳(chuan) 承意義(yi) 深遠。它既喚起我們(men) 的回憶，並且時刻提醒我們(men) 大自然是按照自身的節奏在循環變化。我們(men) 人工創造的都市文明，始終是在大自然的世界中存在著的，人類還是得學習(xi) 尊重大自然，不能完全倚靠我們(men) 人工改造的東(dong) 西，這是我們(men) 需要克服的思路。隻要我們(men) 還想去親(qin) 近自然，“二十四節氣” 就是值得我們(men) 保護到未來的遺產(chan) ，它作為(wei) 一種文化，是中國人思考和自然之關(guan) 係的結晶，無論對今天還是未來的中國人來說，都是有價(jia) 值的。

　　澎湃新聞：氣候變暖等環境變化是否會(hui) 使得“二十四節氣”發生改變，需要調整?

　　劉曉峰： 我們(men) 今天所說的“二十四節氣”，基本是生活在黃河中下遊地區的人們(men) ，通過對大自然的觀察建立起來的一套時間認知體(ti) 係。這套體(ti) 係，即使在古代，也具有相對性。比如在雲(yun) 南昆明，當地四季如春，“打春陽氣轉，雨水沿河邊”、“驚蟄烏(wu) 鴉叫，小滿雀來全”這類節氣體(ti) 驗就並不適用了，那和海南島、和新疆、和東(dong) 北，也都是不合的。“二十四節氣”隻在有限地區相對適用，但它總結了太陽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變化規律，這對於(yu) 農(nong) 耕生產(chan) 有重要的指導意義(yi) 。各地的人們(men) 會(hui) 根據身邊自然的具體(ti) 變化，生產(chan) 出當地合於(yu) 二十四節氣的表述，由此誕生了豐(feng) 富多彩的“二十四節氣”相關(guan) 的本地化知識。

　　與(yu) 此相近，與(yu) 現在大自然氣候變化相適應，有關(guan) 的隻是解釋也會(hui) 出現一些相對變化。“二十四節氣”隻是作為(wei) 表現間刻度的一種形式，它提醒我們(men) 大自然在發生變化，人們(men) 會(hui) 根據身邊自然的變化，合著“二十四節氣”的表述，慢慢形成有關(guan) “二十四節氣”的新知識。換句話說，現在的溫室效應、全球變暖等，人們(men) 的認知也會(hui) 慢慢跟著來作調整。

　　澎湃新聞：如何確保“二十四節氣”的存續力和代際傳(chuan) 承?有什麽(me) 具體(ti) 的方法和思路，能夠吸引更多習(xi) 慣都市生活的年輕人了解“二十四節氣”?

　　劉曉峰：“二十四節氣”蘊含著中國人對人與(yu) 自然關(guan) 係的思考精華，能夠為(wei) 未來生活的可能性提供寶貴的思想資源。

　　剛才提到中國城鎮化率已達56.1%。事實上，伴隨這個(ge) 城鎮化發展過程，從(cong) 1980年代開始，已經有成千上萬(wan) 的村落一個(ge) 個(ge) 消失了。這也意味著，和這些村落一起消失的，還有包括適應當地生活的“二十四節氣”相關(guan) 知識在內(nei) 的獨特本土經驗。其中有些古老村落已經存在幾百乃至上千年了，這樣多年的文化遺存在激烈的城鎮化過程中喪(sang) 失，是非常可惜的。“二十四節氣”中有些風俗和具體(ti) 的地方有很特殊的聯係。比如河北有個(ge) 地方，每逢立夏，農(nong) 民會(hui) 去田裏進行專(zhuan) 門的祭祀活動，如果這個(ge) 村子不在了，相應的習(xi) 俗也就沒有了。

　　保護的前提是，你要知道都有哪些東(dong) 西存在。所以首先需要積極調查，去了解現在還有哪些值得保護的遺產(chan) 。第一件事，是得知道自己的家底。第二件事，是如何把這些遺產(chan) 記錄下來、傳(chuan) 播開去，讓人們(men) 今天還能共享這些知識。這需要很多人做具體(ti) 的工作，這不是一兩(liang) 個(ge) 學者能完成的，它需要社會(hui) 團體(ti) 加入進來，需要國家政策上適當的配套措施。

　　最根本的思路，是了解傳(chuan) 統，傳(chuan) 承傳(chuan) 統，在生活中加入現代化的因素讓它獲得生命力。

　　考慮到現代社會(hui) 的傳(chuan) 播手段完全不同於(yu) 過去，而且日新月異，要想把“二十四節氣”和當代中國年輕人聯係在一起，需要靈活運用最新的傳(chuan) 播手段比如漫畫、動畫、可視媒體(ti) 等等，來推廣“二十四節氣”的文化。比如，把村落的節氣文化做成數字化的媒體(ti) 產(chan) 品等，有很多具體(ti) 的工作需要探索。關(guan) 鍵是要意識到，要盡可能讓孩子和年輕人接觸到這些知識，讓他們(men) 心裏有這個(ge) 東(dong) 西，這樣才可能傳(chuan) 承久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