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詩詞要找尋與時代同步的契合點
發稿時間:2017-08-02 15:00:27 來源:光明日報 作者:張桃洲
核心提示:當代詩詞的參與(yu) 意識強調的是“海納百川”的包容心態,是一種放眼於(yu) 未來的發展的視野,其間凝結著將觸角伸入社會(hui) 生活的詩思和將生命體(ti) 驗與(yu) 語言創造融為(wei) 一體(ti) 的詩藝。
今年正值中國新詩誕生百年,已經有不少紀念活動和相關(guan) 討論。然而,當回顧新詩百年曆程時,發現一個(ge) 有目共睹的現象是:在新詩推進、演化的過程中,曾被宣布“死去”的舊體(ti) 詩詞並未從(cong) 人們(men) 的視野裏消失,而是持續地表現出相對活躍的態勢,與(yu) 中國新詩“如影隨形”,從(cong) 而在百年中國文學版圖上構築了一道別樣的風景。
眾(zhong) 多新文學作家、詩人,如魯迅、郭沫若、鬱達夫、葉聖陶等,以及新文化哺育下成長起來的“現代人”,顯示出對舊體(ti) 詩詞創作的極大興(xing) 趣和熱忱。他們(men) “業(ye) 餘(yu) ”創作了大量舊體(ti) 詩詞作品,而專(zhuan) 事於(yu) 茲(zi) 的文人墨客也不在少數。進入新世紀以後,隨著新媒體(ti) 的出現,舊體(ti) 詩詞創作更是借助那些新的媒介迅猛“擴張”,在參與(yu) 人群的廣泛性、平台搭建的多樣性乃至學術探討的深度等方麵,都似乎非前代所能企及。這不由得讓人以一種嚴(yan) 肅的態度思考這種現象隱含著的詩學問題,探尋其背後的意味。
綜觀中國現當代曆史上綿延不止的舊體(ti) 詩詞創作,可以大致梳理出幾方麵的特點和趨向:一是創作旨趣中的新舊文化糾纏。當詩人們(men) 告白“唐賢讀破三千紙,勒馬回韁做舊詩”(聞一多)、宣稱“新詩舊詩我都愛”(臧克家)時,彰顯的是他們(men) 創作舊體(ti) 詩詞過程中對傳(chuan) 統文化的強烈認同感。二是在創作主題上具有一定的當代感和較為(wei) 鮮明的現實指向。當下舊體(ti) 詩詞創作的取材較為(wei) 寬泛,部分作品能夠貼合時代潮流和現實情境,表現出一定程度的對現實生活的洞察。三是一些詩詞作者在形式上進行了創新與(yu) 試驗,試圖衝(chong) 破舊有形式體(ti) 係的窠臼,開辟與(yu) 時下紛繁社會(hui) 文化相適應的較為(wei) 靈活的形式,雖說這些創新隻是局部的努力,卻也顯得十分可貴。
不過,看似熱鬧繁雜的詩詞創作亦難掩其諸多不足之處。主要體(ti) 現在:盡管也有創作者心懷“出新”的願望和衝(chong) 動,但大多數創作者是因循守舊、亦步亦趨,缺乏變革的勇氣和動力,其作品在主題、情調、意趣等方麵顯得暮氣沉沉,給人以陳腐之感;更為(wei) 致命的缺陷則是,許多詩詞作品在題材上過分狹窄而流於(yu) 瑣屑,或者僅(jin) 僅(jin) 停留在私人化的低吟淺唱,甚至在趣味上帶有明顯的低俗化傾(qing) 向。細察之後可以發現,造成此類情形的一個(ge) 根本原因,在於(yu) 創作者及其詩詞作品都缺乏必要的參與(yu) 意識,他們(men) 從(cong) 內(nei) 容到形式上尚未找到與(yu) 當前社會(hui) 文化同步發展的契合點。
那麽(me) ,何謂當代詩詞的參與(yu) 意識?當代詩詞創作如何獲得應有的參與(yu) 意識?可以從(cong) 如下幾個(ge) 層麵思考當代詩詞參與(yu) 意識的內(nei) 涵,並以這三個(ge) 層麵為(wei) 著眼點進行構建。
對當前社會(hui) 生活特別是重大主題的關(guan) 切。詩歌創作離不開社會(hui) 生活這一豐(feng) 富的取材之源,詩歌顯然不應規避社會(hui) 生活,或對社會(hui) 生活漠然視之。不過,詩歌對於(yu) 社會(hui) 生活不是被動地接收或反映,而是應該顯示出主動、敏銳的姿態,並以這種姿態從(cong) 社會(hui) 生活中提煉、吸納有價(jia) 值的素材。同時,詩歌與(yu) 社會(hui) 生活的聯係並非那麽(me) 直接,而應該保持必要的距離和張力。因為(wei) ,在語言與(yu) 事件、經驗與(yu) 表達之間,需要經曆複雜的心智與(yu) 技藝的轉換。
曆史地看,百年新詩有對社會(hui) 重要方麵作出迅捷回應的傳(chuan) 統:從(cong) “五四”新文化運動湧現出的具有革新意義(yi) 的“天狗”(郭沫若的詩題)式的詩篇,到抗戰時期以馮(feng) 至、艾青為(wei) 代表發出的充滿“憂患”的喟歎和穆旦、陳輝等詩人表達的渾沉的“讚美”,還有21世紀詩歌界針對汶川大地震等自然災難的自發悼念,無不體(ti) 現了詩歌介入社會(hui) 生活的自主性。值得一提的是,一些獨特的當代詩詞作家,如陳寅恪“一生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顧隨“空悲眼界高,敢怨人間小”、聶紺弩“男兒(er) 臉刻黃金印,一笑身輕白虎堂”、沈祖棻“三月鶯花誰作賦?一天風絮獨登樓。有斜陽處有春愁”等,寫(xie) 出了既留有時代印跡、又蘊涵個(ge) 人“心史”的作品。這些想必會(hui) 給後來的當代詩詞創作者帶來啟示,啟發他們(men) 如何更加有效地對社會(hui) 生活進行書(shu) 寫(xie) 。
推進詩歌文體(ti) 的創新。近年來,關(guan) 於(yu) 舊體(ti) 詩詞與(yu) 新詩的關(guan) 係問題成為(wei) 詩歌研究界的重要議題之一。隨著大量近現代舊體(ti) 詩詞作品集的搜集整理,怎樣在詩歌史敘述中兼收新詩與(yu) 舊體(ti) 詩詞,便成了擺在研究者麵前一個(ge) 繞不開而又十分棘手的學術難題,由此引發了各執一端的爭(zheng) 論。有人堅決(jue) 主張舊體(ti) 詩詞應寫(xie) 入現當代詩歌史,有人堅持認為(wei) 舊體(ti) 詩詞不宜“入史”。從(cong) 曆史的實際情況看,新詩和現當代舊體(ti) 詩詞仿佛兩(liang) 座沿著各自軌道前進的行星,幾乎沒有任何交叉或連接點。從(cong) 現代性角度說,無論在詩學意識還是在文體(ti) 建構上,舊體(ti) 詩詞似乎從(cong) 來沒有主動、也未能被動參與(yu) 到新詩的現代性探索進程,二者的分歧也一時難以彌合。
可是,如果換一個(ge) 角度,從(cong) 當代詩詞自身來說,一個(ge) 更緊迫且更關(guan) 鍵的問題也許是:如何通過理論探討和創作實踐,與(yu) 新詩一道推進詩歌文體(ti) 的創新?與(yu) 其勉力為(wei) 當代詩詞爭(zheng) 取其在詩歌史上的所謂“合法”地位,不如從(cong) 曆史出發,梳理當代詩詞與(yu) 新詩共同麵臨(lin) 的詩學問題,從(cong) 學理上探究二者在未來建立良性關(guan) 係的可能。在這方麵,由中華詩詞研究院組織於(yu) 2016年出版的“太平洋基金文庫·詩詞論叢(cong) ”或可提供借鑒,該論叢(cong) 中的《現代意識與(yu) 20世紀上半期新文學家舊體(ti) 詩》(時國炎)、《現代舊體(ti) 詩的文化認同與(yu) 寫(xie) 作空間》(孫誌軍(jun) )、《中國現代時期新舊詩學互訓》(王巨川)等幾部論著,正是力圖溝通當代詩詞與(yu) 新詩,從(cong) 更宏闊的視角拓展詩歌文體(ti) 的有益嚐試。
增強詩歌語言的創造能力。語言的創造性和活力是詩歌葆有生命力的基本前提。當下和將來的詩歌創作,不管是新詩抑或當代詩詞,根本的旨歸之一應當是令我們(men) 的母語即漢語變得豐(feng) 盈多姿。用一種看似陳舊的詩體(ti) 豐(feng) 富漢語,或者反過來,用具有當代感的漢語激活一種趨於(yu) 老化的詩體(ti) ,而使各自能夠熠熠生輝,平添表現力與(yu) 魅力。這顯然殊為(wei) 不易,絕非那些抱殘守缺者所能實現。除了前麵提及的要敏銳把握社會(hui) 生活的脈動外,當代詩詞還應該有意識地創造新的語言,在作品中同時更新語言和經驗。
可喜的是,已經有一些創作者開始探索當代詩詞語言的“出新”之徑。例如,近年來受到較多關(guan) 注、提出了“跟著時代走,跟著作者的人生走”“立足於(yu) 當下,立足於(yu) 今天的哲學和科學”之主張的詞人曾少立(網名“李子梨子栗子”),融匯切身的現實感受和鮮活的口語,創作出了不少令人耳目一新的佳作:“多少河流走過,石頭睡在風中”(《清平樂(le) 》)、“月色一貧如洗,春聯好事成雙”(《風入鬆》)、“麻雀遠離財寶,山花開滿陽光”(《風入鬆》),妙句頻出,頗富時代色彩。其餘(yu) 的如致力於(yu) “開啟現代城市詩詞創作的篳路藍縷之什”的曾崢(筆名“獨孤食肉獸(shou) ”)、寫(xie) 出暢談“家國諸事”之九十九首《落花詩》的靳暉(筆名“象皮”)、認為(wei) “語言是一條河流,流動才顯出生息。當代人的詞應通過當代人的語言組合、安排,出現新的意義(yi) 和可能”的蔡世平等,均能自如地嫁接當代經驗與(yu) 筆法,在其作品中顯示了可以伸展的語言創造力。
總體(ti) 而言,當代詩詞的參與(yu) 意識強調的是“海納百川”的包容心態,是一種放眼於(yu) 未來的發展的視野,其間凝結著將觸角伸入社會(hui) 生活的詩思和將生命體(ti) 驗與(yu) 語言創造融為(wei) 一體(ti) 的詩藝。誠如蔡世平所言:“當代詞如果還封閉在宋詞清詞裏,自我陶醉,自我欣賞,路隻會(hui) 越走越窄,直至成為(wei) 非物質文化遺產(chan) 。開放的眼光,開放的胸襟,開放的筆墨,是當代詞應有的姿態。”我相信,當代詩詞將在參與(yu) 意識的引導下走上一條開闊的路途。■
(作者係首都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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