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記載，就在皇甫湜寫(xie) 碑文的前不久，唐憲宗為(wei) 了平定淮西吳元濟叛亂(luan) ，動用萬(wan) 匹絹去西北換戰馬，可見皇甫湜的稿酬是唐憲宗政府一年的購馬開支。

　　寫(xie) 字寫(xie) 文章這玩意，不隻是文化活，也是商業(ye) 活，自然是有市場價(jia) 的，現代商品社會(hui) 如此，古代農(nong) 耕社會(hui) 也如此。古來聖賢文人，在為(wei) 人為(wei) 官方麵，可以清廉，但在出售文化產(chan) 品方麵，因為(wei) 是勞動所得，那可就不客氣了，例如鄭板橋寫(xie) 對聯，開價(jia) 兩(liang) 千兩(liang) 銀子，給一半就寫(xie) 一半，按酬出工。

　　滿腹經綸換來優(you) 勢生存資本也是應該的，這不是對人格的侮辱，而是對文化產(chan) 品的尊重，在文化文學高度繁榮的大唐王朝，當然也如此。

　　才子怪癖

　　在唐朝中期，有一個(ge) 寫(xie) 手，姓皇甫，名湜，到現在，名氣沒有李白杜甫白居易那麽(me) 大，但當年也是大唐帝國文化界一大牛人，本事先不說，他脾氣可真夠牛的，在當時的社交界，可謂劣跡斑斑。

　　據《新唐書(shu) 韓愈傳(chuan) 》和《唐語林證》的記載，皇甫湜同學是名教授韓愈老師的學生，對朝廷、對同事、對同學，總是牛氣衝(chong) 天，得罪人一大把。考上進士後，參加吏部組織的選拔考試，一張考卷寫(xie) 的啥呢?把朝廷罵了一通，結果被貶到河南嵩縣當小縣尉。

　　這種脾氣的人在封建王朝的仕途當然是慢吞吞的，好不容易當到工部郎中，結果好酒貪杯，一喝高了，看見誰都罵，結果皇甫同學混得“門無轍跡，庖突無煙”。

　　褊急之性獨異於(yu) 人

　　門前沒有車輪印，說明沒有朋友開車跟他交往，停車費是省了，可社交沒了，在唐朝，沒社交就是沒機會(hui) ，沒機會(hui) 就是沒飯吃，因此廚房裏不冒煙。沒法子，有個(ge) 性總是要付出代價(jia) 的。

　　皇甫同學不僅(jin) 待人牛，待動物也很牛。有一回被小蜜蜂蜇傷(shang) 了手指，居然跟這種小動物較起真來。這隻蜜蜂估計是有主的，因此皇甫湜叫人高價(jia) 買(mai) 下蜂巢，放在家中大院子裏，引來大量蜜蜂，然後聚而殲之，對其進行滿門抄斬，將蜂巢搗碎，榨出蜜蜂汁來，塗在自己的傷(shang) 口上，方才解恨。

　　史書(shu) 記載皇甫湜同學“褊急之性，獨異於(yu) 人。”為(wei) 什麽(me) 性格這麽(me) 牛，這和他本事特別牛有很大關(guan) 係。

　　天價(jia) 稿酬

　　皇甫湜那一年在洛陽任職，已經混到連飯也吃不上的地步，這個(ge) 時候正好一代名相裴度坐鎮洛陽，這裴度是皇甫湜的老師韓愈的老上級，當年平定淮西，裴度是總指揮，韓愈是總參謀長。裴度聽說參謀長的學生連飯都吃不上了，馬上派人去請了皇甫湜同學來，給了一個(ge) 職務，算是照顧。

　　當時大概是公元817年之後不久的時間，裴度平定了淮西叛亂(luan) ，朝廷賞賜的金銀財寶堆滿了他在洛陽的宅子，裴相國信佛，就把這些錢財的大部分用來修廟，這座廟叫“福先寺”，當時已經是重修了。

　　要修廟，得請人把這件事記下來，刻在石碑上，中國的書(shu) 法往往就是通過碑刻保留了下來。

　　請誰呢?裴相國首先想到了身名顯赫的白居易老師，沒想到這話才出口，皇甫湜這個(ge) 後輩就不滿了，當眾(zhong) 鬧情緒：“放著我皇甫湜這樣的奇才不用，舍近求遠去求什麽(me) 白居易，寒心啦，對不起，我辭職不幹啦。”而且，皇甫湜平常也瞧不起白居易，說白老師的詩文很惡俗，他皇甫湜的才是真正的陽春白雪。

　　裴度果然有度，他馬上解釋：“皇甫同學莫生氣，本相本來想請您的，但是因為(wei) 您是大手筆，我怕請不動，所以舍近求遠去請白老師，您要是樂(le) 意寫(xie) ，就請您了。”

　　皇甫湜的情緒這才穩定下來，裴度給了一鬥酒，皇甫同學帶著酒回到家裏，喝了半鬥，那碑文稀裏嘩啦就寫(xie) 出來了——“獨飲其半，乘醉揮毫，立就”，這篇文章除了寫(xie) 得好，還有個(ge) 特點：怪癖字用得多，這樣才能顯示水平嘛。裴度看了文章，讚歎：“奇才。”然後馬上叫一名小將運了一車綢緞古玩過去，價(jia) 格相當於(yu) 一千緡，一緡相當於(yu) 一千錢，算起來是一百萬(wan) 錢，稿酬不低。沒想到心高氣傲的皇甫湜對稿酬不滿意，當場撕了裴度的信，扔在地上，對著運馬車的小將開罵：“回去告訴你們(men) 裴大人，這麽(me) 點稿酬也好意思來打發我，他老人家待我也太刻薄了。我皇甫湜輕易不給人寫(xie) 東(dong) 西，前一陣大詩人顧況央求我給他的詩集寫(xie) 個(ge) 序，這一次是看你們(men) 裴相國照顧了我的麵子我才答應動筆的。”

　　裴度

　　批評完之後，皇甫湜開出了稿酬單：“給我記住啦，我寫(xie) 的文章有三千多字，每個(ge) 字必須給三匹絹，你們(men) 好好去算算，半毛錢都不能少。”

　　寫(xie) 手如此囂張，裴相國卻不計較，真是宰相肚裏能撐船，當然，也是皇甫湜同學才氣服人，於(yu) 是，按照一個(ge) 字三匹絹的價(jia) 格重新開稿酬，結果是多少呢?據福先寺老僧師約法師說，總計九千七百六十二匹絹，除以三，可以得知這篇文章總計三千二百五十四個(ge) 字。這可不是一輛馬車所能運輸的了，當時又不能刷卡轉賬，於(yu) 是，裴相國動用了大量的人來搬稿酬，有擔的，有挑的，還有用小車推的，《唐語林》記載是“輦負相屬，洛人聚觀之。”

　　一時間，從(cong) 裴相國的府邸到皇甫湜同學的宅子裏，洛陽一條大街上全是幫皇甫湜搬稿酬的，這等於(yu) 是在曬這次的天價(jia) 潤筆費，引來了東(dong) 都洛陽的市民圍觀，多有麵子啊。

　　對當時的場麵還可以設計一個(ge) 這樣的對白：

　　“這是哪家土豪搬家啊，這麽(me) 有財。”

　　“不是啊，這是在搬稿費啊，人家是有才又有財啊。”

　　說不定還有市民拿這個(ge) 現場當教育範例：“孩子，你看看人家皇甫老師，一個(ge) 字能換三匹絹，如今一篇文章的潤筆費塞滿咱們(men) 洛陽一條街，好好學人家，寫(xie) 好文章才有出息。”

　　三千字能買(mai) 到二百多匹馬

　　這九千七百六十二匹絹的稿酬，場麵已經夠嚇人的了，其購買(mai) 力又如何呢?在那個(ge) 時代，可以拿馬匹當成衡量指標。

　　按照《唐丞相曲江張文獻公文集》卷六《敕突厥可汗書(shu) 》的記載，唐朝政府經常拿絹跟回紇突厥換馬匹，唐玄宗的時候，四十匹絹能換一匹回紇馬，按照這個(ge) 物價(jia) 水平，皇甫湜的稿酬能買(mai) 二百四十多匹馬。

　　當然，唐朝也有通脹，也有CPI變化，到唐憲宗的時候，據白居易老師的詩《新樂(le) 府·陰山道》記載：“五十匹縑易一匹”，就是說五十匹絹換一匹馬，按照這個(ge) 交易水平，皇甫湜的稿酬能買(mai) 一百九十匹左右的馬。

　　從(cong) 最少的一百九十匹馬，到最多的二百四十多匹馬，把這些馬如果放到洛陽大街上曬，那財富氣魄可不是土豪所能比擬的。而且馬在唐朝算是稀缺品，每年都要從(cong) 西北進口，能買(mai) 到幾百匹馬的人，絕對是擁有高額財富的人。

　　據記載，就在皇甫湜寫(xie) 碑文的前不久，唐憲宗為(wei) 了平定淮西吳元濟叛亂(luan) ，動用萬(wan) 匹絹去西北換戰馬，可見皇甫湜的稿酬是唐憲宗政府一年的購馬開支。

　　皇甫湜的稿酬塞滿洛陽一條街，他的老師韓愈呢，雖然名氣比皇甫同學大，可報酬差多了。有一年寫(xie) 了一篇國家紀念堂性質的碑文：“平淮西碑文”，雖然是千古名篇，可是不免昧著良心給一個(ge) 貽誤軍(jun) 機的將軍(jun) 韓弘多寫(xie) 了幾個(ge) 字，韓弘將軍(jun) 一高興(xing) ，給了韓老師一筆潤筆費，可也才五百匹絹。就這麽(me) 點，估計在路上碰到學生皇甫湜，都不好意思打招呼。■